衆人聽見這陣響動俱是一愣,手上動作不由慢了下來。
待聽清牆外人聲,剛升起來的疑惑迅速消散,各自繼續有條不紊的埋頭幹活。
李富貴心思轉得快,和衆人招呼一聲,便擡腳跟上迎出去的楊彩芽。
楊彩芽還未站定,李富貴已經三兩步越過她,搶先打開角門,皺眉喝道,“火急火燎的囔囔什麼?!這是叫門呢,還是催命呢!”
李廣餘正往門上叩的手來不及剎住,直直落在李富貴胸膛上。
急促的叫門聲嘎然而止。
李廣年忙拉着愣怔的李廣餘後退一步,衝李富貴喊了聲“二伯”,便探頭看向楊彩芽,急聲問道,“彩芽,食肆出了什麼事?怎麼這會兒就關門了?”
他們兄弟倆奉木工店東家的命,扛了新打兩幅插屏來,代表店裡送給楊記零嘴鋪和楊記食肆做開張賀禮——中午北坊那一陣熱鬧傳到南坊,東家一聽縣尉大人親自送縣令大人題的牌匾過來,午飯都顧不上吃,忙讓他們揀了兩間上品插屏,略作裝飾裱花就趕緊讓他們送了過來。
李廣餘反應過來,忙收手站好,接口道,“我們先去的零嘴鋪,聽白叔說食肆已經關門,就趕緊過來。”
說着嘿嘿笑着抻了抻自家老爹胸前衣裳,討好道,“爹,沒敲疼您吧?食肆的開張生意難道……爹,有您在,怎麼能這會兒就讓楊家關門了?”
傻小子毛躁歸毛躁,倒還知道撿好聽話說!
李富貴越想越忍俊不禁,心知自己所料不錯,只忍着笑意不說話,木着臉看向李廣餘兩兄弟。
楊彩芽也猜到了七八分,瞥了眼愛捉弄自家小輩的李富貴,同樣忍笑問道,“白叔沒跟你們說食肆爲什麼關門?”
李廣餘兩兄弟搖搖頭,“白叔唉聲嘆氣的,我們也顧不上多問,趕緊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話雖這麼說,兩人心中卻已經認定食肆第一天生意就砸了,忙止住話頭,轉開話題不觸及楊家的“傷心事”,故作興高采烈的將拉插屏的小車推進門內。
李廣餘偷偷向李廣年使了個眼色,李廣年帶上角門,笑道,“彩芽,你瞧這插屏,我們親自挑的,上頭圖樣都是招財進寶的好寓意
!食肆以後生意一定能好!”
李富貴先就忍不住噗哧一聲,臉色一鬆放聲大笑。
楊彩芽看他這樣,便笑着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李廣餘二人重重鬆了口氣,李廣餘這個一向被自家爹治得服服貼貼的乖兒子,此刻也忍不住怪道,“爹!你怎麼也跟着白叔一道捉弄我們!我們這一路可擔心死了!”
“你白叔是把你們當自家人看!否則誰有那閒工夫逗你們!”李富貴止住笑,指着兩人正色道,“你們兩個還是太急躁了些!你們記着彩芽對你們的好,聽到假消息關心則亂,這點勉強過關。但遇事不知道多想多打聽,這卻是你們做事不夠周全!以後要自立門戶的人,要是不多磨練心性,將來怎麼獨當一面?別說我,你們叫彩芽怎麼放心投錢到你們身上。”
李廣餘二人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微紅,吶吶點頭,兩兄弟互看一眼,面上若有所悟。
楊彩芽看得暗暗點頭,默默點贊:李富貴這人實在太靠譜了!爲人處事就不說了,於小輩管教上更是自有一套,總能見縫插針拿實例進行親子教育,不僅不讓人覺得反感牴觸,反而比尋常說教更事半功倍!
有李富貴在背後盯着,李廣餘兩兄弟將來自己開店單幹,先不論硬件條件如何,精神上就有了強有力的後援。
這條她看中的潛力股,倒是不必擔心走歪。
楊彩芽想到這裡心中大定。
見兩個小子一點就通,李富貴見好就收,拍了拍二人肩頭,笑道,“行了!先幹活去,把插屏搬到穿堂放好,回頭到前頭店內一道幫忙!”
李廣餘二人忙高聲應下,卸下插屏,跟着楊彩芽去穿堂。
插屏才落地,前頭鋪面就傳來一陣大笑——衆人聽李富貴說完李廣餘兩兄弟鬧的烏龍,很是打趣了一回。
要是沒李富貴剛纔那一番話,李廣餘二人一定是滿心被捉弄的苦笑,有了李富貴的敲打,二人再聽那一陣大笑,只覺得心服口服,邊請示楊彩芽,邊擺放插屏的動作沒有一絲不自在。
忠言逆耳,兩兄弟年輕氣盛卻也虛心受教,楊彩芽因此更高看二人一眼。
插屏擺好,三人這才往前頭鋪子走去,李廣年腳步微頓,落後幾步走到楊彩芽身側,話說的又低又急,“彩芽,今天你們家的人全都來了嗎?我,我聽說柳嬸子的閨女才九個月大,她也來了嗎?小嬰兒乍見這麼多人,會不會害怕?”
只怕不是問玉娘,是想問翠花來了沒有吧?
她今天留心觀察,長貴媳婦似乎是對翠花特別親熱。
李廣年是得了自家孃的暗示,才先後幾次都有意無意的問起翠花?
李廣年常年住在李富貴家,李富貴把他當親生兒子似的教養,上樑正下樑也歪不了
。
不管長貴媳婦和李廣年是否真對翠花有意,李廣年倒是個不錯的少年郎,交個朋友總是好的。
楊彩芽這麼想着,便似閒話家常的接口,簡單帶過玉孃的話題,笑道,“我和翠花正燒火準備做飯,廣年哥要是不嫌廚房煙熏火燎的,一道來幫幫忙?”
李廣年聞言心中暗喜,忙點頭應下。
楊彩芽精神一振,八卦心起,打算待會兒好好觀察他和翠花的互動,結果兩廂一見面,翠花一慣的大方爽利,李廣年態度比之前下河街初見翠花時更加淡然,打過招呼便自顧自揀着重活髒活幹。
這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李廣年難道是雙重人格?對着其他人靦腆內斂,對着翠花就自動切換成高冷模式?
楊彩芽打了個哆嗦,屈指撓撓臉滿心不解,八卦勁頭泄了個精光。
李富貴也打了個哆嗦,屈指敲了敲眼前幾罈子酒,笑道,“縣尉大人和幾位軍爺好默契,過來還不忘買酒。加上我們下午買來的,這都夠喝上三天了!”
王超擺擺手,搶在曹卓之前開口,“李二叔就別縣尉軍爺的喊,又不是在衙門裡,大家鄰里友人吃飯,沒那許多規矩!我們老大私下從不講這些虛禮!”
曹卓笑着頷首,起身要替白叔幾個長輩倒酒。
李富貴邊笑着應下,邊衝李長貴使了個眼色,忙起身搶過曹卓手中的酒罈,和李長貴一起,帶着兩家兒子,熱情招呼幾位衙役,給白叔曹卓倒酒——以前是沒機會,如今能面對面和縣尉大人親近,自然要好好表現。
馬航拎起曹卓帶來的兩壇酒,拍開聞了聞,將其中一罈遞給同僚,讓人幫着李富貴一起斟酒。
又將另一罈送去女眷那桌,笑道,“我們老大就是比我們細心,這壇聞着清甜些,想來是特意給你們買的。”
權氏起身接過,和吳氏一起給大家分酒。
光聞就知道這是她上次在徐記酒肆喝過的那種甜酒,楊彩芽舉杯擡眼,越過圍坐的人羣看向曹卓。
兩廂視線不期而遇。
曹卓嘴角微勾,捏着酒杯的長指微轉,做了個乾杯的動作舉杯一飲而盡,再放下酒杯時,就見楊彩芽已經喝乾杯中酒,正倒舉酒杯挑眉笑看着自己。
曹卓嘴角越翹越高,也跟着做了個亮杯底的動作,瞥見李廣餘幾兄弟端着酒杯走向自己,才偏頭移開視線。
楊彩芽收回視線,見桌上幾個長輩已經喝開,便和翠花一起負責倒酒夾菜,照顧李家那幾個小娃娃
。
暮色普天,楊記食肆後院燈火通明,歡聲笑語越來越高,等到月上枝頭,因人多分了男女桌的排位早都亂了,混坐着三兩一組或推杯換盞,或高聲笑談,早已顧不上正經吃飯。
李家兩家加起來七八個小男娃興奮得絲毫不覺困,爬上桌吃兩口,又兩桌來回湊熱鬧,來來回回又跑又跳,翠花只得跟在後頭看顧。
楊彩芽安置好玉娘走出上房,見院內熱鬧情景暗暗扶額——男眷小輩就不必說了,連吳氏幾個長輩亦是喝得滿臉通紅,就連權氏說話的聲調都高了八度,坐到李富貴那桌拉着曹卓,難得的話比柳氏還多,笑得比白叔還大聲。
所以說,中年人一高興放/縱起來,那殺傷力真是和平常不可同日而語。
楊彩芽看得好笑,反手拍了拍微微發熱的臉頰,擡腳走下上房,轉到前頭廚房煮醒酒湯——新店和新家一樣,都有燎鍋底的習俗,是以今天新店開張,只有前頭店面的廚房開火。
竈頭還是熱的,柴火和水都是現成的,楊彩芽煮了一大鍋濃濃的醒酒湯,又拿之前買的蜂蜜調好蜂蜜水放涼備用,才轉出廚房。
迎頭就撞上出來上茅房的王超馬航二人。
見兩人滿身酒氣,互相扶着走路還跌跌撞撞的,楊彩芽忙讓出道,苦笑道,“王超大哥,馬航大哥,恭房後院就有,你們捨近求遠跑來前頭幹什麼?”
王超和馬航皺眉眯眼,這才認出楊彩芽,嘿嘿笑着作揖道謝,正要折身回去,王超忽然啊了一聲,拉住馬航笑得奸詐,“正好碰見彩芽姑娘,難得有機會單獨說話,我們把老大的事跟彩芽姑娘說說,讓她幫忙?”
“什麼事?”馬航晃晃腦袋,沒反應過來。
王超拽着馬航就走,擺手喊楊彩芽跟上,怪笑道,“還有什麼事?老大的秘密唄!我們兩想不出法子,彩芽姑娘說不定想得出法子!”
馬航恍然大悟,掙開王超整了整衣衫,努力瞪大眼睛做出副清醒的樣子,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彩芽姑娘,你跟我們來。”
說完就和王超踉蹌着往廚房邊的門房走。
楊彩芽回頭張望,視線越過穿堂,落在院內圓桌旁被圍坐在中間的曹卓身上,眯着眼挑眉暗笑:臭小子還有秘密瞞着她?
都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不過準備賣曹卓這個“隊友”的王超馬航可不是豬,說不定是她調/教未來夫婿的神助攻!楊彩芽默默決定,待會兒把王超馬航的怪味醒酒湯換成甜甜的蜂蜜水,這才收回視線,默然擡腳跟着走向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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