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事已至此,後悔或是愧疚又有何用?自能徒增煩惱罷了。
想到這裡,目光動了動, 轉向一旁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能。”
“我……不知道, 只是, 都過了這麼多年, 有多少滿懷希望的人去尋那五彩石,最終都跟我一樣化爲頑石,還有更悲慘的直接魂飛魄散。所以, 我並不希望你去冒這個險。”
“你還是沒有確鑿的根據啊。”無雙心意已定,此刻就是別人再說什麼, 他都不會去相信了。
見他如此執着, 也是再也勸說不下去, 微微嘆了一口氣,便噤了聲。
無雙也不是完完全全冷血無情之人, 見他如此,頓了一頓,道一聲多謝,這才提步離去。
“等等……”
略略有些驚訝,但還是停住了步子, 側過眼。
“咳……咳……, 我的魂魄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再過幾年或許就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塊無情無感的石頭了。也沒什麼牽掛, 索性便都告訴你吧。”
無雙微微蹙了眉, 但還是停了下來。
“你聽好了,其實五彩石不難得到, 只是千百年來沒有人敢觸動那個禁忌。所以纔會如此,實不相瞞,十七年前那位女子能夠得到五彩石,也是借了她一位故人的力量。”
“那要怎麼做。”
“先告訴我你要五彩石是做什麼的?”
“……救人。”
“若是要救人,你就該把他帶來。你難道不知道五彩石一旦離開不周山便會化爲雲煙,自動飛往天穹。”
?!
無雙又驚又疑,許久才喃喃道,“他並未告訴我這些……”
嘆了一口氣,道,“那恐怕是他不知道內情吧,畢竟這麼多年去過不周山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又怎麼能將這個消息帶回去呢?”
聽到這句話,無雙心中略略慶幸,也多了幾分希望,對那邊拱一拱手,道一聲‘告辭’,便轉眼消失在重重雲層裡。
“還真是個急性子。”一個淡淡的聲音從一側的虛空裡傳了出來,漸漸地一襲長長的白衣也顯現了出來。
銀色的長髮靜靜浮動在空氣中,光華浮動,略略垂下眼,長睫上掠過一層浮光,看向地面上那塊‘岩石’,輕聲道,“你做的不錯。”
原本一直保持着沉穩的形象的‘岩石’,忽然狂喜似得大叫起來,聲音都帶了些顫抖。
“上仙,上仙!快放了我吧!我在這裡已經呆夠了!你不是答應過我,只要我騙他將那個人帶過來,你就幫我解除這個咒語嗎?”
微微一笑,光華奪目,“那是自然。”說着便緩緩的擡起了手來,銀色的光芒在指尖流轉回旋而出。
然而……
那些原本看似溫潤柔和的銀光在觸及到那塊‘岩石’上時,卻變成了極爲灼眼的金光。
火焰翻涌而起,伴隨着陣陣哀嚎聲和求饒聲。
白衣仍是不動聲色,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脣間緩慢吐出的話語,卻是直接將人送下了地獄。
“你爲了求得自由,竟然連傷害無辜之人的事都做得出來,難保我放了你之後你不會在背後捅我一刀。”
“不!不會的!上仙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麼會恩將仇報呢?”
微不可聞的一笑,如雲淡風輕,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的殘忍,直讓人顫慄。
“哦,我忘了告訴你,其實這個禁制咒語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解開,我這麼做也是希望你儘早解脫啊……”
在一片哀嚎聲中,那塊黝黑的岩石漸漸地在熊熊的火焰下化爲了塵埃,天風吹過,立刻便被卷向四方,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
收回手,拂去沾染在衣袂上的塵埃,又是一塵不染高高在上的模樣,宛若那崑崙山巔亙古不化的積雪。
“大人行事果然周全。”一襲紅衣迎着風緩緩下拜。
略略垂下眼,看了一眼那在天風中微顯紛亂的長髮,淡淡一笑,“你還是那麼會說話。”說着又轉過眼,淡淡道,“魔都那邊怎麼樣了。”
“亂了,都亂了。”
微微一笑,似乎早有所料,“若是現在的魔王大人知道了他苦心安排的一切,都被他兒子和兒子的情人毀了又會如何?”
“他也是冷血無情的怪物,爲了復興魔族,竟然不惜在自己的親生兒子身上播下魔種,以作爲魔尊魂魄的最好宿體。”
聞聽此言,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予置評,過了片刻又道,“等了這麼多年,若不是那些所謂的愚人俗世所糾纏,我早就修成正果了。”
蘇媚擡頭看了一眼他那完美而不容褻瀆的容貌,沒有回答,只是再次默默垂下了頭。
而這一次,並沒有理會蘇媚的不語不言,而是緩步向不周山高處走去。
“既然要來,那我們便等着他們吧。也算是給他們一個驚喜。”
淡淡的語音說着這句話的時候,卻總是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蘇媚微微擡起頭,看着那個緩緩向高處行去的人,流雲和天風在他腳下飛散,他就是仙,九天的天樞上仙。
然而……
這樣的一個仙人,內心卻是比一般的凡人更要陰暗,看不穿,更看不到底。
忘川
巫暨同修則立在一片鳶尾花中,靜靜地說着話。
“幽煌醒了,你覺得他會知道多少?”修則淡淡開了口。
“……最好……什麼都不要知道。”
修則緩緩側過頭,看向那一張微微帶了些許憂慮的面容,“你在擔心麼?”
“或許是吧……”
他說不出來,就像是九百年前在蒼梧之淵上,看着烈火捲起,吞噬了那兩個人的影子,長風揚起浩浩洋洋的一片的炫金色的火花,接着又湮滅進那冰藍色的極寒冰流中。
不知道他們是長眠在萬古玄冰之底,還是在萬丈業火之中化爲了塵煙。
“巫暨大哥,無雙人在哪裡?”
一個略顯焦急的聲音響了起來。
巫暨回過頭,便對上了幽煌那張略顯蒼白卻依舊俊美無鑄的面容。
微微皺了眉,“你找他做什麼?”
“關於天樞的事,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他已經徹底喪心病狂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到底怎麼了?”巫暨的臉色也有點變了。
“天樞他想修得不生不滅的仙骨,所以四處找亡魂超度。我之前因爲想要維持自己在冥界的地位,便幫過他不少次。”
聽到這裡,巫暨不由得微微皺了眉,超度之說他也略有耳聞,但是……天樞既然是軒轅雪的哥哥,自然是天生仙根,又怎麼會需要修行仙骨……
“我知道巫暨大哥你在想什麼。天樞雖然是軒轅雪的親哥哥,但是卻是同母異父的哥哥,他不是天生仙根,而只是一個具有青鳥族血統的半妖。”
?!
“竟然是這樣?那爲何他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一半是因爲他的手段,另一半是軒轅雪付給他的代價,當年軒轅雪爲了求得重生之法,便懇求天樞施爲他們青鳥一族窺探世事的秘術,代價就是,軒轅雪給他一半仙骨以及成仙的機會。”
聽到這裡,巫暨只覺得一陣陣寒意從背後向上蔓延。
“你說的都是真的?”
一個突兀而冰寒的聲音響了起來。
衆人猛地回頭,便看到一襲白衣的無雙不知何時悄然立在了鳶尾花從後。
迎上無雙那冰冷的眼神,幽煌的目光反而變得平靜,只見他淡淡笑了笑道,“既然你還沒有走,我便都告訴你也無妨。”
“說。”
“天樞知道自己協助軒轅雪的事情遲早會被上界帝君知曉,索性想出了一個極爲歹毒的法子。他想借別人的手除去軒轅雪,再來超度軒轅雪的魂魄,一舉兩得,既不會讓他的仙體沾染上血腥之氣,也可以增加修爲……”
“你說的這是真的?!”無雙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騙你?”
而一旁的修則和巫暨也變了臉色,事情的因果緣由他們都是清楚的,那麼現在……
冷笑幾聲,無雙的目光愈發地可怖,“繼續說。”
“他想借你的手來超度重明,因爲他猜到你定會應允,畢竟超度之後人的魂魄會變得極爲澄澈純淨,再入輪迴又是一番希望了。還可以將魔尊的魂魄永遠的封印。重明的魂魄雖然本身沒有什麼,但是逆天而爲卻是沾染了太多罪惡,超度之後,他便可以達到他夢寐以求的願望了。只是……凡是被他超度之後的魂魄,轉世之後,都會變得癡傻無比……再也沒有自理能力,生生世世都是如此……”
“爲何?”
“只因他太崇尚追求所謂的純淨,就連人的七情六慾和本能都洗去了,所以,輪迴之後,便只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無悲無喜,無慾無求……就像長生天裡的幾位司命一般……不知春秋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