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是半小時後發來的, 蘇荔掃了一眼牆上的鐘表,心裡想着他大概早就走了。
可沒過幾分鐘,她卻將腳伸出棉拖鞋中, 然後走到陽臺上輕輕撥開關得嚴實的窗簾。
他的路虎就停在自己的車旁邊, 如同當年兩個人在那棟房子生活一樣。
她有些晃神, 自從離開了演藝圈以後兩個人似乎聯繫就變得少了, 於公而言, 這是因爲兩個人不像以往那般彼此互利互惠,是人走茶涼的固定流程;可於私而言,兩個人心裡終究是有道坎兒, 因爲種種原因一直就沒有解釋清楚,久而久之就不太想清楚了。
就像是現在, 蘇荔一點都不想去追問或者質問肖冬什麼, 好像心裡就認定了即便他拿出十二分誠心自己也不會完完全全相信他。
站在單元門口, 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的打了個冷顫,往手裡呵了兩口氣, 她小跑到了他的車前。
肖冬在車上看着文件,聽到輕敲玻璃的聲音才擡起頭。
許久不見的蘇荔長款羽絨服下穿的是一條薄睡褲,風一刮就顯出了兩條細長的腿,下意識打開車門把沒反應過來的蘇荔拉上了車,這才說:“出門也不多穿點。”
這語氣, 就好像是自己男友一樣。
蘇荔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語氣太涼薄顯得自己不近人情, 語氣太親熱又說不出來, 憋了好一會兒才說:“新年快樂。”
可謂是非常尷尬的一句新年祝福了。肖東回:“新年快樂。”
說罷又像是想起了什麼, 伸手在後車座那兒夠了夠,扯過來一個袋子, 裡面是今年Dior新款的國際限量手包,極其符合蘇荔的穿衣風格,手包一拿起來就聽見了裡面的鑰匙碰撞的聲音。
“是鑰匙。”肖東說,“水榭亭臺。”
蘇荔擡眼看他。那雙眼睛裡充滿的是不解,詫異,意外還有些許的擔憂,隨後這些情緒又隨着垂下的眼眸緩緩消失殆盡,像是隕落的流星。再擡頭,她說:“禮物太貴重了。”
水榭亭臺當年還屬於徐家資產的時候,徐鳴塵曾拿這個名字跟自己炫耀好久,炫耀他有多喜歡自己,那麼高檔的小區就可着她的喜好取了名,炫耀自己有多努力,外面風言風語傳的風流浪蕩不務正業的徐鳴塵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可是世事變遷,如今的水榭亭臺已然是換了東家,肖東說:“不貴,新年禮物當然要好的。”
蘇荔沒說要,也沒說不要,但那樣子確確實實沒有將這鑰匙又塞回包裡退還給肖東,這意思,大概是不拒絕了。
肖東舒了一口氣,繼而表面平靜實際上卻還有些小心翼翼地說:“參加年會的時候遇到一位之前在IY就職的人,他說你在公司適應的很好,很受人喜歡的。”
身居高位,自然是招人追捧。
蘇荔就順嘴接了下來:“要是沒有你,怎麼能夠用那麼少的資金獲得那麼多股權。”雖說不是個只知道貌美如花的花瓶,可究竟沒有那個商業的頭腦,更別說那敏感的嗅覺,要是沒有肖東這尊大神在身後指點着江山,那些拍戲賺來的錢恐怕現在還是銀行戶頭上的一串數字。
肖東聽了這話心裡不是滋味,這語調就像是要將兩個人的關係劃分的清清楚楚似的,聽着心涼,於是心態不平地說:“你真的就要因爲那些我解釋了你也聽不進去的事情跟我僵一輩子嗎?”說到這裡似乎更加激動,聲音也跟着有些抖,“就爲了你心裡頭所謂的過不去的坎兒,這些年戲也不接,人也不讓我輕易見着,你這樣做就是爲了懲罰我當年對你用的無可厚非的心機?!”
蘇荔這回終於多看了他一會兒。沒見面的日子裡他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過的那麼好,不像蘇荔消瘦,許久不見的他似乎比以前還胖了一點點,但是看起來沒有當年那般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當年的他,好歹也是風投界大家茶餘飯後會議論起來的年輕後生,雖後來居爲自己身後的助理,可凡是大事小情不都得經過他手?蘇荔在演藝圈展露頭角的時候他不知道被多少家媒體關注着。
誰人都知道,蘇荔的幕後推手就是肖東。
年紀輕輕又富有才華的肖東先生爲了博得心上人的喜愛不惜放棄大好前途不惜爲其洗手作羹湯,人前的光輝蘇荔享着,身後的繁瑣肖東扛着,這一足以列入演藝圈愛情教科書的案例不知道有多羨煞旁人。
只是可惜了了。
蘇荔看了他一會兒纔回過神,說:“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了,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要上樓了,我媽還在家等我呢。”
一句話說的肖東一把火在心頭燒的難受,語氣也跟着急躁了起來:“蘇荔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翻篇?”
這麼久以後的第一次見面就是看他發火的樣子,蘇荔一時手足無措,半虛僞地安撫他:“你大過年的開這麼久的車來我這兒,應該不是單純問我問題的吧。”她一邊說着一邊低頭瞅着自己手裡握着的房門鑰匙,又道:“我原本以爲你是單純地過來對我說一句新年快樂。”
那話語裡的失望是一滴藍色的墨水,順着毛筆尖就滴落在了清澈的水中,模糊了那一片清寧,又在幾秒之內融入其中,是易察覺卻難以挽回的難過情緒,是扯得肖東心尖一陣刺痛的委屈。
再大的火氣也得跟着收斂些,肖東頭一次將感情的事情說的這麼直白,在車內燈的照射下,蘇荔聽他說:“我只是太想你了。”
兩個人太久沒有在一起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來一場歡愛了。這時間久到肖東產生了一種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蘇荔的錯覺,這種錯覺彷彿一場噩夢讓他心神不寧。
大年三十兒被曾經的情人表白,蘇荔心裡頭感慨萬千,下車的時候卻還是那讓人摸不清的語調:“謝謝你送的新年禮物,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就這樣,完了?
坐在不遠處的車上探着腦袋往這邊張望的徐鳴塵心裡頭甭提有多高興了,剛剛他掐着秒錶算了算,蘇荔在肖東的車上呆的統共不到十分鐘,這十分鐘什麼都來不及幹,怕不是想敘舊都沒來得及敘就被蘇荔涼涼的語氣給懟了回去。這可是太,令人歡喜了!
要不是怕笑聲驚動了住在四樓的蘇荔一家,這笑聲怕不是跟過年放的鞭炮一樣響。
然而笑聲的的確確沒有驚動任何人,可他的行爲卻是驚動了蘇荔,望着門口的一箱酸奶一箱牛奶,一桶橄欖油,兩大罐現磨的芝麻油還有一大袋子特大紅棗,蘇荔皺着眉頭四處張望,嘴裡唸叨着:“這年貨哪兒有這麼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