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夜

吳軸整個人窩在徐鳴塵家的大沙發裡, 閉着眼睛伸了個懶腰:“我以爲今晚你都不回來,在蘇荔那兒直接睡下了呢。”

徐鳴塵一邊泡茶一邊說,也不知道在嘲諷誰:“我在那兒多尷尬, 人家郎情妾意的。”

吳軸眼珠子轉了轉, 爬起來蹭到他身邊, 賊兮兮地問:“怎麼送到那兒去了?”

徐鳴塵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她自己提出來要去那兒你覺得我會送?”

吳軸拍了拍他肩膀, 安慰道:“也是能夠說得通的, 喝成那個樣子回家她媽能不擔心麼,去你那兒又不可能,這不只剩肖冬家了麼。”

道理誰人不懂, 只是真發生在眼巴前兒了,心裡的執拗就如同洪水猛獸將所有理智一口吞沒。

將一杯碧螺春遞給他, 徐鳴塵問:“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剛剛還一臉神遊狀態的吳軸打起了精神, 似是欽佩道:“被你猜中了, 這幕後主使還真是孫叔。”

其實早就料到了,卻一直堅持到今天才敢相信, 那個父親身邊的左膀右臂,幾乎是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衆人眼中憨憨的胖大叔,竟然也能將背信棄義四個字展現的淋漓盡致,安排開車撞人再而栽贓嫁禍。

吳軸看了一眼徐鳴塵, 沒看出他臉上的情緒, 便繼續說道:“孫叔覬覦的副董的位置一直坐不上去, 心裡的怨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表面上是想過着閒雲野鶴的日子, 可你也知道他外面養了多少女人,正牌太太又是個不好惹的角兒, 他用錢的地方可比你這個腳踏兩隻船的人多多了。”

大概是因爲曾經親手捧起來的那個名模被正牌太太打壓的無法出頭,心裡頭的不捨和情結使得孫叔看上的人都想捧一捧,有的捧起來了,有的沒有那命,還有一部分不珍惜羽翼與機會,活生生浪費了大好資源。

一個男人要與那麼多個女人週轉,不管是情人還是牀伴,都不是容易輕鬆的事。

徐鳴塵看着茶杯緩緩飄出的熱氣,聽不出訓斥地情緒:“少拿我跟他比。”

是不能比的,徐鳴塵到現在都沒沒有跟年瑩瑩發生關係,更別說一個太太的身份,怎麼能跟孫叔那個老流氓比呢。

吳軸笑了笑,而後認真道:”但是有一個人你倒是想不到跟孫叔有關係。”

徐鳴塵擡眼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抿了一口茶,沒有賣關子:“肖冬,你明面暗面的情敵,是孫叔的私生子。”

徐鳴塵神色一怔,顯然是驚了一跳。

“有沒有覺得千絲萬縷密成網的線現在都能捋順了?”說完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坦白道:“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手指尖都是冰涼的。”

“私生子?”徐鳴塵好半天才遲疑地重複了一遍。

“是,就是你理解的那個私生子,見不得光,上不得檯面,被外人恥笑,甚至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一定能夠疼惜的那種,私生子。”

外人難以體會這種感覺,更不要說從小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徐鳴塵與吳軸,他們天生就不用愁未來,無論怎麼走,他們的未來都是光輝多彩高高在上的。恭維奉承的話聽得太多了,多到自家父母沒事兒都得敲打敲打以防尾巴翹到了天上,這樣的人如何能夠體會到靠着自己雙手雙腳和卑微的態度才能贏得尊重的身份?

“要不是DNA鑑定不會騙人,他怕是永遠都不會承認這個孩子,可沒辦法,肖冬就是有出息,一步一步地走到現在,從一無所有打拼到今日的身價,拋去倫理道義不講,他可真是個厲害角色。”

靠着與蘇父的師生關係接近蘇荔,培養她教導她,將她培養成一把好刀,再而刀刀落在他想傷的人身上。

作爲一個私生子,他以這種方式贏得了親生父親的讚許。

所做的一切,恐怕爲的也只是這樣的一個本該屬於他的讚許。

“IY房地產公司裡,蘇荔手握百分之二十股份,就你家的那個房地產產業現在已然是千瘡百孔,想要扳回一成必須要拿下西城的案子,而西城那個案子的負責人,是蘇荔的舊時,一切的掌控權都在蘇荔的手上,你怕不怕?”

徐鳴塵淺淺淡淡地說:“怕——”

他說,“我怕傷了她。”

商場上的任何一個決定都牽扯着無數個元素,那不僅僅相關於你個人的成就,是關於整個行業對你的評價,究竟是神來之筆還是錯誤的代名詞,向來都要等成績出來才能判定。

外界傳聞蘇荔的演藝高峰期會在明年過後漸漸地下滑,並非是她的演技出了問題,而是她自己已經不願意在活躍在熒幕上。

蘇荔已經不是那個當年的蘇荔了,她從未真心實意地想要紮根在演藝圈,她以前做出的所有貢獻只爲了能在商界有一個地位,一個能逼得徐鳴塵的地位。

而今,她已得到了,這場遊戲無論誰贏誰輸,蘇荔是絕對的名利雙收。

《荔夏》那部劇用盡了蘇荔的全部力氣,收視率第一讓她穩穩地成爲了大家口中的明星。

而無人知曉的是,《荔夏》這部劇出自徐鳴塵之手,不然何來的那麼多和現實生活中相撞的巧合,哪裡來的所謂的真情流露。對於蘇荔這種不太會演戲且不是科班出身的人而言,只有最真實的劇本才能讓她激發最意想不到的潛力。

吳軸到現在都想不通這個點,今天趁着得空兒,問道:“《荔夏》那部劇你是怎麼想的,這不是等於天天提醒她要記着跟你之間的仇麼,哪兒有這麼搞的,說不準哪天就把你自己給搞脫了。”

徐鳴塵不甚在意:“要是我親手把刀交在她的手裡能換來她想要的前程,我倒是覺得無所謂。”

吳軸諷他:“就知道在我這兒裝深情。”卻也不捨再多說其他。

不曉得是多少個年頭了,吳軸想,這場愛情長跑該有個瞭解了,徐鳴塵也該對蘇荔死心了。不管他肖冬有沒有給蘇荔妻子的身份,也不管他肖冬對蘇荔的感情有幾分真假,這些年陪伴的情誼的的確確是不能磨滅的,說句更難聽的,要不是肖冬對蘇荔的心思越來越重,如何會將穩贏的局面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果三個人之間必須要出局一個,吳軸想,這個執拗地跟個孩子一般的徐鳴塵,該學會放手了。

而那人此刻卻攥着兩個人的合照,望着那照片上的蘇荔,沉默。

一個晃神,好像徐鳴塵還是那個之前的徐鳴塵,不惜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就連想要個兩個人的合照都提前安排好羣衆演員。

一個回眸,似乎徐鳴塵不再是那個之前的徐鳴塵了,以往沒心沒肺的人,如今卻會在某個午飯點駕車到曾經念過的母校看看,會在某個深夜去蘇荔曾經的小區走走,坐在那張以前同蘇荔一起坐過的長椅上,靜默無聲。

那一起吹過的風,望過的月,走過的橋,回首過的光,皆是念想。

這些念想無一不帶着她的氣息,抓不到守不住也藏不了,伴隨着無盡的黑夜在心口處翻涌,隨着心跳存活,寄存在身體裡,伴着年月成長。

至此才知,喜你爲疾,藥石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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