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梁山兵敗兗州城 麒麟問道二仙山

詩曰:

義舉四年夢幻真,市曹撒手謝凡塵。

他日水泛含龍日,認取羣星是後身。

話說當時李君一在山頭叩首,祈禳天地援佑,霎時只聽得四周天雷滾滾,風雨大作,一條九尺蛟龍拖雲拽霧般從天而降,口噴烈火,十來輛已至山腳下的火牛車皆被瞬間掃成灰燼。烏能、韓天靈直接被那蛟龍利爪連車帶人都踏碎成泥,官兵見了無不大驚,陳希真喝道:“何方妖孽,膽敢在此作祟!“陳希真下車落地,拔劍散發,口中唸唸有詞,叫聲:“破!”一道天雷滾滾落下,擊在那蛟龍龍鱗之上,蛟龍仰天長嘯,將整個湮清山頭盤捲起來,雷暴聲響,遮天蔽日,黑雲壓地,竦動衆人。陳希真道:“不好,賊寇是要逃跑!”陳希真連忙喝令官兵繼續朝湮清山山頂推進,不料眼下這風雷強悍,是因天佑星之帝君,凡人根本不容冒犯。那些官兵休說接觸,便是靠近半尺距離直接都要化作灰燼,就連離得近的十來輛火牛車都被平地捲起攪碎成渣。陳希真見術法無效,軍士又多有懼意,上前不得,更有少數直接棄車逃走。便讓真耀書指揮火牛車對準黑雲一陣狂轟濫炸,不料絲毫未得傷及。只聽得這黑雲中金光大泛,龍吟大響,陳希真雙劍合一,合出一道神雷,對準蛟龍一處砍下,戴衝見到,急忙取出銅鈴一陣搖晃,只聽滋滋聲響,蛟龍外身就如鍍上一層金縷外衣。神雷劈中,卻是隻有電光火石,毫無傷害,陳希真再要作法,戴衝看見了,連忙喝一聲道:”衆位兄弟且低下頭,捂住耳朵,待我施法,逃離這裡。“衆人聽言,全都就地蹲下,低頭捂耳,閉上雙眼。只看戴衝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鮮血灑在銅鈴之上,再將銅鈴全力搖甩,刺耳之聲如魔音穿腦,響徹此地,官兵不知情況,被這聲響瞬間震的七竅流血,倒地身亡無數,陳希真那柄祖傳寶劍也被震出道道裂痕,陳希真拼力作法抵禦,又是一陣怪風迎面卷殺而來,陳希真吐口鮮血,摔倒在地,手中寶劍直接碎成七段,風沙卷石,衆人全都眼前一黑,再睜眼時,整個湮清山已是空無一人,只留遍地官兵屍身,火牛車殘骸,零零星星散落在山路之上。

陳麗卿見狀,上前將陳希真扶起,陳希真見如此傾力卻還是讓梁山賊寇逃遁而走,胸中怒火難平,當即下令連斬了數十名先前攻山時不敢上前和臨陣脫逃的士卒。真耀書勸慰道:“魯國公也莫焦心,此番賊寇雖走,卻也元氣大傷,怕是去其半條命了。”祝永清走來道:“即是如此,我等應乘勝追擊纔對!”陳希真道:“天助這李君一。”陳麗卿道:“怎的?爹爹。”陳希真道:“賊兵這番逃遁所用法術雖是不能勝我,我要贏他卻也棘手,且李君一此番敗走必是要返回梁山,我軍若是追擊,一者路途遙遠,易被疲兵之計,二者,剛纔這搖鈴撰咒與這作法之人若是合力鬥我,便是以我這五雷都篆大法還難取勝。”陳麗卿道:“若是秀妹妹在必然。“陳麗卿見得陳希真面色有變,當即住口不提。陳希真叫收斂了陣亡官兵屍首,撤回城內,清點損失,陣亡官兵兩千來人,將領倒是未有過多傷亡,只是先前攻山時,靠前的那些火牛車都被蛟龍毀壞,乍看之下也近乎有一半之數,着實也是肉痛。待撤回城中後,陳希真叫人連夜開掘闊溝,鑿打土闉、軟壁,加固城外四營防線。彼時陳希真身後,先前那四山好幾個頭領見兄弟陣亡,這陳希真卻不發一言,便是撫卹一番也不做,個個都在私下交頭接耳。中有原麾下的親兵小嘍囉,皆欲逞兇行刺陳希真,又看那陳麗卿寸步不離陳希真,周遭虎將個個武藝超羣,都是怯懼三分,萬般無奈,只得作罷。

且說這九尺蛟龍顯靈湮清山,戴衝相互配合,交相輝映。救下李君一這一衆好漢並着衆小嘍囉,轉眼之間竟是已來到水泊梁山腳下龍口關處,衆人就看這蛟龍隨風幻化,竟是一個人形,身着道袍,腰懸木劍,手持羅盤。正是那雲中蛟邱仁杰,衆人都是十分驚喜,李君一先叫把受傷的衆位好及小嘍囉送回山寨療養,方纔問邱仁杰道:“仁杰兄弟傷勢已是痊癒了?”邱仁杰道:“承蒙君一哥哥掛念,仁杰傷勢已好,只是此番救得君一哥哥卻還是不能勝那陳道子。”戴衝道:“師兄所言確實,這陳道子法術確實強悍,戴衝便是拼着平生本事也還是招架不得。”李君一聽言眉頭緊促,邱仁杰道:“君一哥哥也休要心焦,待仁杰再返還一次二仙山,求助師祖,必能得破敵之法。”李君一道:“仁杰兄弟也休一個人去,此番君一便一同隨行。”戴衝也道:“即是二位哥哥都要前去,便也請讓兄弟隨行。”邱仁杰道:“即是如此,哥哥,我們速速回寨收拾動身罷。”李君一、邱仁杰、戴衝三人即刻上山返寨,回到裡屋中,取了各自行李包裹,戴衝手搖銅鈴,升起一團白雲,離了梁山,三人取路投九宮縣二仙山來。戴衝使起平生法力,四十五里,片時到了。三人來到縣前,邱仁杰引路投東而行。果然行不到五里,早望見那座仙山,委實秀麗。但見:

青山削翠,碧岫堆雲。兩崖分虎踞龍盤,四面有猿啼鶴唳。朝看雲封山頂,暮觀日掛林梢。流水潺漫,澗內聲聲鳴玉聲;飛泉瀑布,洞中隱隱奏瑤琴。若非道侶修行,定有仙翁煉藥。

當下三人來到二仙山下,取路上二仙山來。此時已是秋殘冬初時分,日短夜長,容易得晚,來到半山腰,卻早紅輪西墜。鬆陰裡面一條小路,直到羅真人觀前,見有硃紅牌額,上寫三個金字,書着“紫虛觀”。三人來到觀前,看那二仙山時,果然是好座仙境。但見:

青松鬱郁,翠柏森森。一羣白鶴聽經,數個青衣碾藥。青梧翠竹,洞門深鎖碧窗寒;白雪黃芽,石室雲封丹竈暖。野鹿銜花穿徑去,山猿擎果度巖來。時聞道士談經,每見仙翁論法。虛皇壇畔,天風吹下步虛聲;禮斗殿中,鸞背忽來環佩韻。只此便爲真紫府,更於何處覓蓬萊。

三人就着衣亭上,整頓衣服,從廊下入來,徑投殿後松鶴軒裡去。兩個童子,看見邱仁杰領人入來,連忙去報知羅真人,羅真人傳法旨,教請三人入來。當下邱仁杰引着李君一、戴衝,踱步繞到松鶴軒內,正值羅真人朝真才罷,坐在雲牀上。邱仁杰、戴衝向前行禮起居,躬身侍立。李君一細看那羅真人樣貌時,端的是有神遊八極之表。但見:

星冠攢玉葉,鶴氅縷金霞。神清似長江皓月,貌古似泰華喬松踏魁罡朱履步丹霄,歌步虛琅函浮銳氣。長髯廣頰,修行到無漏之天;碧眼方瞳,服食造長生之境。三島十州騎鳳往,洞天福地抱琴遊。告餐沆瀣,靜品鸞笙。正是:三更步月鸞聲遠,萬里乘雲鶴背高。都仙太史臨凡世,廣惠真人住世間。

邱仁杰、戴衝當下見了羅真人,慌忙下拜。李君一也敘禮。羅真人問邱仁杰道:“此二位何來?”邱仁杰道:“其先這位,便是弟子所說的戴衝師弟。其後這位,便是昔日弟子曾告我師祖,重建這水泊梁山的山東義士李君一是也。今日兗州府與那陳希真鬥法,以仁杰之力再加師弟戴衝亦還是不能勝他,故來稟問我師破敵之道。”羅真人讓戴衝、邱仁杰退下,二人告退,空留李君一一人,羅真人道:“義士重建水泊,匡扶海內,功非凡塵之舉所可比擬。然世人皆醉,一人獨醒。世人皆濁,一人獨清。杯水車薪,到頭也只無濟於事。弗世間螻蟻之小,尚且愛惜生死,義士可有過萌生今後退意之路?”李君一道:“君一也知僅憑一人之力,怎可做到澄清玉宇?然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而潰之;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而焚之。君一深受先皇之恩,怎可忍心天下蒼生遭此劫難。若是以此所爲而可救天下百姓解脫苦海,君一便是要橫屍市曹,遭這萬世罵名又有何妨。”羅真人道:“狐死首丘,重若丘山。只望義士今後莫要忘記初心。”李君一道:“定然。”卻見邱仁杰、戴衝二人走進屋內下跪拜道:“先前不知君一哥哥胸中大義,今日方纔知曉。”李君一急忙將二人扶起。

當下羅真人見時機已到,輕咳一聲,便對邱仁杰道:“仁杰,你往日學的法術,雖是勝過你師兄公孫勝三分,然卻與陳希真的一般。若要斬妖除魔,吾便於今日傳授與汝元冰天火篆符正法,依此而行,可破得陳希真那五雷都篆大法,保國安民,替天行道。仁杰你切記,休被世間名利所縛,誤了大事,專精從前學道之心。汝等衆人,自應上界天帝君之使者。”邱仁杰拜授了訣法,拜謝了羅真人。羅真人又對戴衝道:“汝雖非正統道術傳人,然忠義於心,仁杰即已讓汝認祖歸宗,自今日其,汝便也爲我二仙山道人。汝之銅鈴,雖也是天地法寶,再是使用,卻已不適時宜,吾便於今日傳授與汝巽欑風鈴,執此利器,助天下降妖除魔,凡間功名又何故掛記。”羅真人手起一拂塵,一個金鈴從其袖中閃出,落在戴衝手上,戴衝道:“多謝師祖。”羅真人道:“吾有八個字,汝當記取,休得臨期有誤。”戴衝道:“師祖請講。”羅真人說那八個字,道是:“至兗而衰,遇山而殤。”戴衝拜謝了。

羅真人再看向李君一道:“汝此生除於世間蕩魔除污,必還將有番大作爲,吾有八個字,汝當記取,休得臨期有誤。”李君一道:“請真人賜教。”羅真人說那八個字,道是:“於汴則分,於水而合。”李君一拜謝了,羅真人道:“還有一事,應須是此位賓客來訴說與爾等。”音落羅真人身後便走出一人,衆人看清這人臉面,卻是不相識,那人便說出自己名號,衆人皆是大驚,原來這人就是先前諸多幫助梁山的範天喜。看這範天喜也穿着一身道袍,緩步走來,朝李君一作了個揖。李君一道:“天喜兄怎的會來至此處。”範天喜道:“梁山覆滅前夕,公明哥哥曾書封密信與我,告我速速逃離,幾經輾轉,逃奔至二仙山,此地乃是聖域淨地,故而官兵未得前來搜捕,只是蔡太師如今被陳希真所取代,昔日同僚黨羽皆被清洗,天喜也不得再出世罷了。李君一道:“陳道子裝是國之忠臣,實則爲一丘之貉。”範天喜道:“話雖如此,現在李尚書重建梁山,想必是蒼天之意,不滅我水泊。”李君一道:”衆兄弟之力,君一愧不敢當。“範天喜道:”君一哥哥即是已知,天喜便還需說一事,天喜在逃難之前,公明哥哥還曾囑託我一件事,”範天喜引領李君一走入後屋之中,到一牀前,李君一見得這牀上躺着一嬰孩,這嬰孩生的通靈可愛,雖是男兒身,兩眼卻似珪玉般美,若是長大成人,必會是個俊美男兒。”範天喜將這嬰孩抱在懷中,嘆道:“此子乃是公明哥哥兄弟鐵扇子宋清骨肉,宋安平。”李君一大驚道:“先前我也曾聽得朝廷通緝,不想天喜兄弟。”範天喜道:“君一哥哥,請提我梁山報仇雪恨!”

李君一抽出佩劍,削去一截髮絲,留在嬰孩懷中,道:“天喜兄弟,還請照顧好公明哥哥後裔。待到他日梁山將公明哥哥世間冤屈盡數洗刷。”範天喜道:“君一哥哥不必再言,天喜定然不辱使命。”羅真人叫童子供獻素齋,齋罷,又吃了茶。李君一長揖而別羅真人、範天喜二人。三人當即出發,返還梁山,備兵再打兗州,這正是:水泛含龍,梁山只要涅槃重生。報仇雪恨,掃清天下污濁。究竟梁山能否再破得兗州?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兩員官將:

烏能、韓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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