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幼辭父母去鄉邦,金戈鐵馬入戰場。
截來發絲拴繮繩,撕旗作帶裹金瘡。
腹飢慣把人心食,口渴曾將虜血嘗。
四海太平無事業,青銅愁見鬢如霜。
卻說薛廣基、劉林、寇淮真三人前來征討梁山泊,早被梁山泊遠探報馬察知,徑到大寨,報知此事。聚義廳上,當中李君一、僧繼忠,上首雷羽,下首阮武並着衆頭領。聽得小嘍囉報道:“霸州兵馬鈐轄薛廣基,並慶州團練使劉林、懷州團練使寇淮真三人引着兵馬前來征討俺們梁山泊。”雷羽聽完便道:“我知這薛廣基,此人乃是唐朝名將薛仁貴之後。此人武藝超羣,箭法更是無敵,是一員虎將。”言說未了,阮閻羅便道:“我去會會這小廝!”黑魔煞李洪鱷接道:“那我與你一起去捉拿他。”許亨道:“二位哥哥莫要性急,且聽君一哥哥號令。”李君一調撥兵馬,言道:“可請白張飛李充打第一陣,地上閻羅阮武打第二陣,瘋武郎顧法打第三陣,三軍如紡車般排列,前軍戰完轉做後軍,先試探一回這薛廣基三將實力。”再教程瑩兒做第四軍,誘敵深入,僧繼忠、凌空二人引步兵,兵分兩路埋伏救應。衆人領命,領兵備戰。李君一再問雷羽道:“徒兒可知這薛廣基家室如何?”雷羽道:“徒兒只知其父好像是前兵馬大將軍。”李君一聽完自吟道:“薛家兵馬大將軍,莫不是!”李君一心中忽唏噓不已,卻是暗自又尋思一計出來,是爲如何,還不便在此明說。
等候了不到二日,天清光足,遠路探子在坡上早望見官軍到來,先鋒隊裡頭將劉林早已是紮下寨柵,預備攻打龍口關。李君一便命令三將引人馬下山禦敵,兩軍對壘,只見對陣先鋒將劉林拍馬出戰,怎生模樣?有詩爲證。但見:
出戰是先鋒,胸襟武力好。
臥瓜金錘亮,虎口吞鎧袍。
上山可擒虎,下水能伏妖。
慶州團練使,先鋒將劉林。
這英雄劉林與薛廣基是同年歲所生,面圓身壯。同爲一期武舉出仕人,出任惠州兵馬安撫使。只是因其性格耿直,不肯與上級賄賂,一連幾年都未能得以高升,不似薛廣基運氣好極,半年前方纔得調任慶州團練使。當下劉林正於關前秣馬厲兵,見第一陣李充已是大開龍口關,領兵到得跟前,劉林大罵道:“大膽賊寇,螳臂當車,還不早早投降,若是抗拒天兵,自是討死!我必將爾等解京,碎屍萬段!”李充也不答話,拍馬舞起丈八蛇矛,直取劉林。劉林挺起臥瓜金錘,來戰李充,只見殺的刀光劍影,天昏地暗,正是:好手裡面施好手,紅心中間奪紅心。
當下李充、劉林殺至三四十回合,不分勝敗。劉林背後中軍薛廣基趕到,怎見得這薛廣基英雄打扮,但見:
頭頂紅纓金盔,身披鎖子黃金甲,肩抗龍口吞肩鎧,照爛龍鱗。雪色披風迎風揚,背束烏號良弓,左腰斜掛夏服箭囊,中連鑲玉獅蠻腰帶。下腳踏戰靴,跨騎汗血馬。潑風刀輝銳利,英雄天降神臨。
當下薛廣基距這兩人百步遠,見劉林殺得難以分開,便將潑風刀收於腰間,取出背後烏號弓,喊道:“且叫你們這羣賊寇看看我這疾火眼的神力。”拈弓取箭,扭轉身軀,只是一箭射去,正中李充左肩,李充應聲一叫,啊呀翻身落馬,身後嘍囉皆是大驚。第二陣阮武急忙是帶兵來戰,讓小嘍囉搶來李充,先拉回山寨,阮閻羅挺槍直奔薛廣基,恰似一頭猛虎,薛廣基也不畏懼,撇下弓箭,揮舞潑風刀迎上,兩個人正是對頭。怎見得這對廝殺?但見:
一個恰似山猛虎,一個仿若海東青。
這來是嗔怒槍搠,那去爲烈刀砍奪。
這兩個英雄好漢殺鬥至七十回合之上,酣戰淋漓,仍不分這勝那敗。要說這薛廣基不單單是武藝超羣,也曾拜得名師學習暗器,槍鏢叉鐃、石欖珠圈,樣樣精通。只是薛廣基自認以暗器傷人未免勝之不武,非君子所爲。故而只在左臂藏有一袖箭,用以出奇制勝,平日交手幾乎不用。現正遇得對頭,若要取勝,不得使用,暗自蓄力待時,預備發射,見前方第三軍瘋武郎顧法軍到,顧法大叫道:“哥哥莫慌,顧法在此!”薛廣基趁機調轉馬頭,往回跑去,顧法喝道:“走的不算好漢!”拍馬緊追不捨,阮武之前早看得分明,知道有詐,急叫顧法住馬。卻不想薛廣基已扭過身來,猛然叫一聲:“看箭!”射出袖箭,顧法不防着,射中左肩,大叫一聲,亦是翻身落馬。阮武急是帶兵殺過來搶顧法,薛廣基後軍也趕到,顧法身後嘍囉趁機把顧法拉回去,那後軍中的木星使寇淮真也出馬來戰,怎見得這寇淮真英雄模樣?有詩爲證:
鋒芒顯光眼,耀甲覆秋霜。
性剛聲洪亮,刀劍三尺長。
嚴相烈後裔,捨命上戰場。
寇家有淮真,木星使極光。
這寇淮真有二十八九的年紀,自小生長在定州地界,且過目不忘,熟知家鄉一草一木,便是荒山野嶺,憑他一人也是健步如飛,輕車熟路。又因其母生產時,天生異象,一顆綠色流星從天劃過,因而人皆號他木星使。寇淮真自幼雙臂出奇靈活,左手持刀衝鋒,右手同時舞劍抵擋都不在話下,當下出陣大罵道:“一羣逆賊,何足畏懼?快來與吾拼個死活!”程瑩兒見狀,便心生一計,主動拍馬來戰寇淮真,寇淮真挺劍就上,薛廣基見勢也回馬殺來,阮武亦忿力向前攔住廝殺擋住薛廣基。寇淮真本念這程瑩兒是女流之輩,不堪一擊。現不想鬥十回合以上,也急切贏不得程瑩兒,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這程瑩兒,眼看一刀閃過,便趁機提起左手鋼劍,望着程瑩兒面門劈下來。卻被程瑩兒眼明手快看出,舞劍收回擋住,只聽見錚地一聲響,火光迸發,薛廣基瞥見了亦暗自喝彩道:“沒想這女子武藝居然如此,真乃欽佩。”薛廣基又見這程瑩兒生得花容月貌,便忍不住再看了幾眼,心裡暗讚道:“好美一女兒郎。”眼角間程瑩兒也不免餘光瞟見薛廣基這玉面少年郎模樣,如此俊朗,不禁是心路微亂。二十回合不到,程瑩兒回馬往本陣走,寇淮真要逞功論能,縱馬來趕追程瑩兒,卻不想走上小道,不提防路邊有埋伏,就見道路兩旁喊聲大振,絆馬索齊起,僧繼忠、凌空領着撓鉤手一齊上前,寇淮真措手不及,早被拖下馬來。僧繼忠叫嘍囉一發向前,把寇淮真捉了。
薛廣基看見大怒,要來救寇淮真,奈何這阮閻羅死鬥不放,阮武身後雷羽也帶着李全、王皤下山助陣,列成陣勢,薛廣基見梁山兵多,且捉折了寇淮真,只得先教劉林鳴金收兵,退後三十餘里營寨,雷羽也叫本部兵馬退回山下西寨,且教嘍囉押着寇淮真回寨。李君一望見擒拿了寇淮真,便起身爲寇淮真鬆綁,寇淮真道:“被擒之將,有辱先祖,有何面目苟活於世?還望頭領休要多言,只需賜淮真一死了之。”李君一扶起寇淮真,好言勸道:“將軍此言過矣,我等上山,只爲再續昔日梁山好漢大義,當今朝堂昏庸,雷將亂國,孰忠孰奸?衆人皆知,將軍等人又何以潔身自好?水泊只爲剿滅那一夥雷將,蕩除散仙,是隻爲澄清廟宇,不負昔日我大宋太祖皇帝武德之功,將軍若是肯一同助戰,是爲天下百姓之大福,後世自當有功論,如此又有何辱沒先祖之說?”李君一句句說中心坎,寇淮真泣道:“頭領之言,發自肺腑,淮真甘心歸附。”言罷,磕頭便拜,李君一急忙扶起寇淮真,分賓而坐,有詩讚曰:
忠爲國家恨賊臣,義歸山寨且保身。
功過自有後人評,千古忠義萬古存。
李君一再教山寨衆兄弟來與木星使寇淮真相見,將其先留在大寨中,好生相待。再犒賞三軍並衆頭領,然後商議軍情。李充、顧法兩人中箭傷,所幸不是藥箭,小嘍囉也損失了五百來人,先教楊玟醫治受傷者,再尋戰機。
再說薛廣基收軍回寨,和劉林商議,如何取勝梁山泊,薛廣基道:“今日雖殺敗這夥賊寇,卻也折了我們淮真兄弟,我觀這夥新賊寇皆是陸上莽夫,沒有一個熟悉水性的,不妨試試以水戰破敵,必獲大勝。”劉林道:“我已想到,且安排下了,只是你我二人皆不善於水戰,只要和你商量。”薛廣基當即想到:“我聽聞菏澤水軍安撫使李乾是位精通水戰的驍將,前年京城訓武觀兵,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不妨向朝廷下書,請他來助我等一戰。”劉林道:“若是這般,我在東京時,也常聽人說起那右神武副將軍雷將裡的歐陽壽通本領高強,水性極好,我再向朝廷上奏,也請他一同來助戰。”二人一拍即合,當天即下書上報朝廷此事。
卻說道君皇帝這日早間正上朝問事,殿帥府上報:“薛廣基剿寇得勝,差人報捷。”天子心中龍顏歡喜,再問戰事,門上報道:“薛將軍、劉將軍說這夥新興賊寇不識水性,懇請調動菏澤水軍安撫使李乾與右神武副將軍歐陽壽通前去助戰。”天子應允,傳下聖旨,教李乾進京問事,原來這李乾生的尖嘴細腮,四肢奇長。是菏澤本土人氏,精通水性,在水中亦如在地上般馳騁。是當時的第一水將,能使兩把青柄短戈,人莫敢進,都號他是翻江蛟,更兼一身好武藝,曾有一首詩單道李乾好處:
下水掀起霹靂波,翻江驚得鬼見愁。
水中蛟龍性生猛,李乾名震四海州。
當下傳報送至李乾府邸處已是夜半時分,李乾接過聖旨,獨自一人在書房裡看罷官命,卻是自語道:“笑話,我以前便是聽得官家要派候蒙去招安梁山泊,而後卻出爾反爾又滅了他,現在倒不知是哪個厲害人,居然又能把那梁山泊給建了起來。”言說未了,卻見門檻處走進一人,身披一件清涼小衫,腳踏一雙草鞋,手上舉着杆託天叉,背上扛着條鮮活大鯉魚,問道:“哥哥夜半接到何事了,要在這這般自言自語。”李乾尋聲看去,原來是去年自己乘水路過開封時遇到的一位義弟,當時船行水中,李乾正於船頭飲酒,卻聽得一旁水中咕嚕嚕直一陣作響,李乾心中起疑,便潛入水中去看查,卻見得有一少年正與一大豬婆龍在水中撕扯,那少年力大無窮,雖是潛在水裡,卻能閉氣許久,還把一頭大豬婆龍掀翻制服,直扛在肩上游出水中,李乾見了,心裡大爲讚歎,事後便將這少年收入麾下,做了自己的一名貼身隨從小將,還叫他與自己一家一同吃住。此爲一段插話,還且先回歸正傳。
李乾對那人說了事由,那人便放下身上鯉魚,將那杆託天叉靠在牆上,略加思索道:“這等事多想甚麼,哥哥不是常說,爲將者自當要爲國盡忠,今日不是如此,哥哥且受了罷,小弟願同你一路去。”李乾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我二人力還恐不能及,還需找個猛將一同征討爲好。”那人道:“這有何難,住我們西街的宮本將軍不便是位了不得的悍將,我即刻去拜訪他來,我們三人再加上那個甚麼歐陽壽通,必當無所畏懼。”聽得如此,李乾也應了,次日便和歐陽壽通一齊來參加道君皇帝,就受了行軍統領官文憑,募集了一千名精通水性的猛卒壯士,離了東京,取奔梁山泊而來,於路上無話。有分教:英雄草莽卻不識得水性,卻教天罡星水上抱冤,地煞星兄弟入夥。畢竟這二人來水戰梁山泊,有何種結果,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