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多討厭的人,在她的面前,她都能一笑置之。
但唯獨,蘇青不行。
果然是不能太瞭解一個人,否則……所有的美好,都會幻滅。
開車途經門口,給門衛塞了一筆錢:“盯緊點!那棟房子不許任何人進,還有這大門,若是放進去任何一個媒體工作者,你……”
“夫人,我知道,明白,保證完成任務。”
……
幾個小時的時間,沒有談到幾句話,眼看着中午了。
“過來喝點吧。”蘇青在後面,聲音很柔。
蘇昀起身,空氣中飄浮着一股甜膩的蛋花味。
“這房子裡什麼都沒有,廚房裡只有一個雞蛋,給你衝了碗甜的蛋花湯,小時候你最愛吃的。”
是啊,小時候蘇昀最愛吃的……
“謝謝。”
端在手上,淺嘗了一口,有股腥的味道。這麼多的糖也沒能蓋住這雞蛋腥,熱氣衝上來,眼晴一片腫脹,淚水啪啦啪啦的往刀碗裡掉。蘇青在邊上看了,咬着牙,沒哭也沒出聲。
蛋花湯喝完了,一滴不剩。
“當作我們母女最後的決別吧,喝完這一碗,從此,我們再沒任何關係!”
蘇昀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可卻沒有一點意外或者震驚的表情,只是豆大的眼淚不停的掉,黑白分明的眼晴旺旺如泉,楚楚可憐,眼眶泛紅,因爲哭聲,聲音也開始啞。
“我不同意。”
淡定的四個字,清脆。
張口眼淚滾進了口腔裡,鹹鹹的與蛋花的腥味相沖。
蘇青轉過頭在臉上抹了把,旋身,臉上情緒微伏:“我害得你有人不能嫁,我的不良作風影響到了你,我也沒給你什麼母愛。當年我就是因爲看到你,纔會想起唐承悅那個噁心的人,我就是故意拋棄你的,你爲什麼不同意!”
蘇昀起身,也看着她,一字一句:“你以爲我真的喜歡喝蛋花湯嗎?你記不記得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喝的?從六歲開始,從你漠視我開始,我慢慢的接受了這種毫無誠意、難喝到死的湯!只要一個雞蛋,一點開水,一小攝糖就能對付我。你忘記了?那時候的你,連一頓像樣的飯都不做給我吃了!我吵着說餓,你永遠只會這一招!”
“我能怎麼辦,我只能喝,因爲我要表現得聽話啊,因爲只有我聽話乖巧,我的媽媽纔會走哪兒都把我帶着!!”最後,蘇昀已經歇思底裡,心裡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踩着她的血脈而過,九轉回腸。
最後的一根絃斷在了蘇青的心裡,全身顫抖着,看着蘇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昀一隻手襯在餐桌上,死死咬着脣,否則她怕她壓抑的喘息聲泄露出來,可眼淚卻不停的掉,她強忍着卻失敗了。
“既然這樣,那何不斷了……”她說。
蘇青總是能戳蘇昀的心口窩,一句比一句狠。
蘇昀站直身子,抹了眼淚,硬是忍着不讓眼眶上掛着的淚珠掉下來,因爲哭,聲音是顫着的,“對啊,就像我這麼討厭喝蛋花,我還是強忍着把它喝了。”
蘇青呆滯着,沒說話。
蘇昀仰頭想把眼淚憋回去,就這樣好幾秒,發現還挺管用的,深深的呼吸,“我先走了,你就住在這裡吧。晚點我會讓人買一些日用品過來給你。”再下去,也聊不出什麼來,只會徒增雙方的難過。
走了幾步,身後咚地一聲,她瞬間停住了腳步,就連呼吸也停了!
她轉身……
這一轉身,好像就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無論時間的推移,無論歲月的侵蝕,她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幕。她的母親,雙膝跪在地上,衣衫不算整齊,發微亂,她帶着渴求般的視線看着她。
臉上猶有淚痕,眼裡卻已經沒有了水霧,一切都轉變着那麼快。
“如果不和我斷絕關係,就和秦子琛離婚吧。”
她以爲蘇青先前說的話已經很狠了,但沒想到更狠的還在後面。
……
渾渾噩噩,不知要去哪裡。
從別墅裡出來,她好像已經不是她,開着車在街頭竄着也不是個事兒,於是把車開到了一個闢靜偏遠的地方。
連她的母親都這麼說……沒有感情就這麼的狠,難道連親媽都沒有感,都覺得她配不上子琛?
她以爲蘇青不知道蘇風是秦子琛的兒子,所以覺得她帶着一個兒子,嫁給別人肯定會不幸福。可是當她怔愣着說爲什麼時,蘇青平淡的好像方纔那些眼淚都不是她流出來,那些說抱歉的話,也不是出自她口。
“上次秦總把我帶到這個別墅時,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我說你們分手。他說,他愛你,他說,你們有兒子,蘇風是他親生的。我很意外,可是孩子,你應該沒有聽過關於夏鶯的人生吧。”
“她在外是雷歷風行的女強人,那時候秦遠山也是出了名的妻管炎,可老家老爺子非常不喜歡夏鶯的爭強好勝,但是秦遠山喜歡。不顧任何人的反對,他把夏鶯帶回了家。”
“你以爲只要兩個人有愛就行麼?談個戀愛可以,但是若要組建一個家庭,那麼牽扯的範圍就廣得很多。秦遠山那麼愛夏鶯,可是她肚子裡懷着秦子玉,秦老爺子在過六十大壽時,依舊沒讓她進家門!”
“秦老爺子願意一個人在美國孤苦伶仃的過幾十年,也不願意回國享受天倫之樂,難道是他真的喜歡美國那個冷冰冰的地方嗎?你以爲什麼在秦遠山死時,秦文箏都沒有回國是真的路途太遠來回奔波不易嗎!!!”
“你嫁過去不會幸福的,不信你問夏鶯,她的心裡舒不舒服!”
蘇昀怔愣的,久久纔回神。
回神後的第一件事,也是跪下,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母親這麼跪在她的面前:“起來吧,我受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連累了你,這一跪是應該的。”
……
原來這裡是護城河,蘇昀的車停在了岸邊,連上風景樹綠影婆娑,行人要比往常多一些,因爲今天是陰天,沒有太陽,河邊又有水風。拱橋上有情侶在放風箏,歡笑一片。
這種天氣其實蠻討厭,又沒有太陽,也下不了雨,這麼不陽不燥,烏烏的。
她側頭看着那橋,當初秦子玉拍婚紗宣傳片的地方。那一頭,是著名影星諾依依自殺的地方,一喜一喪,都在這兒
哭多了頭就悶痛,很不舒服,眼晴也腫脹,椅子放平,朝後靠了靠。
拿出手機,才發現關機了。
開機,十來個未接電話跳出來,還有安心的各種短信,其中有一條是秦子琛的,時間是早上七點五十,‘我馬上登機去美國,爺爺重病,不知要多長時間。可能過幾天回,可能明天就派人送你和兒子過來,乖,在家好好休息。’
若有輕微的,他過幾天就回來。
若是病危,奄奄一息,蘇昀和蘇風就要過去。
看着那短信內容,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都變得困難了幾分。
電腦打來,安心的。
長指劃開,安心尖銳的嗓門轟炸着她的耳膜:“你去哪了!!我打了你一天的電話,找了你一天,你在哪兒,你怎麼樣,你要急死我嗎!!”
“我告訴你,我現在戒奶,胸脹得很疼,我焦燥……”
“安心。”蘇昀嗚咽着喊了她的名字,就像是親人,在也受不住心裡的情感,哇地一下就哭了出來。
安心瞬間住嘴,急急的:“你在那兒別動,我定位,不要動。”她猜,蘇昀這會兒也說不出話來,自己解決就好。
安心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高希凡送來的。
蘇昀爬在方向盤上睡着了,嬌嫩的臉上印上了一些印子,安心上車不由分說的就把她抱了過來,“有什麼事和姐說,我給你做主。”
蘇昀哭累了,眼淚也流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再哭,安心的肩膀到底是不如男人,窄且瘦,但依舊溫暖,讓她一動都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