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冬照與許越都感到腹中飢餓,於是計議,在此巨石上吃罷飯食再行出發。
許越負責生火,畢竟乾柴難尋,費時費力,好在他生有雙翅,須臾遊遍方圓不知幾千米範圍,倒也合他能力。
冬照從巨石上一躍而下,破入茂密叢林,雙手自如攀住如瀑藤條,借力滑翔,間中又於粗大的枝幹裡騰挪,不消多久,便平穩墜至地面。
這是來時的路,隱約記得,先前曾於無意中,瞥見花豹猛虎之類,正好打上一隻,用以充飢。
亂翠叢棘,迷徑絕幽,行不百米,就有各種森林危機頻出,比如巴掌大小的血蛭,成羣蠕動,妄圖品嚐冬照的血液,比如扎堆覓食的食人蟻,雖則樣貌未曾發生異變,卻是身體堅硬比鐵,任由棍棒橫掃,只顧拼命前衝。
此番搜尋獵物,畢竟不比趕路時候,速度難免受絆,總要細細查看一番,於是途中所見所遇,全然成了阻隔重重。
冬照暗恨,卻是無可奈何,這時,他左手腕處,星痕索內傳出梅溢芳的話來,說道:“其實,以你的身體,就算不吃東西,也能撐個十天半月,就算是那許越,也能三五日無礙,只不過是大腦沒能適應過來,發出錯覺的信號,讓你們以爲自己餓了”
“你不是再研究許越的血液樣本嗎,怎麼還有空出來嘮嗑”,冬照一邊清理着腳邊的黏膩液體,一邊回道。
這回,星痕索卻不再傳出聲響,梅溢芳的行爲過於怪異,尤其是接觸到許越的血液樣本後,總是悶聲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難道是分析不出來,所以自閉了?”,冬照不失時機地打擊道。
梅溢芳沒那麼幼稚,還不至於被人言語刺激,就情緒上頭,更何況他還是硅基生命,情緒這種東西,於他如浮雲。
但許久後,還是傳出了他的聲音說道,“他的血液沒什麼特殊,就是帶點感染,細胞活性較高,其外倒也正常,問題是這個世界,似乎哪裡不太對”
這個世界哪裡不太對?早就不對了好吧,冬照翻個白眼,頗有感慨。
“根據溪涌閣的日誌,你最後一次任務是在二十多年前,目的是去緝捕刑柱巨獸,根據我的計算,刑柱的血液能夠幫助你強化身體,從而真正的具有能夠深入濃霧區的能力”
梅溢芳仍舊繼續說道。
“但據你說,你濃霧區的記憶,也不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這本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情,畢竟濃霧區過於詭秘,五百年前你就已經研究出,那濃霧裡似乎有能作用於時間的莫測之力,許是時間扭曲的問題,以至於你未能及時抽身出來,故而跨過了二十多年的時間,這點早在任務出發之時,你就與我說過,不想你多半是因爲那刑柱巨獸的重擊,把腦袋給摔壞了,以至於把我給忘了”
五百年前?許越不是說大災難後突然出現的嗎?冬照本有疑問,梅溢芳已然快言快語,說了下去。
“可是冬照這個名字是怎麼回事,起先我只以爲是你自己想當然給自己胡亂取的名字,待遇到許越時,經你從中詳細說起,我才覺得不簡單,加之許越的血液樣本,竟然和數據庫裡,幾千年前的古老數據吻合,這就更加讓我不得其解,於是纔要了第二份,反覆觀察,最後不得不無奈確定,許越的血液樣本確實早在數據庫裡就已經存在,只是那畢竟是幾千年以前的古老數據,怎麼會在眼前遇到一模一樣的另一份呢,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又把兩者的基因結構進行比對,發現竟然能夠完全重疊,這讓我產生了一種世界變得奇怪的感覺”
梅溢芳的身子凝聚而出,就着冬照的手背,赤足盤膝而坐,眉頭微皺,似在喃喃自語,說着自己的推測,接着道,
“那許越也說對你無比熟悉,卻只能喊出你的名字,而不能回憶起任何往事,加上你也忘記了74155的身份,我現在有個大膽推測,那就是濃霧區不僅能夠扭曲時間,還能抹去人的記憶”
冬照內心裡泛起思潮,想着許越和梅溢芳所說,到底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猜測會不會是許越受到濃霧區影響,記憶出現錯亂,以至將濃霧區出現的時間搞錯,但又覺得不應該,因爲大家都是這樣認爲的,不可能所有人都陷入濃霧區內吧,總之百思不得其解。
只聽對方仍然接着前話,自言自語道,
“可問題是,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許越這個人,如果剛纔的推斷成立,那麼勢必就意味着,許越是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人,你和他曾經同處於一個時代,可是不合理之處就在於此,數據庫裡有你的全部數據,你的生命源於特殊的胚胎型號74155,是千多年前從古蜀郡的考古遺蹟內發掘出的殘缺基因片段,用現代技術手段,與人類的完整基因模型,共同結合而成,在你前面還有十二個胚胎體,全都失敗了,你是第十三個”
“古老的基因表現出神奇功效,那就是你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哪怕是斷去手足,也能夠重新生長出來,爲此,還特意對你的大腦進行切片研究,不想也能夠長回原樣,驚得一衆科學專家大呼神奇,把你當做寶貝似的精心培養,並在你兩百多歲的時候,總共切出九片,具是不同的區域部位,剛好能夠重新組合成一個大腦”
“說起來我的出現,還是你不辭辛苦研究的結果,在你以驚人的生命力活過兩百多歲的時候,突破技術瓶頸,實現光量子的真正應用,隨即製造出量子發射器,利用微觀震動波頻率凝固手段,反覆嘗試,進行不下億萬次的定型,終於將我的基本結構徹底穩固下來”
說到此處,梅溢芳神色唏噓,似乎覺得自己能夠存在於世,實在是僥倖。
冬照則大半不能理解,反而想起實驗室裡的那九個金屬箱子,每當他接近之時,就感覺到一陣莫名懼意襲上心頭,伴隨着的還有一副模糊畫面,自己躺在試驗檯上,機械手臂注射完麻醉藥物後,便將手術刀臨額切下。
莫非那九個金屬箱子裡裝的就是……?
梅溢芳半點不避諱地說道,“就是你的大腦,當初特地進行區塊劃分,將你的腦袋分成了九份,每份又分九次切下,共得大腦切片九九八十一份,這些切片彷彿也具有強大的恢復力,自切下後就蠕動着要形成完整大腦,然後重新凝聚身份,當時的科學家爲避免出現八十一個74155,於是就將之低溫封存了,本來一直在倉庫裡放着,想來是你二十多年前趁我沉睡之際,又給搗鼓出來研究了”
冬照面色發青,額頭似有無數黑線密佈,諸般不適之感,驀然遍佈周身,呼吸略微急促,手腳略感無力,結果讓一隻白色的大蜘蛛順着右邊身子爬上肩膀,六隻眼睛兩大四小,不帶絲毫感情,對着他的腦袋就要咬下。
還好他眼疾手快,趕忙伸手將之扯下去,再擡頭時,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一處全是蜘蛛網纏繞的山谷,並且深入其中,怕有數百米之遠,周圍具是白嘩嘩一片,若不細心查看,只會將之誤當做紛紛白雪。
“我早看到你走進來了,以爲你藝高人膽大,不懼這些雪蜘蛛,所以沒有出言提醒,既然你現在已經意識到是什麼情況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梅溢芳神色如常地說道,接着從他手背上消失。
冬照越發覺得這梅溢芳沒安好心,故意捏造些許駭人聽聞的故事來誆自己,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以至於現在落入危機當中,更加覺得對方先前所說,具是謊言,全然不可信。
只是如今,周圍陸續涌現大量的蜘蛛,爬行在地,盡數都達膝蓋處高下,無數冰寒的眼珠,漆黑珠眼表面,映照冬照面色蒼白的臉。
他隨即拔轉身子,在對面發起攻擊之前,攀住旁邊垂吊的如指粗細的蛛絲,身在空中,連續盪出數次,向着不知是外還是內的方向,逃也似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