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成王敗寇
箍在腰上的手很緊,我掙了掙沒掙動,就順勢躺在他懷裡,閉了眼睛,堂而皇之的午睡起來。獨屬他特有的強烈氣息與周圍青草泥土氣息交混在一起,加上暖陽撲面,情醉也迷離。
我想我是笑着醒來的,因爲眯過去那麼一會,竟然做了個甜夢。
夢到我挺了個很大的肚子在街上走,他皺着眉一臉無奈地跟在身後,突然我停了下來開始覺得腹痛,他的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驚惶與害怕,急急忙忙送到醫院,直接進了產房,再出來時,護士的手中抱着個大胖娃兒,也是個女孩,他高興得手舞足蹈,喜不自禁。
然後突然覺得身體一動,從夢中醒過來,睡眼惺忪中看到上方那張臉,脣角有着淺淺的弧度,雖然沒有夢中那般笑得開懷,卻是同樣的俊逸非凡。看來我是被他給影響了,居然做夢都夢到我們有了孩子......
“醒了?”星眸婉轉而下,向我看來,感覺環着我的手臂在動,轉頭一看,才知原來是有魚上鉤,還是條大魚。我坐起身來,看他氣定神閒的收線,將魚解下放在旁邊的桶內,探頭一看,裡頭居然已經有了好幾條魚。
懵懂地問:“我睡了很久?”
某人邊收魚竿,邊煞有介事地說:“也不是很久,就那麼幾個小時吧,睡到口水掉下來,弄了我一身溼,還跟豬一樣打呼嚕呢。”
“我哪有?”惱怒地瞪他,卻又有些心虛地去看他胸前衣襟,結果得來肆無忌憚的大聲嘲笑。看着在明媚陽光下,他那爽朗的笑容,我怔愣在原地,彷彿與夢境裡的他融合在一起。
大手罩上我腦門,使勁揉了揉我的短髮,頭髮長長了不少,不再是板刷頭,已經可貼伏在腦袋上了。隨之某人就多了個習慣,常喜歡揉亂我的頭髮。
“發什麼呆,走了。”許子揚率先一步,拎着桶往回走,我緊步跟上,莫名地回過頭看了眼那河灘,忽然覺得,其實釣魚也是個不錯的樂趣。
再見許子傑時,我有些驚訝,一身的軍裝,腳踩軍靴,收了原來的痞子氣,顯得英姿煞爽的,只是脣角那上揚的弧度可顯露他本性。這人自從天橋那事件過後就像是銷聲匿跡般,只在過年那個晚上打來騷擾電話加一條短信,之後再沒聲息。
“淺淺,一起走走?”
我看了看四周,見遠處停着一輛綠色軍用吉普車,不是他原來那輛紅色跑車了。其實在當初,我就覺得許子傑身在政府部門太過張揚了,如今網絡憤青比比皆是,官二代、富二代又特受人關注,抓到把柄,那就是輿論翻飛,直接可壓死人的。
許子揚在這點上就做得要低調,從來見他都是普通的黑色轎車出行,不會太鋪張。
我低頭看了眼手中捏着的手機,以及一大袋剛從超市購來的物品,笑了笑說:“走吧,袋子挺沉的,我得拎回去。”
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我來幫你拎吧。”
我頓了頓,只遲疑了下,將袋子遞了過去。超市到公寓只十分鐘的路,沒必要在這些事上過於糾結,他來找我,也避不開,尤其是他的態度還算謙和。加上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就算他把我給帶走,也於他沒什麼好處。
並肩而走,中間留了一尺的距離。
沉寂中只聽到彼此的腳步聲,我穿的是普通平底鞋,反而沒有許子傑那軍靴敲在地面上響亮。還是他打開了話題:“不好奇我爲什麼一身軍裝?”
我挑了挑眉,側頭看他,見他目視前方,神情閒散道:“官道好比商界,雖不至於不成功便成仁,但我輸他一籌,想要突破超越就難了。與其困守在原地,不如另謀他處。軍政軍政,先有軍,纔有政,分屬兩個不同的國家機關,當初我們一同進警校入伍,他比我先離開,我比他更適合在軍中,所謂各有所長吧。加上老爺子也是這意思,不希望我們兄弟爭權,那就分屬各界,發揮其所長。”
輕描淡寫間,概括了他的近況,我卻聽出了他語中的酸澀。那個進軍軍部,倒更像是被髮配邊疆,不太懂他們許家內部矛盾,但卻可以明瞭許子傑既然已經身在官場,那軍方即使曾有成績也都因他的離開,被抹爲零,如今他重回軍中,無疑是從頭開始。
或許能靠許家在政界的勢力謀得一些福利,但軍隊裡邊,沒有實戰成績,如何能夠服衆?等於說,他現在走了一條艱辛的路,要一點一點往上爬。難怪他突然間不見了蹤影,他口中的老爺子是執權人吧,而其中有沒有許子揚的手段在內,我不敢確定。
可能是我臉上露出了某種表情,許子傑忽然諷笑了起來:“怎麼?覺得我可憐?”
我搖搖頭,停下腳步正視他:“我不會同情你,事實你也無需我的同情。這並不是件壞事,於你來說也沒有走到絕境,相對而言,很多人失敗了就無法翻身,你要比他們都幸運。”
許子傑這個人,太過尖銳,容易走極端,做事手段又殘酷無情,去軍部反而可以打磨他的性格,這委實不是一件好事。
他定定看了我好一會,脣角釋然而笑:“我終於知道子揚他爲什麼對你有那麼強的執念了,因爲你真的與衆不同。淺淺,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那次的利用與算計,你會不會對我有感覺?”
“不會。”我輕聲答。
他眉梢動了動,問:“爲什麼?我也曾是唯一,爲什麼你的心裡就只有他?”
我很想回答他,沒有那麼多爲什麼,因爲他是許子揚,所以我愛他。而且我愛他時並不知道他是唯一,所以也不會在知道唯一是兩個人物時就不愛他。感情的事,說不了準,沒有那麼多的理由與原因,只有誰先進駐了誰的心。
他見我沉默不語,一反常態的沒有逼問,扭頭繼續往前走。後面一路沉默,誰也沒說話,一直走到公寓樓下時,我纔出聲:“把袋子給我吧。”
他的眼中劃過淺譏,將袋子放在了地上,轉身就走。但走了幾步卻停住,沒有回頭地宣告:“餘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這個承諾永久有效,我不會就此放手的。”說完也不等我回話,大步往前,修長的軍綠色身影終在我眼中成了細小的點,然後逐漸消失。
輕嘆了口氣,執拗的男人!
晚上許子揚回來,見我心不在焉的,問我怎麼了,猶豫再三,還是講了白天見過許子傑這件事。既然選擇彼此信任,那就不會對他有所隱瞞,聽完我陳述後,他面色沉鬱道:“以後不要再與他接觸。”
我點點頭,欲言又止。
“有什麼想問的?”
“許子傑去軍部,是不是你的主意?”問得很委婉,無意探究,只是想確定這件事裡有他參與的成分在沒。哪知他如突然點燃的炮竹,瞬間眸中沉怒,語聲變冷:“你這是在質問我?是我建議爺爺這麼安排的怎麼了?不讓同一條繩索絆兩次,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事情發生前杜絕一切可能性。”
“可他是你兄弟。”
“當他暗中算計我,誓將我拉下馬時,他可有當我是兄弟?”
我不說話了,原本只是想跟他談談這件事,卻沒想弄巧成拙,反而爲之吵了起來。成王敗寇,古來皆如此,如果那場爭鬥,許子揚失敗的話,那麼現在就是他被髮配軍部,許子傑則昂首橫立官場。我愛這個男人,自然不想他輸,所以在當時無條件地站在了他這邊,可是不希望他手段太過狠戾,更希望就到此爲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說到底,兩個人都姓許。如果當初兩人可以共玩一個號,那勢必兄弟感情也不錯,何苦弄到今時今日撕破臉的地步。
還有就是,這樣狠辣手段的許子揚,會令我覺得害怕。就如此刻,很久沒有見過他陰鶩的目光,與冷沉的臉,這段時日他的溫柔眷愛,幾乎讓我忘了他還有這麼一面。
輕拉他的手,軟了聲音道:“子揚,我只是那麼一說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我們不吵架了好嗎?”冷硬的線條,總算緩和下來,他皺着眉扶在我後腦上,“以後我不想聽你再提他。”
這是警告,我心有一顫,就勢靠在他胸口,算是默認。
可以察覺到,許子揚對許子傑很忌憚,所以不惜一切將他從官場徹底抽身,有種感覺,除了權位爭奪外,他們之間可能還有着別的矛盾。
不知道是白天許子傑給我印象太深刻,還是後來許子揚陰沉的態度讓我害怕,半夜裡就被噩夢給驚醒了。夢中是許子傑指着我大聲嘲笑,笑我有眼無珠,笑我終有一天會哭,而許子揚就站在旁邊,冷漠疏離地看着這一切。
轉首旁邊,發覺許子揚居然不在,一摸牀單,還有餘溫,顯然是剛起身不久。披了外衣,向臥房外走出去尋找,見書房門半掩,裡頭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