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完結)

“陳小柏, 晚上來我家吧。”

“沒空。”

“那什麼時候有空?”

“什麼時候都沒空。”

“…………”

張淺潛約了我很多很多次,我都沒有跟她回家。她說會一直等着我忘記楊思揚,可是我也跟她說, 或許這一輩子我都會守着那份未完成的戀情, 捨不得放開。

“那我也和你一樣。”她說, “永遠守着你, 看到底是你倔強還是我倔強。”

她真的何必呢?我不理解。

可能某天楊思揚知道我還在想念她, 也會不理解吧。

其實不需要別人理解,我們自己明白就好。兩個字就可以概括——傻瓜。

我想念楊思揚和洛君,元旦那天我飛去看她們。

我飛到杭州, 然後坐車一路顛簸去到了嘉善,走路已經沒問題的洛君和楊思揚來接我。嘉善是一個非常純樸的小城市, 從嘉善去西塘有公交車, 她們倆帶着我坐上了去西塘的汽車。

小城市和大城市的交通設備自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在簡陋的公交車裡我能感覺到南方溼潤的氣候,似乎連衣服都潮溼了, 貼在皮膚上,車裡地面都是泥,在北方住習慣的我的確有點不習慣。

“很快就到了。”楊思揚對我笑,遞給我一把雨傘,“這裡的冬天經常下雨呢, 隨身帶着傘比較好。”

我拿過傘, 傘上還留有楊思揚指尖的溫度。

我發現面對楊思揚我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只要能平靜地看着她, 似水流年, 就算看着她慢慢老去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就算此生再也沒可能與她有做戀人的緣分,只要她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存在着, 陳小柏和楊思揚這兩個名字有那麼一絲的聯繫,就已經很好了。

洛君從小就是一個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在做生意這方面也是有她獨特的見解。她們倆在景區開了一家服裝店,兼賣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在景區外租了一套老房子。老房子有一定年頭了,一室一廳的,有個大大的陽臺和柔軟的沙發。

洛君說楊思揚很勤快,剛搬來的時候屋子裡又陰暗又潮溼,經過她的巧手之後家裡變得亮堂又幹淨了,而且楊思揚出人意料很有家裝的天賦,就算房間空間有限,卻佈置得非常溫馨。

“知道你來楊思揚已經把家裡的沙發牀都收拾好了,又軟又暖,肯定舒服的。”洛君笑得傻乎乎,我捏她臉:

“德性。”

我們三人抱來一瓶伏特加,兌着果汁喝。

洛君說她們的小店一開始生意真不好做,可是慢慢的客人多了起來;說楊思揚經常會被男人搭訕,特別是外國男人,還有個老外把她們店裡的衣服全都買下來再送給楊思揚,真是瞎了眼;說她們倆在西塘相濡以沫非常開心,不想再回去大城市了。

十指相扣,不想再回去了。

我一直含笑聽着洛君說話,沒有言語,楊思揚也沒有說話。洛君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說話又快又嘮叨,眼睛總是看着遠方,就像是心裡有無數的憧憬。

她一直都是一個夢想家,和她在一起會過上最浪漫的生活……

“這一次,你終於找到了你想要的可以和你天長地久的好姑娘了。”我在她們那裡住了一天就要往回走,元旦不過短短3天假期。我用胳膊肘撞她,小聲說,“努力啊。”

洛君看着我笑,一時間讓我感覺她的影子和楊思揚重疊了:“你也要幸福啊小柏。”我凝神,這是洛君沒錯啊。可能是朝夕相對,連笑容都彼此傳染了吧。

我該爲好朋友開心還是爲自己傷心呢?

當我儘量扯出一個祝福的笑容向她們揮別的時候我又一次深深地覺得自己正戴着一個僞善的面具。

無論第幾次見到楊思揚,我還是想吻她的。

可是,她的心已經打算和另一個人奔赴天長地久的深淵了。

我還……憑什麼愛她呢?連藏在心底都覺得齷齪,發黴了。

從家裡找出一直來不及還給楊思揚的那本書,寄到西塘去給她。私心讓我還是把我自己買的那本寄給她了,而她買的那本我親手燒掉了。

燒掉書的那天我一個人跑到陽臺去燒,張淺潛那傢伙也不知道待在我家樓下多久,看我的陽臺着火還以爲火災,跑到我家一腳把我家鐵門都給踹開了,當她捂着骨裂的腳原地跳圈的時候坐在客廳一起看電視的我爸媽黑着一張臉看着她。張淺潛嚥了一下口水說——伯父伯母,晚上好。

我陪她去醫院的路上笑得快要斷氣,她一個勁罵我沒人性——我以爲你這個笨蛋想不開引火自焚呢!結果你在那裡浪漫的燒情物!害我腿都踢斷了你家門也踢壞了,沒準你爸媽怎麼想我呢,覺得我是神經病都有可能。

我笑得快要厥過去了,張淺潛罵了我一路。

因爲骨裂她請了一週的假,可憐的孩子一個人住,生個病受個傷什麼的是最可憐的,沒人照顧她,於是我就擔當地照顧她的重任,每天下了班就去她家,幫她做做飯洗洗衣服,晚上也住在她那,反正她在我家這一踹算是在我爸媽面前出名了,我給我爸媽說去她家的時候她們都笑了——哦,好好照顧人家啊。

“靠妖……真是沒臉了。”張淺潛一隻腳跳着想去給我倒水,我趕緊把她扶了回去:

“小祖宗別讓姐姐擔心了,你再弄個骨折什麼的我什麼時候才能從你家搬出去啊。”

“那就一輩子別走了……”她一隻手撈住我的脖子,眼神迷濛了,想要吻我。

“我還愛着別人呢。”

張淺潛“噗”的一聲,立刻就沒有心情了:“你真夠狠的。”

我算是知道對付她最好的辦法了,她這個人其實是很講究情調的,雖然最近很明顯她有點越來越不受控制但是隻要我一說我心裡還有別人她立刻就萎靡了。

其實我自然是有發現,她家裡的酒也越來越多了,她隨手就能夠到酒杯,仰起頭都喝。

“我說,你別太多了。”我奪過她手裡的酒杯,看她憔悴了不少。

“你還沒能忘了那女人麼?”她嘴脣上還有酒,亮晶晶的。我的目光落在上面,想起楊思揚燦爛幸福的笑,心裡還是很酸。

“嗯……我還是……”

張淺潛鑽進的我懷裡,脣在我的脖子上亂蹭,我全身緊繃,往後躲去,她卻又追上來,翹起屁股彎着腰,雙手撐在沙發上,領口落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她發育良好的胸口:“你對我一點都沒想法?是我太沒魅力還是你根本就是純受?”

我移開目光用毛毯把她裹了起來,紅着臉走開了。

“不是,都不是……”

“因爲你的心還在別人那裡,你拿不回來。”張淺潛自我嘲諷地笑,“就像我,心在你那裡,你能還給我嗎?”罵了一句髒話之後她把酒杯摔碎,倒在沙發上睡了。

我幫她把碎掉的酒杯收拾好,地板拖乾淨,把家裡收拾好後我蹲在張淺潛身邊看着她熟睡的側臉,一陣陣地心疼。

這麼好的一個女人,爲什麼我就是不愛她呢?

我也想愛她,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愛她?愛這個直來直去的人,愛這個毫不掩飾的人。愛她吧?

我也想,真的想,可是……

我不知道自己蹲在張淺潛身邊看了她多久,直到張淺潛醒過來。她看着我想說什麼,還沒等她開口我就先說了:

“張淺潛,給我一年的時間,再等我一年好不好?如果我能忘了她,我就來你的身邊。”

張淺潛愣了又愣,然後說:“你不怕一年後我也忘了你?”

我笑:“你比我更像個人。有情有義,我相信你。”

張淺潛臉全黑了:“你這個沒三觀的死女人,就是吃定我的意思麼?”

我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頭:“淺潛,我想要重生。若我能從這場戀情中重生的話,我想把全新的自己給你。”

我的手在她後背遊弋,她的胸口貼着我的,感受着她的心跳讓我覺得很安心。

“其實你已經愛上我了吧?你只是一直不肯承認,不肯面對那一顆習慣愛着楊思揚的心而已。愛上我就是背叛她?你別傻了,你在這爲她守着貞-操人家可一點都不會領情啊。”

“……你說話敢更難聽點麼?”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如果你真的已經愛上我就快點告訴我,誰會爲一份不確定的愛情守一輩子?你不是一直都挺自私挺真實挺能爲自己着想的嗎?怎麼在這件事上你就轉不過彎來呢?”張淺潛說的每句話都是很真切的,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能我真的有被她這個特質吸引到吧?

“一年時間,請給我一年的時間吧。”

“可惡,就一年啊,就一年!一年之後我快馬加鞭去找別人,再也不吃你這個老草,你想清楚啊。”

“嗯……”

張淺潛估計完全沒有想到我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就辭職消失了,跟我爸媽說要出門旅遊,讓她們不要惦記,然後就揹着包出門去了。手機換了號只留給家裡,不上網,揹着相機抱着筆記本,我在一年之內走了五個省,都是去地圖上都沒有標的小城市,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也遇見很多人,在旅途中這些人和事教會了我許多許多。

一年就將走到頭,回家過年之前我把所有的照片都洗出來,一張張看,一張張地回憶,在破舊的小旅館裡面我看着窗外的夜空,決定回家之前最後一站去西塘。

有句話,我要當面對楊思揚說。

到達西塘的時候洛君和楊思揚剛從西藏回來,洛君被曬得從頭到腳都黑了一圈,而楊思揚……真是讓人嫉妒!去西藏都曬不黑的麼?

“我好想你,小柏……”洛君作勢就要撲過來,我一閃她差點跟□□一樣飛出去。

“小柏,感覺你有點變了,說不上哪裡變了,總之……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洛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才懶得理她,去她們的小店溜達一下,聊聊天什麼的,我也沒說這一年的時間我都在旅行,就聊着她們去西藏的事情。

“我有點渴。”我看着洛君說,“有水喝麼?”

“我去買!”洛君屁顛屁顛地去買水了,楊思揚的目光一直追在洛君身上,直到她消失在轉角的巷子處。

“洛她見到你真高興,我好久沒見到她這樣孩子氣了。”我發現我還是很喜歡看着楊思揚,目光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撲捉到她。

可是我努力了這麼久,終於下定了決心來找她,這句話,我一定要告訴她。

“揚君。”我輕喚她。

“嗯?”呼地一聲,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頭一緊,又在打退堂鼓,可是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後退不要怯懦,不可以永遠逃避。

“揚君,我一直在愛你。”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明顯看出楊思揚的臉色都沉下來了,表情僵硬,好不尷尬,可是這就是我要的,“我一直愛着你,不過,今天是最後一天。”

“小柏……”

“我曾經以爲我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也覺得或許一直把這些心事壓在心底就好,可是後來我遇上了一個敢愛敢恨,能說出一切的人。她教會了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面對。我思考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覺得我可以真的放下曾經的眷念,可以真的祝福你們了。

“祝你們幸福,快樂,白頭偕老。”

我沒有在西塘停留太久,直接回了北京。

洛君和楊思揚是屬於西塘的,而我是屬於北京的,張淺潛,也是屬於北京的。

在飛機上我在筆記本上默寫下了普希金的那首詩,我曾愛過你。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這首詩是普希金寫給奧列尼娜的,最後兩個人並沒有走在一起。這首詩本來是寫在奧列尼娜的紀念冊上的,但是後來普希金用法文在詩的下邊加上一句——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洛君怎麼會不知道我喜歡楊思揚?從小到大我什麼事情能逃過她的眼睛呢?她對張淺潛說的“友情至上”是否真的就是友情至上了?而楊思揚是不是一早就發現了我對她的愛意,畢竟愛一個人是太難掩飾住自己的熱情的,特別是當夢想近在咫尺的時候……那麼在她們交往的過程中是不是多少還有一點被我影響的因素?在每個人真實活着的外表之下,是否也有一顆如我般不得不虛僞的心。

可是我已經不想去求證了。求證也沒有多大的意義,我用我的雙眼親眼看見此時的洛君和楊思揚那樣恩愛,不管在她們心底藏着什麼,我都不想去挖墳了。

只是很久以前,我曾愛過你。我曾經把我的青春年少貢獻給你,而你知道我愛過你,知道我那樣虔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那就夠了。

真的夠了……歲月蹉跎,在不在一起難道又會怎樣呢?

張淺潛看見我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跟看見鬼一樣,下巴幾乎都要掉下來了。

“你個王八蛋死到哪裡去了?靠妖你還真的一年整的時候回來啊!你敢遲迴來幾天麼?你再遲幾天出現我就愛別人去了!我都決定愛別人去了,你個混蛋……”

張淺潛抱着我狠命捶我的背,我被捶得快吐血,卻相當享受她如同小女生一般的撒嬌。

“我這不是回來了麼,淺潛。”

“你去哪裡了?居然連你爸媽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張淺潛算是在嚴肅地警告我,可是我看着她那張依舊冰山依舊校花的臉卻一直想笑。

“淺潛。”我說,“你答應等我一年的。我回來了,所以你可不能拋棄我啊。”

“這算什麼?!一年後的挑釁麼?”

“不……是我們愛情的開始啊。”

“……你贏了,你這個厚臉皮的。”

“跟你學的。”

“我纔沒有教你這些!”

我願意用最真實的自己去愛你,在你面前真實地笑,真實地哭,直到天荒地老。

THE END。

2010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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