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在焉得厲害, 張淺潛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她喝湯的調羹還含在嘴裡，屈起的手指“咚咚”地敲着木質的桌面，“喂喂, 你當我是空氣嗎？神遊得太厲害了木頭白醬。”因爲含着調羹所以她打趣我的話含糊不清, 我也懶得去跟她多說, 可是反駁一下還是要反駁的：“什麼木頭白醬啊……你才木頭你才白。”
“小柏啊, 你從剛纔起就是一粒米一粒米的在吃, 你究竟是有多重的心事還是你想餓死自己呢？”張淺潛用公用的調羹給我舀了一大勺的欖菜肉末四季豆到我碗裡，綠色襯着白色的米飯，看上去挺誘人。
“你真的要多吃點, 又瘦了。”張淺潛歪着嘴，多麼無所謂又客套的關懷啊。
我很想問剛纔洛君跟她說了些什麼, 是否和我想象中一樣——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我不會願意再見到洛君那個人。可是我沒有勇氣去問, 怕那些糾結的關係被當場抽絲剝繭, 也怕我的良心譴責“再也不要見洛君”這樣的念頭會太早實現。
我是一個，連恨都沒有勇氣的人。
“我好奇。”倒是張淺潛的這個嘴欠的傢伙開口了, “剛纔你絕對看見了，爲什麼你什麼都不問？”
我夾菜的手頓住，沒有去看她的眼睛——多惹人討厭的傢伙啊！非得把我逼死麼？
“你想我問你什麼？”我相信我此刻的語氣肯定是非常不友善的。
“就問問，爲什麼那個叫洛的會來找我啊，我和她可真是素不相識。”她作弄我的心思實在太明顯了, 皮笑肉不笑一直盯着我看, 似乎想從我的臉上找到一些供她消遣的有趣表情。
“那你就說說, 爲什麼。”對於張淺潛的小聰明, 我的確是累了, 我不想過多地去猜測她所說的話有什麼目的，語氣中帶了幾分認真幾分嘲弄, 多少真多少假。這些是讓我無法適應的她，雖然我還想把她當做一個最能依靠的人看待她在某些時候也是值得依靠的人，可是更多的時間裡，比如現在，我就很想抄起我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狠狠拍死她。
“說真的，她什麼也沒說。”
所以沒說什麼是什麼意思？所以是你在逗我玩的意思麼？多拙劣的遮掩！沒說的話會特意跑來麼？別把我當傻子。
我接下來的發音相當的咄咄逼人：“哼，她沒來勾引你麼？”
“哈？”張淺潛似乎聽到了一件讓她多麼不可思議的話，“勾引我？那個叫洛的勾引我？陳小柏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不然的話她找你幹嘛……”我的聲音多少有點弱下去。
張淺潛把筷子放到桌上，專心致志地看着我：“小柏，你認真地告訴我你是怎樣想的，爲什麼會想到那麼極端的方向去呢？”
我真的食不知味了，心裡的那些想法真的要我直言不諱的說出來我還真是不好意思，說什麼誰誰誰喜歡自己所以怎樣怎樣這樣的話，怎麼聽都覺得自戀。
“小柏，嗯？”可是張淺潛打算用溫情攻勢，聲音柔得不能再柔，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盯着我像是不想錯過任何一秒種。
我的手指開始僵硬，捏着筷子不舒服地揉搓，別開頭目光落在遠處：“你別……這樣看着我。”我覺得臉上發燙，雖然張淺潛在詢問，可是我怎麼覺得她全都知道了呢？
張淺潛前傾的身子收了回去，給老闆說結賬，找回來的錢也沒有向以往那樣平整地放到錢包裡去而是隨便塞到口袋裡去拉着我就走，也不管我吃沒吃飽。
她沒拉我去地鐵公交車站也沒有想要攔車，一直快步向前走，還在人行道上逆行，差點把路人撞飛。被她拉着的我壓力很大，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而且要左躲右閃那些行人，氣都快要喘不順暢了也不見她停。
“淺潛，我……我累死了……”
張淺潛在一個拐角處把我甩到了天橋底下，我後腦勺磕到天橋臺階背面，疼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好疼啊。”我捂着後腦勺怒視張淺潛，不知道她又在發什麼瘋。說她瘋她還真的瘋給我看，三兩步衝上來捧着我的臉就吻我，一點都不溫柔地咬我的嘴脣，軟燙的舌非常強硬地擠進我的口中，我嚇了一大跳趕緊往後退，這一退後腦勺又被撞在了同一個地方，快暈過去的我昏昏沉沉反抗力非常薄弱，只是胡亂地舞動雙手企圖把張淺潛推開，可是張淺潛幾下就把我的手扣在了我的腰後，火熱地繼續深吻。
因爲剛纔一路小跑和一系列防守動作，我本來就氣息不順，又被張淺潛堵上了嘴，吻得昏天暗地，缺氧到雙腿發軟呼吸沉重快要昏倒了。
“淺潛……別這樣……”我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這樣，她一直不都是很無所謂的麼？
她不理我，手覆蓋到了我的胸上。
我大驚，快要哭出來：“別這樣對我……我覺得好奇怪……”
聽到我的哭腔張淺潛才如夢方醒停止了動作，我立刻把她推開，她被我推得後退了好幾步。我雙手捂着臉，晃晃悠悠沒有多少力氣，癱坐在街邊。
我把臉埋在雙膝之前一陣陣的想哭，可是眼淚卻是金貴怎麼也流不出多少。
可能被張淺潛吻這件事本身並沒有委屈到讓我想哭，頂多是吃驚，就算她手上動作那麼不老實我也沒有覺得反感，只是很驚訝她會這樣做。可是我不能表現得無所謂，我也難受，我不喜歡被如此粗暴的對待，她讓我想到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還有洛君……在沒有徵得別人同意的情況下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張淺潛坐到我身邊，點菸，直到一根菸都要燒完了她才慢悠悠地說：“你現在知道了吧……我心裡只有你這麼一個人，別人勾引什麼的一點作用也沒有，傻子。”
我擡頭看她，沒想到之前一直想落沒有落成功的眼淚突然間氾濫，把她嚇了一跳也把我自己嚇了一跳。我這是怎樣了……
“你，你哭個屁啊！搞得我欺負你一樣。”張淺潛一時半會沒有找到紙巾，笨笨地從袖子幫我抹眼淚。
“你沒欺負我嗎……”她越擦，眼淚就越多。我怎麼突然開始向她撒嬌了？
“你還欺負我呢！”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我哪裡欺負得動你。”我這會是真委屈了。從來都是隻有她欺負我的份好不好，腦袋說敲就敲，小白說罵就罵，怎麼諷刺怎麼爽，還強奪我真正的初吻，倒回來還說我欺負她，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啊……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可是卻對我這麼冷淡，說你可以不用在乎我的感受等你真的喜歡我了再說……可是我說不要，你還真的就不在意了啊？”
“你這人……”
“我纔不想聽你說那些關於你暗戀對象的點點屁事，每次看到你因爲別人那麼開心，我就快要被氣死了……”
張淺潛的話讓我有點感動，雖然她還是那麼彆扭，從她的話根本就體會不到有什麼溫情可言，但是……被在意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呀……我的所作所爲，會牽動另一個人的心麼？聽上去似乎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啊……
“原來你根本就是假灑脫。”我吸吸鼻子，把眼角的淚痕抹掉。
“對於你這樣的狠心的笨蛋，我能怎樣呢？傷心不過來，只能假灑脫。”她靠近過來，似乎又想要吻我，我看着周圍人來人往的，趕緊伸手抵在她的肩膀上：
“你，你別亂來。”
“小柏……”
“嗯？”我有點害怕，她的眼神都變得迷離了。
“我想要。”
“噗！”我被她嚇死了，“你別這麼盪漾……”其實我很想說，你看我這個樣子攻的起來嗎？你空虛想要也別找我啊。
“那你的給我吧。”
“休想！”
“那你是想留給誰？想留給那個你最愛的人麼？”我漸漸發現她不是在開玩笑，這個傢伙有在大街上討論牀事的本領。
“這樣的事，當然……當然是要留給最愛的人了。”我說的絕對是實話。
張淺潛了然地苦笑，坐了回去：“是啊，可惜別人未必會接收。”我正想踹她又在諷刺唱衰我，突然看見她眼神裡的失落和憂鬱。
原來她並不是在說我，而是在說她自己吧……
我嚥了一下口水，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上從上到下掃視。其實她身材很好，以前我就發現她的腰很細，她喜歡穿緊身的針織衫，我總感覺她那小腰我兩隻手一卡就能卡住，可惡的是……我看看自己空蕩蕩的胸前，再看看她緊繃的胸口，真是……能氣死人的。
她轉過來看我，黑色長髮被風也往我這個方向吹，不停從她身後閃來的車燈晃得她五官都變模糊了，但是她的眼神卻是那麼清晰，深邃又專注地盯着我看。
她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我突然……就像曾經張淺潛說過的——攻性大發。
“小柏，要不要去我家？”她的聲音也沙啞了，我敢保證，她在跟我想着同樣的事情。
我猛地站起來，大喊一聲：“我要回家！”然後就跑走了。
我沒有回頭去看張淺潛，我怕再多看她一眼會被更深地誘惑。雖然她是充滿魅力的，可是我不能在還未確定自己心意的情況下就做不負責的事情，就算她愛我她覺得可以把自己交給我，那是她的事情，我不能佔着她喜歡我就對她爲所欲爲，那算什麼呢。
我還是愛着別人，所以無論是作爲攻還是受，我都不能和張淺潛上-牀。
“可是我的初吻怎麼辦？可惡！還給我啊！”跑到一半我想到了更要命的事情，失聲大叫。
回到家後我去洗了個熱水澡，洗完後就賴在牀上怎麼也動不了了。眼神飄向牀對面的書櫃，發現上次向楊思揚借來的書和我後來又去買來的書都還放在那裡，兩本一模一樣的，好奇怪。
我想明天去找把書還給她。現在的她是不是很脆弱很需要人安慰呢？
可是我有點怕見到她，見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她是覺得我破壞了她和洛君的感情了吧？在她口中所說的洛君喜歡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指我……
所以楊思揚這次邀請我去近郊農家樂是爲什麼呢？因爲洛君喜歡我所以她要把我搶走，就像洛君知道我喜歡她所以把她搶走一樣麼？
好荒唐好真實的人性！
本來我一點都不想去想的，結果不經意隨便一想就想出了結果。好煩……
我翻了一個身，手機響了進來，張淺潛的短信進來了。
這麼遲了這傢伙還沒睡啊？我摁出短信，她寫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能有興趣多瞭解我。”
我握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麼回覆比較好。瞭解你？瞭解你之後呢？我現在滿腦子全都是楊思揚啊……就算她誤會我就算她把我想成一個妨礙她愛情的負面人物就算她利用我，我都一點都恨不起她。
這樣一個屬於別人的我，張淺潛你何必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呢？
“我沒興趣。”可能這樣讓她死心，比較快比較好吧。
雖然覺得她不會再回復什麼，但是當她真的什麼都沒有回覆之後我是真的覺得好空虛，又難受。
沒有人逼我取捨，我只是單方面想要做到忠貞，雖然我想要的忠貞對象一點都知道也不在乎我對她的專一，可是似乎只有對張淺潛殘忍一些才能體現我這沒有得到任何回報的愛是有價值，夠悲壯悽美的。
眼淚悄聲無息的到來之時，我終於收到了張淺潛的回覆。
“我等你，好嗎？”
這個笨蛋，真是十足的笨蛋！我根本就不愛你！你等吧！等到天荒地老我也不會愛你的！
倔強地把手機關機不給她任何回覆，我用被子矇住頭，很想大聲尖叫，卻又叫不出來，很多很多不舒服都堵在了喉嚨深處。
不要等我，因爲我也不知道我會單相思到什麼時候。何必再搭上一個人的青春？
你那麼好，應該去找一個更好的女孩，愛你的女孩，兩廂情願的女孩，逗她愛她哄她，好好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