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我還能回去嗎？無論那個世界是虛假的還是真實的，我都想回到那個地方。”江餘生忐忑的問。
守夢人手指輕輕一彈，輪迴之心中的地球在江餘生的眼中不斷放大。很快，他看到了中國的全貌；接着，他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然後，畫面縮小到一家醫院裡；最終，畫面定格在一張病牀上。
病牀上躺着的正是江餘生自己，旁邊擺着一臺高科技醫療設備。設備中顯示，江餘生的脈搏和心跳都很平穩，沒有什麼異常。
媽媽顧曉染、爸爸江楓、妹妹江心兒，還有林朔夜、孟蒼顏、蕭妙然一個不少的全都圍在病牀前，表情嚴肅，還有一絲期待。
“理論上，只要你在那個世界不死，你就還有回去的可能。”守夢人說，“你可以把虛境當作一場無比真實的人生遊戲，通關的條件就是發現這是一場遊戲。如果你不幸夭折，或者到死都沒有發現自己生活在夢中，那你就真的死了。只要你把遊戲通關，即便你在遊戲中死亡，那還會回到現實世界，也就是實境中來。
所以恭喜你，你已經成功的通關了這場遊戲。”
江餘生木然的聽着守夢人的話，他突然想起美國發行過的一款遊戲，叫做模擬人生。也許十七年前，他在輪迴之心中創建了一個賬號，名爲江餘生。然後隨機選擇了成爲一個叫江楓的男人的兒子。然後，他花了十七年的時間玩了一場真實無比的人生遊戲，還愛上了一個叫做林朔夜的女孩。
這個女孩也是某位玩家建立的一個虛擬角色，而且在他之前就已經把遊戲通關了。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遊戲的GM，她的官方代號是守夢人。
多麼可笑，多麼諷刺！
“我們把遊戲中的人分爲兩類人，通關者和未通關者。通關者稱爲waker，未通關者稱爲dreamer，waker在賬號還沒有註銷之前可以自由出入遊戲。所以說，虛境和實境一直存在着交流。
爲了增加遊戲趣味性，這不僅是一部《模擬人生》，還是一部《魔獸世界》。
遊戲中存在一種怪物，名爲夢魘。通關者也有一種能量，名爲夢源。
當然，真實的原因是，夢源本來就存在，只是被應用到虛境中。而夢魘是由萬年前戰爭中死去的人的怨氣化成的，戰爭並沒有結束，我也就沒有消除它們。
夢源，你可以把它理解爲你通常認知中的魔法，直接作用於人的靈魂。只不過這種魔法dreamer看不見，夢魘dreamer也看不見，世界在他們眼中是非常正常的。
夢魘分爲兵、將、帥、王、帝五級，在這些等級之上，夢魘還有十大原罪。只不過已經死了好幾個。
夢魘對於普通人的危害是巨大的，會直接侵蝕人的靈魂。差點跟你同歸於盡的，就是一隻帥級夢魘。保護作爲普通人的dreamer,也是waker的責任。”
說到這兒，守夢人看了眼江餘生，“輪迴樹誕生的歷史，你知道嗎？”
“黑白兩族打了很久，紛爭不休。然後最後一場戰爭中死了很多人，輪迴樹和你就誕生了。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了。”江餘生說。
“大致沒錯，但上萬年的恩怨絕不會因爲輪迴樹的誕生而終結。黑白兩族決定將矛盾轉移，決不讓戰火在實境中燃起，所有的事情都在虛境中解決。”守夢人說。
“意思就是咱們兩個族solo，父子局，輸的叫爸爸。就是這個意思吧。”江餘生半開玩笑的說。
這無疑是一種聰明的解決辦法。所有的事情都用遊戲解決，縱然滿盤皆輸，也不過是輸了一場遊戲而已。
“沒錯，所以人類的歷史就開始了。所謂人類的文明，不過是黑白兩族的鬥爭史罷了。這是一場殘酷的遊戲，殘酷的地方並不在於黑白兩族的鬥爭，而在於它自身恐怖的淘汰率。”守夢人說。
“想要發現人生是一場遊戲，太難了。這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告訴別人，別睡了，你一直在做夢，就可以把對方叫醒的。不要說這件事根本就難以置信，即便真的相信了，就一定能甦醒過來嗎？”江餘生沉思了一會兒，說。
“你知道這場遊戲的存活率是多少嗎？”守夢人平淡地說。
“多少？”江餘生問。
“萬分之一。現在，有六十多億人在虛境中沉睡。其中甦醒的，不超過六十萬。”守夢人說。
江餘生倒吸了一口涼氣，萬分之一的存活率……
“你一定很好奇爲什麼如此恐怖的淘汰率下，爲什麼人們還會前赴後繼的加入這場遊戲中。那是因爲虛境還有另一個功能，轉生續命。”守夢人說。
“當自己壽命將盡之時，進入虛境，還有一絲重
生的可能。不入虛境，就真的死了。是這個意思吧？”江餘生問。
“沒錯，當你轉生續命後，會失去所有記憶，以全新的面容、全新的姿態重生。然後百餘年後，迎接下一次轉生的到來。”守夢人說。
“也就是說，我轉生成功了？那我是誰？這是我的第幾次啊？還有人最多能轉生多少次啊？”
“你是誰我不能告訴你，只能等你自己去發現。我只能告訴你，你是白族人。目前，人類轉生的記錄是，十次。
實境中人，都會在姓名後面加一個後綴，表示自己的輪迴次數。比如說，那個人的名字是：奧斯汀·格里芬·十世。”
“那我怎麼知道，我到底是誰？”江餘生問。
“每個人在進入下一次輪迴之前，都會用夢源留下印記，稱之爲‘夢靈’。夢靈可以在之後的輪迴中被召喚出來，用於戰鬥或者其他的事情。當你找到自己的夢靈後，你就知道你是誰了。等夢源修煉到一定高度後，會產生一種名爲‘夢境’的領域。可以用於很多地方。”守夢人說。
“也就是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上一世可以給下一世留下金手指，活得越久越牛逼是不是？”江餘生問。
“你理解的方式，真的……很特別。”守夢人盯着江餘生看了一會兒，“對了，想回去嗎？”
“現在就能走？”江餘生蹭的一下站直了身子，表情十分激動。難道下一刻，他就能看到他的親人朋友，看到林朔夜？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不會再窩窩囊囊的當一個路人甲，他要緊緊地抱住林朔夜，告訴她我喜歡你！
江餘生甦醒時見到的那個棺材，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守夢人淡淡地說，“躺進去，你就能回去了。”
4
醫院、病房，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讓江餘生皺了皺眉。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窗外，穿着藍白條紋病號服的病人在散步，初晨的陽光給萬物披上了一層金輝。那陽光照在臉上並不熾熱，反而有種淡淡的溫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
江餘生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臂，那道疤痕仍在，又用力砸了一下白色的牆壁，火辣辣的痛覺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看着盯着自己一臉莫名其妙的江心兒，江餘生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溫香軟玉入懷，透過皮膚，江餘生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妹妹的體溫。她強而有力的心跳，彷彿與自己產生着共鳴。江餘生有種想哭一場的衝動。
他好害怕，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害怕下一刻心兒就會化爲泡影，永遠消失。
彷彿懸崖邊上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江餘生的心開始平定下來。
看着哥哥一系列不正常的舉動，江心兒本來嘀咕着他腦子不是壞掉了吧。直到哥哥把自己死死的抱住，隱隱有哭聲傳來。
江心兒於是笑着輕輕的摸着他的頭，像是安撫着一隻小動物一樣。
“心兒，你會一直陪伴着哥哥，永遠都不會消失對吧。”江餘生閉着眼說道。
“不會哦，心兒會一直一直纏着哥哥，絕不會離開你，哥哥做噩夢了？”江心兒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子。
“沒錯，一個噩夢，非常恐怖的噩夢。”江餘生回想起在實境中發生的一切，輕輕一嘆。
“哎呀哎呀，你們兄妹感情真好啊！”穿着白色大衣的顧曉染走過來，取笑道。
“媽媽別吃醋，心兒也給你抱抱。”江心兒跳着衝入顧曉染的懷中。
顧曉染揪了揪江餘生的臉蛋，看着他吃痛的模樣，笑道“看樣子真是沒什麼大事，昨天你同學把你背來的時候你都休克了，嚇了我一大跳呢。”
“沒事我去查房了，今天還有一臺手術，老媽很忙的。”顧曉染說着走開了。
伴隨着有節奏的敲門聲，林朔夜推門而入。一襲黑衣與白色的病房形成鮮明的對比，淡淡的笑容矜持而不失真誠。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無可挑剔。
將白色的康乃馨放在江餘生的牀頭櫃上，林朔夜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因禍得福，你甦醒了。”
江餘生聽出了她一語雙關的意思，眼神久久凝視着窗外，“我也沒想到，真想竟然那麼殘忍。”
將一縷髮絲別到耳後，林朔夜說，“看開點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結果也不壞，不是嗎？”
這個動作讓江餘生看癡了，他的心跳開始的加速，雙手不自覺的握緊，“心兒，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跟這位姐姐有話要說。”
江心兒眼神在兩個人之間飄了許久，彷彿捉姦在牀似的把江餘生看得有些發
毛。最後恍然大悟的一拍手，鬼鬼祟祟的溜出去關上門。
似乎沒有察覺到江餘生的意圖，林朔夜坐到他的病牀上，露出緬懷的神色，“真巧啊，想不到一年之後，我再次坐到了這張牀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亂了江餘生的節奏，“什麼巧了？”
林朔夜閉上眼睛，似乎在追憶着什麼，“372天前，我的媽媽在這張牀上去世，那天晚上，我甦醒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江餘生有些尷尬。
“沒什麼，我都看開了。畢竟這只是一場遊戲，她並不是我真正的母親。雖然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難過。”林朔夜表情有些失落。
江餘生沉默了，原本火熱的心彷彿被澆上了一盆涼水，他不知道這個時候告白，究竟合不合適。
不過，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江餘生知道自己一直很面，如果這個時候泄氣了，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這個勇氣。
“我喜歡你。”
沒有任何鋪墊，也沒有任何甜言蜜語。江餘生非常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彷彿他不是在告白，而是僅僅在陳述一個事實。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餘生的眼睛毫不閃躲的盯着林朔夜，希望從她的表情中得到哪怕一點信息，可是他失望了。
沒有驚訝，沒有慌張，沒有感動。林朔夜仍舊靜靜地坐在那裡，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小魚兒，無論什麼樣的事，你都願意爲我去做嗎？”林朔夜看着江餘生，眼神中似乎帶着一絲期待。
“我願意，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江餘生斬釘截鐵的說出了這句話，他有種預感，自己就要成功了！
“那麼，可以請你爲了我從窗戶上跳下去嗎？”林朔夜指了指窗外，表情認真，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5
這裡是醫院的十一層，高度有好幾十米。從這裡直接跳下去，不死簡直就是奇蹟。
所以江餘生猶豫了，他相信正常人這時候都會猶豫。他的確喜歡林朔夜，也願意爲她付出生命。可是這樣跳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啊！
“你已經甦醒了，應該知道這裡只是一場遊戲。即使跳下去，也不會真的死去。”林朔夜補充了一句話，再次證明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江餘生慌了，他看着林朔夜，一句話也說不出。
林朔夜站起身來，嘴角劃過的微笑彷彿與之前並無不同，可落在江餘生的眼中，
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諷刺，“所以說，你們口中的喜歡，到底是一種多麼脆弱的情感。”
林朔夜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他的內心，看穿他的所有想法，讓江餘生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你知道嗎？人類需要給自己的慾望找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是他們便稱之爲，愛情。無論何時，人類總喜歡找一塊遮羞布，將他們邪惡和醜陋的一面遮掩起來。然後催眠自己，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片伊甸園。”林朔夜說，“所以啊，你只是對我產生了慾望，並非愛情。”
“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歡你！”江餘生手忙腳亂的解釋，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釋有多麼蒼白。
“那我問你，你有沒有看過黃片，有沒有對其他女人產生過性衝動？”林朔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啞口無言。
“其實，對於你來說。我跟島國愛情片裡的女主角沒有任何區別，你的生理結構告訴你，女人只要漂亮就夠了。”
江餘生的嘴脣在顫抖，他多麼想說自己的愛情絕不是那麼膚淺的東西，可是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林朔夜完美的擊中了他所有的要害，一切的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我不喜歡你，因爲喜歡這個詞從來都是人類一廂情願的錯覺。我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這兩個字讓我覺得噁心。”
林朔夜拍拍江餘生的肩膀，“並不是說你有什麼不好，想談戀愛還是去找個天真一點的女孩吧。”
林朔夜走了，江餘生麻木的躺在牀上。
他的雙眼無神的看着天花板，眼神似乎能穿透空間的障礙，穿過無盡的蒼穹。
視線中，醫院在逐漸縮小，慢慢的變成整個城市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視線仍在擴張，很快整個中國的輪廓就呈現在了他的眼前。視線到達這裡，還處於瘋狂的擴張中。漸漸地，那顆水藍色的星球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擴張仍在繼續，以太陽爲中心，環繞着八大行星的太陽系盡收眼底；擁有無數星團、星雲，遼闊無垠的銀河系也不再神秘；江餘生的目光，漸漸覆蓋了整個宇宙，開始向宇宙的外面探索。
最後，穿過那一層不可視的邊界，江餘生看到了守夢人面無表情的凝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