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普加爾。
梵天在印度唯一的一座供奉殿堂之內。
輝煌若金壁而堆砌,殿堂中央主神位,梵天神像立在其上,四壁塗滿了印度宗教神話中的色彩畫面,然而在兩扇面對梵天主神的大門背面,一部洋洋灑灑的印度神譜極爲顯眼,整個寬廣空曠的供奉殿堂充滿了濃郁的宗教氣息。
殿堂中央站着一個揹負雙手的男人,身穿青灰色長袍,面容英俊,亞麻色的頭髮編織如辮,雙目迥然有神。
梵天代表着掌管宇宙四分之一的頭顱表情各異,而這個男人臉上卻始終一如湖水般平靜,面對着梵天的神像,似乎遐思無限。
“《薄迦梵歌》中告訴我們,只要人們懷着一顆虔誠的求我之心,拋卻卻了人世中的鬥爭,牽絆,感情,利益便能夠接近神,追求一種真正無我的境界,然而當黑天對阿朱那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那麼黑天本身是否在爲追求自己的信徒而拋棄了他自己的教義,那些拋卻鬥陣,牽絆,感情和利益的綜合矛盾在神的身上便具體表現在信徒上,沒有了信徒,神何謂神?由此可見,神也不是完美的吶。”擁有亞麻色髮色的年輕男人嘴角揚起一個刻薄的笑容,輕聲呢喃。
“任何褻瀆《薄迦梵歌》的人都是印度教的敵人,而他們也必將受到毗溼奴的唾棄和溼婆的厭惡。”空曠的大廳內,響起另外一個冰冷的聲音,這一把聲音,彷彿帶了無盡的靈性,讓人聞之心悅誠服,彷彿他說的便是真理,他說的便是人世間最爲真切的存在。
年輕男人轉身,望向那個聲音的主人,那是另外一個男人,額頭上擁有一朵黑色火焰爲紋的男人,漆黑如星空的瞳孔,平靜無波,卻如同一個深深的黑洞,幾乎要吸納人的靈魂。
“安陀加,作爲暗黑神溼婆的神之子,你卻是最爲低等的單陀羅,四大種姓中你卻只是遊離在最下層的低賤奴隸,但是身爲奴隸的你卻有資格進入梵天神的神廟中,這算不算對那些所謂的剎帝利貴族們甚至婆羅門神權掌握者們最裸的諷刺呢?”亞麻頭髮的年輕男人輕笑道,笑容寧靜而祥和,轉過身的他背後便是梵天神像,這種無意間的搭配更是讓這個男人幾若神明。
“你果然是被視作現代阿育王的男人,即便是曼陀羅園的那個老人也很看好你,迦葉修陀。”額頭上紋着一朵黑色火焰的男人輕輕嘆息,習慣性地低下頭的他不復之前的針鋒相對,反而緩緩地走了過來,繞過了始終注視着他的迦葉修陀,走到梵天神像面前,揚起頭凝望着那宇宙主宰之神,輕輕道:“那麼阿育王,你能夠告訴我爲什麼作爲主神,梵天神卻要被他所創造出來的子民們所遺忘呢?當毗溼奴被尊爲大慈大悲保護之神,即便是暗黑之神溼婆都在揹負着毀滅者的宿命同時又承擔起起死回生者的責任,而我們的主神,梵天爲何被人遺忘?”
“一切都只是梵天神的一場夢境,他夢中的子民對他恭敬與不敬,他夢中所創在出來的神是否在搶走他的信仰,這些又有什麼關係,當一場夢醒來,整個宇宙便支離破碎,一切都又是一個輪迴,只是回到了起點罷了。當所謂的大慈大悲之神毗溼奴告訴自己的子民,梵天神創造了娑羅室伐底,又娶她爲妻,那麼理所當然地,主神娶了自己的女兒作爲妻子,這是有悖倫理的,於是子民們對梵天的拋棄成了理所當然,然而暗黑之神溼婆則告訴信仰自己的人們,梵天主神的存在只是自己思辨中的抽象理念,梵天在,卻不能保佑人們風調雨順,生活安康,梵天不在,卻有暗黑之神的庇佑,信仰他的子民便必定生活幸福。兩位主神的背叛讓整個印度教教義給所有的信徒們上了一堂最爲原始的心理學課程。”迦葉修陀的語氣由快到慢,而最後甚至帶着點並不難發現的不屑,是不屑神的卑鄙還是人類的愚蠢?
“你太執着了。”始終凝望着梵天神像的男人緩緩搖頭,額頭上,黑色火焰在周圍金色環境的照耀下顯得突兀而詭異,如此妖豔。
“沒有人能真正置身世外,因此執着與否也就無所謂了,誰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迦葉修陀不以爲意,反而冷笑道。
“是因爲在黃金島上的那個男人對你拋出的誘惑還是教廷中的那個年輕掌權者奧古都斯讓你感覺到了威脅?亦或者說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中國那個男人的成長讓你感覺到了危機感,雖然你從心底就羨慕他的生活和他的性子,但你們註定是敵人,而不可能是朋友,況且你也需要一個強大的對手來證明你自己的能力,於是佈局十年讓曼陀羅園的老人終於點頭將禪迦婆娑真正嫁給你。現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不過你卻同時意識到了耗費了將近十年的心血所佈的局在那個老人眼中只是早已預見到的兒戲,對嗎?更加讓你痛苦的是在你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真正被那個老人欣賞的男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國的那個男人,你今生不可避免的大敵,而你心愛的禪迦婆娑,眼中也只有他,被稱之爲阿育王的你在她的眼中只是命運浩瀚中的一粒沙。”男人緩緩撫摸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那一道黑色火焰紋身,面容平靜無波,只是那黑色的火焰別撫摸過後彷彿給激活了一樣,甚至於給人正在緩緩燃燒的錯覺,但這也僅僅只是錯覺而已。
“住口!”迦葉修陀面容冰冷,道,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再一次輕輕嘆息一聲,男人緩緩搖頭,果然住口,不再多言。
“他的*現在正在和日本進行黑道大戰,然而無論是大勢還是他個人而言,在這場很有可能奠定中日黑道近百年局面的大戰在真正地分出勝負之前都不可能因外力而終止,即便是大戰的發動者,他都不行!原本這一場我預計要在*鞏固中國國內徹底鞏固根基十年之後纔會發生的大戰卻被無限提前了,這個男人的思維果然習慣性地讓人出乎意料。而他的身體已經不可能讓他持續當年影子冷鋒的輝煌,這一點自從日本武神武藏玄村在靖國神社和他驚天一戰之後便已經明瞭,安陀加,你說,現在是不是殺掉這個男人甚至於掀翻整個*的最佳時機?”迦葉修陀注視着年輕男人的背影,在這充滿了濃郁宗教氣息的殿堂中這個男人始終格格不入,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將尊貴的沸騰神血隱藏在單陀羅卑劣人種應有的謙卑之下的男人擁有怎樣恐怖能量的他很清楚,這個名字叫安陀加的男人的確有資格說出之前那番不惜引發他強烈怒火的話,整個印度,能擁有這個男人見識的少之又少,而在這一部分人中敢說出這樣的話更是鳳毛麟角,然而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之後還能站在他迦葉修陀面前的人,只有眼前一個。
“在這個男人最落魄最卑微的時候,神聖武士團九名神聖武士尚且無法奈何於他,更何況你?阿育王,你又擁有多少名堪比神聖武士的力量呢?”名字叫安陀加的年輕男人帶着一絲嘲諷般的笑意緩緩道。
“是啊,我又有多少名神聖武士呢?混沌猗在等,黃金島上的那個男人在等,教廷的奧古都斯也在等,十支黃金家族,又該有幾個在期待這個男人帶來的衝擊呢?而我,又怎麼去撼動他?這個被曼陀園裡的老人都讚賞的男人,能在聖彼得大教堂對教皇豎起中指的男人。”迦葉修陀驟然升起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可笑感慨,不願再看梵天神像的他緩緩轉過身,面對着那扇門,緊閉的門上寫滿了印度教神譜上神祗的名字,原本對這些神祗一直都保有着有限度興趣的迦葉修陀忽然感覺有些索然無味。
“其實你也並不是沒有一搏之力,畢竟,這個世界上希望他死的人遠遠比希望他活着的人多太多了。”背對着迦葉修陀的安陀加脣邊出現一抹極其詭異的笑容,額頭上的火焰因爲笑紋的牽扯而扭曲起來。
“而你也是其中之一不是嗎?”迦葉修陀驟然轉身,雙目如火炬般頂着安陀加,冷笑道。
安陀加臉上的表情破天荒地出現一絲凝滯,而後緩緩點頭,輕聲說:“是的。所以我纔會出現在這裡,否則的話,你還是你的阿育王,而我,還是我卑賤的奴隸。”
“那麼好吧,說出你的籌碼。”迦葉修陀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微笑,淡淡道。
“不要籌碼。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我留念的,而我之所以沒有選擇迴歸虛無,就是要親眼看着甚至參與到那個男人的失敗,多麼強大啊,他越是強大,在他倒下的時候,越是華麗和悲壯不是嗎?所以爲了他,我選擇留在這個骯髒的世界上,爲的就是親眼看着他倒下。”安陀加聲音帶着一種讓人懼然的執拗,天才和瘋子往往只有一線之隔,最卓越的人血液裡通常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基因,瘋狂和冷靜,然而能夠和迦葉修陀對話的必然不會是平庸的人,那麼安陀加,這個對於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陌生人的男人會擁有怎麼樣或者瘋狂或者天才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