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的紅燈熄滅了,經過傷情處理的李默猛地站起,一大羣聞訊而來的朋友擁到門口,“醫生!醫生!情況如何?沒問題吧?”
“你們別擠!病人傷口已經處理好了,生命沒問題,但出血過多,還得繼續觀察!”醫生敷衍着回答。衆人不滿意,一名護士插口,“好了!醫生剛做完手術,已經很勞累,得休息!你們別再吵了!”
李默重新坐下,在霍穎的引導下把事情說了個遍,只有那個電話的內容沒說,想來說了也沒人相信他能在那種情況下聽到,只是略微說了點對方提過有人出錢指使。這案子證人衆多,現場證據充沛,事實清楚,又有人打過招呼,所以警察比較客氣,問完讓他簽字,而後就讓他回病房休息。李默不願意,但霍穎逼着醫生給他打了針鎮定,迫使他很快昏昏睡去。
等重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睜開眼睛,林馨正坐在他牀邊,眼睛有些紅腫,李默頓時一驚,猛地從牀上直起身。“你要去哪?”林馨一把摁住他。他坐起,想下牀,“我要去看看小茹!”林馨一把抱住他,“你別激動!她就睡在你旁邊!”
李默猛地轉頭一看,確實,趙茹正睡在旁邊的牀上,身上插着各種管子和呼吸器,臉色蒼白,但是呼吸正常,神色平靜。勁一鬆,全身頓時散架!
“小茹她挺過來了!你放心。”林馨扶着他躺下,然後細心地把被子蓋好。李默任由她擺佈,順便觀察了一下病房。根據這個房間近五十平米的面積看,知道是個高級病房,有單獨的衛生間,還有一圈沙發可以會客,落地玻璃門外是個陽臺。待林馨坐回到身旁,他輕輕替她將秀髮挑至耳後,“馨兒,你怎麼啦?眼睛紅着,不是沒事麼?”
“沒什麼!就是見你和小茹傷得這麼重,心裡特別難受!昨天要不是穎姐看你神色不對,把我們倆支上樓,而後吩咐小丁姐把跟蹤器放在你身上,我就……我就……”後面的話林馨再不願說出口,突然發起脾氣,猛地一轉身,“你這壞蛋!出這麼大的事也不和我們說,把我們不什麼?!一點都不替我想想。”李默趕忙摟住她的肩膀,“我是不想讓你們擔心!原想着對方拿了錢就算的。”
“是嗎?”霍穎在門口淡淡地問道,而後走到牀邊,“你真的一開始以爲對方只不過是想要錢嗎?”李默默然,過了一會開口,“不是!穎姐。一開始我就認爲這事是針對我來的。我還不蠢!只是不想把你們牽連進去,考慮着自己能解決。”霍穎笑了,輕輕把他的頭摟在自己懷裡,“這纔是我愛的小默!雖然挺壞,花心,還有點大男子主義,但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直十分坦誠。”
李默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在霍穎面前,他就是有種說不出的依賴感。霍穎坐到林馨身旁,拉住她的手輕輕拍着,“好了!這事情總算熬過去,雖然小茹還有段時間纔會好,但無生命之憂!到她出院,正好是放假,我們大家去海南住段時間。讓她好好地調養一陣,大家也一起放鬆幾天。”
兩人同時點頭,霍穎這時才把話題轉回到李默身上,“小默,趁着你睡覺的時候,我們商量了一下,把你和小茹直接轉到B大附屬醫院,並給你做了全身檢查。你很耐打!真的!內臟、骨頭這些沒什麼大傷,就一些肌肉以及右腿骨和兩根肋骨有些挫傷,但還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你吐過血,有點內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隱患沒能檢查出來,所以在醫院還得多待幾天,再觀察一下,好嗎?”
李默當然只有點頭的份,霍穎凝望着他,目光裡滿是柔情!輕輕摸着他的臉頰,良久,“小默!這是個教訓!瓦罐時常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你若是過於自持武功不錯,拳腳過人,終究還是會吃這個虧的,明白嗎?”
午後醒來,林馨、霍穎都是一宿沒睡,已經被朋友替回家休息。張亞全身包得像個糉子似的坐在牀邊的輪椅上,阿楊則不停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也不知道急些什麼!他懶得操心,側身看着趙茹。她還沒醒,臉色看着好了點,嘴脣不再青得發白,睡容清純,長長的睫毛偶爾會眨動一下,楚楚動人,把李默看得發癡!
“老大!……老大!”張亞在一旁叫李默,等他回過神,“我和強哥聯繫過!”李默點點頭。張亞讓剛剛進來的柳若絮替他倒了杯水,而後進來的童欣扶着他慢慢喝。這時阿楊終於壓制不住心事,“老大!你別怪我多事。小丁姐今天狀態很不對,像是要做什麼事。”
李默正喝水呢,差點嗆着,“怎麼?她沒去休息?”阿楊焦急之情溢於言表,“休息什麼!事情發生後,一直到把你們三個從房山那邊轉院過來,她都很沉默。早上我見她氣沖沖地開車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手機也關了!”
李默猛地直起身,丁蕾這人性格衝動,很難說會做出什麼事!讓童欣把自己衣服拿出來,把女孩子們趕出房間,費力地穿戴好,“估計得出她去哪裡了嗎?”
“我請黃大哥他們出人,分別去過羅冥的家、俱樂部以及公司門口,說都有人見到她去過,但現在沒在!現在那三個地方還有兄弟守着。”
李默開動腦筋,沒說話,想了一會,撥通電話,“王隊長嗎?是我啊!我想知道一下區裡馬副局長的聯絡電話,可以嗎?”王隊長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一會,“那事我知道!不用你問,你告訴我具體要知道什麼,我來!”
李默心裡一暖,“那就謝謝啊!我想知道羅冥現在在什麼地方?若是可以,讓他待在原地別動,等我來。我不想非法傷害他,但也不希望他逼我走絕路!”
交代幾個女孩子守着趙茹,李默來到醫院的停車場,剛剛上車坐好,王隊長打回電話,告訴他羅冥現在在家酒店,而後順便告訴他丁蕾的車停在酒店外面,區裡有十幾名警察正在附近監控。
聽到地址,阿楊飛速把車開出,一路狂飈!到地方,李默跳下車,瘸着腿來到丁蕾的車旁,敲敲車窗。丁蕾本一直死死盯着酒店的出口,被他的到來嚇了一跳,猶豫着打開車門。
“坐過去!”李默的聲音平淡,卻不容質疑。丁蕾的眼睛一下紅了,不肯讓開。李默跨上車,強行逼着她讓到副駕駛座上,把門關上,長長吐口氣。李默轉臉望着容顏異常憔悴的她,“你想幹什麼?嗯!……把我當什麼?”
“事情因我而起,就該由我來結束!”丁蕾直直地望着前方。李默伸出手,用虎口卡住她那漂亮的下頜,手指用力一掰,將那張憔悴的面龐轉向自己,“我是男人,家裡的主心骨,所以我有權利和責任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是不是不想承認我這個權利?”
兩行淚水慢慢從丁蕾那雙漂亮鳳眼中滑落,她低下頭。李默拍拍自己大腿,而後伸臂摟住她的頭,輕輕用力。她沒有抗拒,身體斜倒下,順勢將頭枕在李默的腿上。李默左手伸進她的頭髮裡,略微用點力,按摩着她的頭部;另一隻手則摁在她太陽穴上,順時針搓動,“一直沒睡?”
“嗯!”丁蕾閉着眼睛輕輕應了一聲。李默手上不停,“你啊!既然把事情交到我手裡,就不要再試圖如從前那樣,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
丁蕾不說話,只是鼻子裡柔柔地哼出一聲。李默當她答應,發動車,駕車駛上路,而後右手繼續揉着她的太陽穴,“我們現在回家去,你得好好洗個澡,吃點東西,而後美美地睡一覺!好麼?”
“好……不!”丁蕾突然轉身,面朝上,“阿默,現在送我去個地方,好嗎?”
車停在北新橋北街路東口,雍和宮停車場。兩人下車,示意停在一旁的阿楊回去,不用跟來。李默右腿雖然已經好很多,但走路仍是有點一瘸一拐。丁蕾買了香燭,扶着他,越昭泰門,穿天王殿,繞過雍和宮大殿,直奔後進的萬福閣。
一到萬福閣前,丁蕾的神色變得十分虔誠!來到臺階下,放開李默,面向殿門,肅立,雙臂從兩側張開,慢慢合在頭頂,輕輕拍了兩下,而後合堂皇上至胸前,口中唸唸有詞,左掌豎在胸口,右掌向下至地,掌面撐在地上,整個人跪下,對着殿內那總高有26米的彌勒佛匍匐在地。
如此這般,一步一次,一直到閣內。丁蕾直挺挺地跪在佛像前,虔誠地誦唸着《大藏經》,爲趙茹和家中衆人祈福!直到天色黑透,她那喇嘛師傅過來開導過後,才扶着李默退出。重新回到車上,她的神色明顯要輕鬆許多,一直緊緊抱着李默的胳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最後主動把嘴脣湊上。
送丁蕾進家,而後回到醫院。王隊長正和霍穎說話,莊青璇、納蘭以及林馨圍在趙茹牀邊,臉上都是輕輕的微笑。趙茹醒了!李默趕忙加快行進的速度。
見到李默,趙茹勉強擡起放在胸口的手,輕輕招了招。李默一把抓住,盡力剋制住自己的激動,努力笑了笑。而後很長時間裡,李默都是坐在一旁,靜靜地抓着她的手,其他人圍在一旁,林馨不時替她擦臉,小心地喂水。
本來氣氛挺溫馨的,突然進來幾個警察,說是此案專案組的成員,要補充一些材料。居然明明認識王隊長他們,卻並不怎麼給面子,其中幾個市局刑警隊的,看人的目光很不和善。李默剛剛重複完一遍事情經過,旁邊一小警察開口就很不客氣,“就這麼簡單?七個人,三死四重傷,你不覺得是否該說點什麼?”
李默本來心氣就一直不順,一口就頂回,“你認爲我謀殺還是防衛過當?那是不是我們倆死,他們安然無恙,你這位警察、人民的守護者才覺得正常?對了,到那種時候,我也就根本不用再說點什麼了!”
“你……”女警一時語塞,另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接口,“我們不說這個!你昨夜裡接到對方的敲詐勒索電話,爲什麼不報警?”
“報警有用麼?若是耽誤時間,或是走漏消息,她被人害了,你們警察是不是能賠個活人出來給我?”
一幫警察又給堵住話頭,本來氣勢洶洶地來,被李默這麼夾槍帶棒一頂,一時間找不到把他的氣勢壓下的辦法。這時正主才冒頭,市局刑警隊的高隊長從房間裡出來,“李默,我問你!今年8月26日下午四時,你和張亞兩人在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
李默馬上知道對方針對的是什麼,一時無法與張亞溝通,只能自己來,故意語氣高傲,不屑地冷笑道:“哼!我陪張亞去北京一家修車場,見了位姓武的老闆。怎麼?見個人也不合法?”
“你要搞清楚!是我在問你!你只要老老實實回答就行。”
“怎麼?你要審問我?拜託!我可是法學院學生,要我配合警方辦案,可以啊!請你把手續搞齊,再等我的律師到場,我們去你們局裡,想怎麼問都行!”李默把事態這麼一拔高到正規的法律程序上,那高隊長的氣焰也被壓下。新的程序法規定,爲避免警察在辦案過程中濫用權力,審訊必須有律師在場。(注:這制度現在不可能施行,卻是法律界一直努力的方向。)
事情變得有些僵持,這幾名警察原來大概是商量好的,想劈頭震懾住李默,讓他在心志動搖的時候犯錯。這手段沒能見效,想再深入地問就得走正規途徑,目前暫時還沒直接證據支持,這路子不能走。
待幾名警察找到旁邊病房的張亞,他回答的更直接。一句話,按父親介紹去見個人,以後在北京也好有個熟人關照!後來?後來自然就是和李默去買車、吃飯!再問其它,一概不知道。
這事不大!親眼看見李默和張亞動過手的人現在都不知道被埋在哪裡的地下,但在目前的節骨眼上被暴出來,而且有意針對兩人,說明有對方的人故意泄露內情,後面隱藏的東西很值得玩味!霍穎把頭緒一理,一針見血地指出,“小默,他們是想把警方的注意力從這次綁架殺人案轉移到其它事情上,先把我們的陣腳搞亂,局面攪混,然後尋機脫身。”
這麼一說,大家都估計想靠警方的力量報仇,那是很不可能的事嘍!見他們幾人意興消沉,朋友們紛紛告辭。出了這麼大的事,又傷成這樣,幾人都很自覺地沒有進入遊戲,早早就把李默弄上牀睡覺。等第二天醒來,居然已經是中午,他這輩子都不記得有什麼時候能這麼長時間睡過。骨頭痛!忙爬起來練趟龍拳,而後在林馨的強迫下舞了一路太級拳!他本人不大喜歡這種慢悠悠的拳腳套路,可扭不過啊!
吃完中飯,趙茹的各種狀態明顯好轉,說話的聲音都亮了沙,大家很高興。午後朋友們一一趕來,一個個看李默的目光都怪怪的!到童欣她們幾個嘴巴特快的女孩子過來,才知道謎底。論壇上現在到處都是帖子,還有截圖,都說李默一個人把南陽城給挑了,有贊有罵,都誇張得厲害,把他形容得好比是個煞神,恐怖的程度直蓋殺人盈城。
林馨嘴裡什麼都不說,望着李默的那眼神,溫柔得可以滴出水,把他的心給化得!一羣朋友說說笑笑,感覺時間過得飛快。晚上丁蕾送飯過來,看着神色飛揚,動作輕快,話語不斷,心情奇怪得好,而身後的阿楊和張若瀾則苦着臉。
吃完,趁丁蕾和林馨兩人出去收拾,阿楊急忙和霍穎、李默兩人打小報告。下午丁蕾休息夠,跑到區政府一樓大廳裡耐心等了兩個多小時,而後當着很多人的面,狠狠給了那錢副區長一耳光,然後一句話不說揚長而去。
霍穎長嘆口氣,轉向李默,“小蕾這是把自己的名聲壓進去了!你明白嗎?”李默當然明白,點點頭!旁邊還賴在輪椅上的張亞急得直冒汗,“小丁姐這事做得也太沒譜,人家告她怎麼辦?這官司肯定輸。”
霍穎不以爲然,“小蕾這種做法是破釜沉舟!對方告倒不怕,而且是求之不得。一個耳光,能有多大的後果?法院一審、二審、再審,時間一耗就是兩、三年,但最多也就判決支付點精神損失費,登報道歉,還能怎樣?我估計那姓錢的不會告,他得考慮打這個官司對其仕途的影響,兩、三年的時間,他可耽誤不起!再說小蕾這事也並非無根之萍,若讓有心人揪根摸底,很容易做出各種文章。”
衆人都想明白了!張若瀾嘆息,“唉!只是這事在別人嘴裡一流傳,小丁姐的名聲也不知道會被糟蹋成什麼樣!”
這個李默早就清楚丁蕾的用心!這應該是源於對他的信心,所以纔不在乎!霍穎對此也很清楚,嘆口氣,狠狠瞅了他一眼,而後開動腦筋,得想想以後該如何辦纔好。事情既然做了,那就沒必要再討論是否正確,未來即將面臨的報復,纔是需要考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