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璇從沒料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元旭日。
事實上他沒把元旭日的“三日”之約放在心上,反正元旭日總會按捺不住的前來找他,他以逸待勞又何妨。何況他這麼忙。除非元旭日放棄了要見他的念頭,那他纔會勞駕自己從密密麻麻的行程裡撥冗求見。
這一天,是這樣的——正在會議室透過電腦連線與日本的“王樣企業”協談合作細節,兩方人馬陣容皆是堅強,各有精算師、律師,以及相關部門人員。正談論得方興未艾時,會議室大門突然被大力推開,門板沉重的撞擊到牆壁發出巨響後,再彈回來者身上。衆人驚魂未定的一致看向大門——而大門則在闖入者不耐煩的一扯之下,魂歸離恨天。這時大夥才知道,原來花梨木所制的門板竟是不堪一擊到這種地步。
“你……你是誰?想做什麼?”會議室內最碩壯的業務副理大聲地問着,極力要表現出大無畏的氣魄,但略微口吃的聲音弱了不少氣勢。
站在大門口的男子雖高大,但還不至於高得像籃球選手。身着名貴衣裝,卻是不修飾的展現出凌亂——西裝末扣上,領帶鬆垮垮的,襯衫釦子也打開了兩顆,兩隻手臂上的衣袖撩到肘攣處;再往下看,他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抓着一把螺絲起子,怎麼看都覺得威嚇的力道十足,即使他不致高大到離譜的地步,而且他只有一個人。
一個像海盜的男子。
韓璇迅速的對螢幕另一方的日本人員致歉,並終止連線,纔要轉身面對這個不速之客——八九不離十的必是那個喚作元旭日的人無疑。那人竟已閃身到眼前來,無視周遭略感擁擠的人牆,輕而易舉的過來這方,對他造成視覺上的壓迫感。
韓璇小退了一步,讓兩具身體間保持三十公分的距離。實在也沒能拉開更大了,畢竟他身後已抵到辦公椅,能爭取的空間就只有這麼多。但他幸而尚能以持穩的平靜態度面對元旭日。面無表情地,他開口:“這種情況下,我想不方便對你說‘幸會’之類的客套話吧?元先生。”
“你繼續忙,我是來修理燈管的工人。”元旭日擡了擡手上的工具箱,好灼的雙眸牢牢盯着韓璇的面孔,片刻不願稍離,連眨眼也覺浪費似的。
“了不起。爲了來修理電燈,然後順便毀了我的門,那麼我不免要憂慮起下回請人來修理門板,不知將會是哪個倒媚無辜的擺設要遭殃了。”
“事實上——”
“主席,需不需要報警……哦——”勇於發言的那尾衰男成了第一名陣亡的烈士。
就見元旭日銳眼一膘,精準的找到妨礙他與韓璇對談的傢伙後,立即探手撈住那人衣領,往門外拽去,用最快的方式“打發”掉嗡嗡叫的蒼蠅。只問結果,不求過程。成果很是滿意。
在元旭日又向他走來的同時,韓璇開口道:“你們先出去。會議取消。”
“但是主席,他這人——”
“無妨的,出去吧。”韓談揮揮手,很快的判斷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法。元旭日目中無人到狂妄的地步,他有多少員工來讓他摔呀?
果真是個令人頭痛又難纏的人物,他太輕忽這種人破壞的能力了。要改進!
員工們魚貫的走出去,而元旭日則視若無睹的只看他,那眼底的寒意足以讓一般人盜汗腿軟無所適從,但韓璇不是一般人。他挺直依舊,任由元旭日以眼光吞噬他。
“我想知道,你把水電工人怎麼了?”想也知道這工具箱的原主不是此時拎着它的人所有,而他猜元旭日這人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元旭日聳聳肩。
“我給他一千元,叫他一小時後來拿回他的箱子,而我會代他做完今日必須在這邊完成的工作。”
“那人同意?”
“我忘了問。”他再度聳肩,不以爲這有什麼好談的,開始問他想知道的:“你爲什麼沒有找我?”
“我忙,抱歉。”
“藉口。
“那你又何必問?”韓璇一手拿過文件,一手向上指着從昨日就宣告故障的燈管道:“麻煩你了,現在正扮演水電工人的元老闆。”
“我還沒問完。”元旭日眯起眼,不悅的心態表露無遺,正是要韓璇警惕在心。
“問哪,沒阻止你。我想燈管不亮應不是燈管本身的問題,而是裡頭的電線燒壞了所致。”他坐人身後的椅子內,一心兩用。
元旭日面孔變了好幾個顏色,不知是稀奇於有人竟可無懼於他或是因爲韓漩是他“要”的人,所以他不但沒發作,反而還真的動手修理起電線來。要是其他對他稍有認知的人看到了,怕不把下巴垂到海底餵魚去了。
“我要你。”元旭日三兩下修好管線,會議室恢復足夠的明亮光源。
“多謝盛情擡愛。接下來四樓、八樓也有水電方面的問題,煩請勞駕。”
“打發我?”元旭日一把抽開他手中的文件撤了個滿天飛,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欲板起韓璇的下巴來強迫兩人有正眼相對的機會。
但那困難度顯然高了些許。韓璇挪開面孔的同時,掃出一腿攻向元旭日下盤,迫他不得不在自保的情況下退開一大步。
被撒向半空中的文件如天女散花般慢慢飄到地面,靜止的兩人亦不再有其它動作,只是對望着。韓璇平淡的表情添上一抹微惱,而元旭日卻還像是得逞了什麼似的笑了。他幾乎像在自語道:“是了,我差點忘了你有不錯的身手。”
“這是元老闆急欲一會在下的原因嗎?真是……有趣。”世上果真有無聊人種的存在,今日總算開了眼界。但韓璇不以爲自己有時間長期來與這閒人耗。
“叫我元旭日。”
“又如何?”
“如果我們成了親密愛侶,你卻仍叫我元老闆,未免奇怪了些不是?”元旭日理所當然的說着。
韓璇眸光一冷。
“我對同性戀沒興趣。”
“你會有的,因爲對象是我。”倏地一動,訪如撲獵的猛獸,沒讓韓璇有機會逃開,這次牢牢的將他鎖在辦公桌與他的身體之間。
不算懸殊的身高差距,使得兩人對望得毫不曹力。
韓璇冷冷地問:“這就是貴公司欲與‘殷華’合作的目的?爲了一逞私慾?”
“沒錯。若不是要你,我纔不在乎‘殷華’的主事者天天被追殺或被分屍成幾塊肉屑。你們面臨的危機,挑戰性是十足,但引不起我的興趣。”
“你打算怎麼合作呢?天天調戲我、干擾我。
讓我更容易因分心而被狙殺?”
元旭日俯下臉想偷香,但骼骨着然傳來的劇疼教他本能的一縮,打消了原意。
“你的反射神經非要這麼發達嗎?”他喃喃抱怨。但幾分鐘的相處令他明白到韓璇——也就是他心儀的人,不是過往那些輕易可令他折服的頑強人種。他不怕元旭日,而元旭日就窩囊在他不想讓韓璇怕——不過他也不得不懷疑韓璇是否知道什麼叫恐懼。
反倒是太注意太重視韓璇,致使他整個人變得不對勁,簡直像顆軟柿子似的。想到此,不免自傷起來。
見韓璇像當他不在場似的,彎下身搶着那些文件,一把不悅的火又升揚而起。他出手阻止韓璇的動作,並作勢要撕了那些讓韓璇專往的物件“你最好三思,別企圖挑戰我的底線。”韓璇沉下臉,十足認真的說着。
元旭日挑錯了吸引韓璇注意的方法;而韓璇又何嘗不是用錯了阻止元旭日破壞的口氣。於是,凌亂的文件當下撕成碎片,而韓璇的臉色則沉若南極冰山。
樑子,就此結下。
即使元旭日的本意是想拐帶一名愛人同志,而不是爲了樹敵,但似乎註定了會走向這反目的局面。
情路仍迢迢,生手還有得努力。加油啦!——
有多少年不曾真正動怒了?練完了每天的武術課程,韓璇一身汗溼的功夫裝,邊擦着汗,邊聽着財經新聞,不經意自問着這個問題。
習武之人首先要修的便是心性,磨去躁性,把持自我,才能在辛苦的習武過程中捱了過來。久而久之,他都忘了怒火滿身是什麼感覺了。
元旭日真行,不到幾分鐘便撩得他失控。
這種自我任性得不管事情輕重的人,招惹了來,是否不但沒助益反而徒添更多困擾呢?這麼想似乎是太瞧輕了他,畢竟元旭日的成就是有自共睹的。若他唯一的本事只是任性無理,哪來今日“旭日”的成就?所以持平來說,那人的本事應不小但壞事的能力也等量的高超。
他起了一個預感——元旭日是打發不掉的人。
那麼,這個打發不掉的人,當真是爲了找愛人同志而來,還是別有所圖?原先盤算着要讓水戀或曼曼去擒來元旭日當裙下拜臣。一個再強悍的男人若是陷入溫柔鄉,就再好控制也沒有了,更不必防其有異心,反過來危害了自家人。看來,是行不通了。
那元旭日竟是個同志,莫怪再美麗的女子上門也不曾動心。原來鐘意着美男子……
扼腕的是這一代的“護令使者”中沒有長得宛若宋玉、潘安的人在其中……當然,韓璇不會把自己算在其中,他沒空與無聊旁人攪和。
突地,一股異感今他倏地轉身面對敞開的窗口,而那裡,已坐定一名穿夜行裝的男子,正牢牢看着他。仍是一副癡戀的面孔。
元旭日!
保全系統形同虛設。不知那是代表元旭日身手不凡,或是那被保證舉世獨一天二的絕佳保全系統突然失靈?
“嗨,晚安。”元旭日痞痞的笑着,活似突然出現在別人家中是再普通不過的事。
“晚安。我沒聽到敲門聲,怨在下無從恭迎。”
“恕你無罪。自己人不必客氣。”
“多謝。能否讓我看看邀請函?原諒我不記得曾經發函邀元老闆過府一敘。”
“哎喲,自己人不必多禮啦,小璇。你穿功夫裝真是再俊俏也沒有了,使得我手癢得想與你較勁一番——”話未完,他已撲身過來。
兩條黑色的迅影霎時交手數十招,沒人放水,皆有意直探對方身手的高深程度,同時也不被探到底線。
二十分鐘後,交錯的身影在一擊後退開在兩端,對視的目光既戒備又藏着欣賞。若不曾下過苦功、嚐盡尋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頭,不會有今日的身手。彼此身手皆不凡,絕不是上天突然賜與的好運。上天會給某些人好身世、好運道,卻無法給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來的好身手。
他們有今天的身手,皆因爲他們吃盡了所有苦頭。都吃過苦,也熬了過來,纔會有惺惺相惜之感受……
但那還不足以讓韓璇因而結交元旭日這個朋友,甚而放心與之合作。他太——危險,也似乎無責任心,太任性了些。這些都是一眼就可看出的特質,並且是不定時的炸彈。他是沉穩的人,對別人的要求也是如此。
不穩定、不安全、難以控制。
舍之又何妨?
在沒找對方式可以成功制住一顆不定時炸彈之前,韓璇不會給任何合作的機會,更沒空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愛玩的人身上。
元旭日先開口打破調息間的沉默:“你看起來像是很希望把我轟出去。”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很有尊嚴的自個兒走出去。”怎麼送走這尊煞神,似乎是頗爲艱辛的工作。
“別這樣嘛,小璇。我是幫定你了。別想我會再次眼睜睜看你被狙擊。”他伸手撈過桌上的礦泉水,一口喝光了屬於韓璇的水,還意猶未盡的伸出舌頭輕舔瓶口,驚猛的目光凝視着韓璇,訪若他舌端輕嘗的正是韓璇薄抿的脣瓣,那邪惡的意態……
足以教人把心口抖顫了出來。
韓璇不動聲色的道:“你提到‘再次’,是什麼意思?”他確定自己不曾在任何場會見過元旭日。
“三月五日,北楊路上,你躲過了一次狙擊。”像在談天氣似的、元旭日笑道;“你的身手引起我的興趣,而你們一夥人似乎很認命的接受這種天天都可能喪命的情況。‘殷華’成立六十年以來,主事者遇刺的情況層出不窮,但自你主事的五年來,刺殺事件纔算真正到達一個高峰。我查得到的紀錄是你躲過三十次,其他阿貓阿狗躲過五、六次,喔,當然還有一個小妹妹最近才躲過一場汽車爆炸劫難。”
韓璇微垂下眼瞼,以掩飾自己眼底閃過的詫異。
如果元旭日是在趁機展示他難以忽視的能力,那麼他成功了。連一些不曾被警方記錄下的事件他都如數家珍,這人確實是不容小覷的。當然,要打發也很難。
“原本你們天天活在被暗殺的刺激中是與找無關沒錯啦,但因爲我要你,所以決定把你們的安危攬在身上。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舉消滅那些你們查不出來的敵人,然後你纔會高枕無憂的投入我的懷抱啦。”穿得一身怪盜樣的元旭日,口吻早已不是白天在!‘殷華”大鬧那般的狂悍獨尊,反而痞痞的像是凡事有商有量。
不過基本上仍不脫任性自我的本質就是。
韓璇談道:“我想你大概不會問我是否同意成爲一名同性戀者吧?”
“我管你是不是。誰教你是男的,我又不想你去變性,那就當同性戀伴侶又如何。反過來說,你是女的,我仍是要你。管你是男是女,我就是要定你韓璇了。”
韓璇幾乎要錯以爲自己成了一件任性小男孩急欲佔有的心愛玩具。
“我是你要求的酬勞嗎?”
“別物化你自己。當然,要這麼說也成。”
“若我拒絕與‘旭日保全’合作呢?”
“很抱歉,你沒有拒絕的權利。除非你想被第二組人馬追殺。”他很大方的提供選擇。二選一,很簡單的。
這是個嚴重的威脅,韓提沉下面孔,冷道:“那就來追殺吧。”
疾掠向元旭日門面,趁他閃避道其出窗外,掃出一腿讓他無處可憑藉,筆直落到一樓的草坪。
戰帖正式撂下。
即使元旭日的本意只是單純的想追求一名愛人同志,但兩次都失敗了。更慘的是,竟弄到反目成仇的地步。怎麼會這樣呢?
當然,以元旭日的本事,他是可以再爬上三樓也可以一拳擊碎那扇已鎖上的窗戶,更可以使出更多力道屈服韓璇——二次交手,他不自禁的保留了些許實力;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下不了重手。因爲知道自己可以造成多大的破壞力,所以無法痛下殺手,畢竟他的本意是要韓璇當他的愛人,而不是成爲他手下的死人呀。
結果,落到了他被掃地出門的下場。這還不打緊,更嚴重的是韓璇把他當仇人看了。
爲什麼韓璇不像其他人那麼好威脅呢?
不過,若是韓璇那麼容易屈服在淫威下,元旭日就沒有中意他的理由了。真是慧眼識英雄呀。
元旭日搔了搔後腦勺,一肚子委屈。兩次見面都是這種結果,簡直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不免也有些自得。
畢竟他真的惹火了韓璇,還是兩次咧。對一個擅長喜怒不形於色的自律之人而言,有此行爲,怕是深感懊惱不已吧?
嘿嘿嘿……
嘴角下垂,眼睛卻眯得像新月般快活,懊惱與自得在心口煎熬,表情只有怪異兩字足以形容之。
今晚的會面依然以失敗作結,但因爲夜闖民宅,總不好連聲招呼也沒有吧?於是他掏出自來水筆在牆上大書特書完後,飛躍上圍牆,順便觸動警報器。霎時,尖銳的聲響足以傳到方圓百里之外,雞飛狗跳的夜幕就此拉起。
元旭日則拍拍屁股走人也——
範宇文很小心、非常小心地看着跟隨在他左右、作司機打扮的男子,直到呼吸困難、胸口疼痛,才發現自己屏息過久,差點休克昏倒。大口大口吸納着空氣,他探問着正替他打開車門的人:“請問,這是什麼我不知道的遊戲嗎?”
司機——也就是元旭日,微擡起低垂的頭,瞟他一眼——
“我哪來美國時間陪你玩?”
“那爲什麼……”天哪!他居然魯鈍到司機被替換了兩天才發現每天接他去治公、泡妞兼玩樂的人不是他原來的司機老黃,而是頂頭上司!難道是他安逸太久了嗎?若今天替換老黃的是欲置他於死地的殺手,那他不早見閻王去了?連要報仇也沒個明確的對象。當然,元旭日僞裝的本事一流,他被唬弄也正常,但這不是原諒自己疏忽的好理由。他真的是太平日子過久了!
“不上車嗎?那我自己走了。”元旭日頂了頂帽沿,轉身要回駕駛座放範宇文鴿子。這裡是郊外的高爾夫球場,沒有公車,也少有人煙,是個放人鴿子的好地方。
範宇文在車子急駛而去的前一秒滑入駕駛座旁的位置,嘆了好幾口氣道:“我想你是不準備告訴我當司機的用意了?”
“明察暗訪你的考績不行嗎?”
“少來!”
元旭日笑了笑。
“你的花名冊至少填滿了十本以上對吧?”
“別告訴我你對我的泡妞技巧深感興趣。”範字文突然覺得頭疼起來。元旭日沒什麼事幹不出來的,即使有些事情無聊透頂,他也不會嫌棄,“你要知道,我沒釣過同性戀,所以基本上方式是不適用的。”
五日前,這位元大少直奔“殷華”頂樓招惹韓璇,聽說不歡而散;然後復又夜奔韓璇的住處交手了一場,然後被掃地出門,還在人家牆壁上寫下:旭日當中、澤被大地;唯要韓璇、永不放棄。之後,還把人家的警報器弄得尖聲嘎響,這還不夠惡劣,一路亂觸各宅各戶的防盜鈴,結果當夜那個名爲“寧靜居”的高級住宅區常下成了全世界最兵荒馬亂的地段。保全公司來了,警車來了,消防車來了,新聞記者來了,連攤販都來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爲這邊發生了什麼大屠殺事件!但事實上,所有被幹擾的居民的確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即使這消息上了隔日的頭條,仍是一樁懸案。
知情的只有韓璇,而這韓先生隔日便率幕僚飛往日本洽公,沒讓元旭日再有機會干擾到他。也之所以,無處可去的元旭日除了對相片發呆外,便找員工當樂子度日啦。
“韓璇的弱點是什麼?”元旭日開口問着。要說他是在問別人,倒不如說是自問的成分居多。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厭惡或忌憚某些事情,而元旭日生平最擅長的便是精準的找出他人弱點。這也是他的朋友、下屬、合夥人不敢輕捋他虎鬚的原因。因爲他深知每個人的弱點,而且狠起來絕對不留情面。當然,他更歡迎別人用相同的方式對付他,好讓他體會一下恐懼的滋味。
少年時他曾經恐懼過蛇,因爲被咬過,知道那痛不欲生的感受。但人都該向自己的弱點挑戰的,於是他在熟知一切解毒與蛇類知識後,將自己丟入毒蛇滿布的叢林生活一年,然後成了一名蛇肉愛好者。元旭日全身流滿了好玩命的血液,致使他不斷向自己的弱點挑戰。所以當他知道別人的弱點時,也會半強迫周遭的人去克服,纔會間來沒事時來上一兩手,然後他元旭日就成了別人的弱點,沒人敢輕易招惹他,能閃多遠就多遠。
習慣了別人怕他、被他輕易威嚇住後,突然出現個不甩他的異類、怎不教他百思不解?是個阿貓阿狗也就算了,偏偏還是他一眼就傾心的韓璇,這就傷腦筋了!
韓璇似乎是那種百死不屈的人哪。也不想想自己的危險已經多到夠下輩子用了,竟然向他宣戰!
明知道他元旭日也是挺難纏的人,不好生安撫,反倒樹敵得沒一絲愧疚。也不想想他身後那些巴望他保護的老弱婦孺有多麼不堪一擊……
“老大,有沒有想過你爲什麼非要韓璇不可?”截至目前爲止,他們這一票人仍不大清楚元旭日對韓璇抱着怎樣的心態,更不曾見過他這麼對別人強求過。依元旭日的懶性來說,簡直可說稀奇了。
元旭日許久後纔回道:“他很特別,特別到我對他總是下不了手。”
“韓璇看出來了嗎?”範宇文問。
“你去問他呀!我怎麼會知道!”最教人氣悶的是韓璇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當然是可以馬上追去啦,但思及韓璇的冷臉,忍不住就……按捺下來了。嗟!窩囊!
“老大,一旦你對別人下不了手,那個“別人”也就會成爲你的弱點了,你自己是明白的吧?”
“廢話!不然我幹嘛跑來當你的司機,而不跑去日本大鬧?”
“那麼你想從我這邊得到什麼?我真的沒有泡同志的經驗,無從傳授起。”範宇文攤攤手。
車子已駛回市區,隨着夕陽設入海平面,夜色也逐漸渲染上天空,以黑色掩蓋大地,一盞盞象徵夜惑的霓虹燈漸次亮起。元旭日沒有駛回公司,反而驅車向PUB林立的鬧區而去。
“見識過了你泡女人的功力,接下來就讓我學學怎麼泡男人吧。”車子停在巷道內,不遠處一間甫亮起營業燈志的PUB是本市最富盛名的男同志酒吧。
範宇文瞠大眼!他就知道給元旭日盯上的人向來不會有好下場,但淪落到這地步,也太離譜了吧?
“旭日,你冷靜一點,待我們集思廣益之後,必然可以給你擬出一套完美的求偶計劃……”
“多謝了。”元旭日點點頭,見範宇文鬆了口氣的表情,他撇撇脣角:“還杵着做什麼?下車了。”
“老大……”範宇文呻吟出聲。
“在你們還沒想出來之前,先讓我看看怎麼對同志愛人談情說愛吧,省得下次我又以失敗的方式搞砸了跟韓璇的會面,留下更差的印象。”
天啊!他呀!救命啊!
古有周處除三害,麻煩老天長眼快派一個救世主下來把元旭日這個禍害除了去吧!再任他這麼荼毒下去,他們這一票努力創造臺灣經濟奇蹟(啊——福氣啦!)、用力製造就業機會的社會中堅育英人才,就要提早蒙主寵召,再也造福不了世人的幸福美滿。
哀怨的拖着腳步下車,素有狐狸之稱的範宇文無助的任由頂頭上司勾肩搭背的扶持入同性戀PUB,此刻非常能夠體會良家婦女被不肖親人推入火坑的感受……
天呀……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讓他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認識了元旭日這一號人物!——
“元旭日?什麼東西?”蒼老沙啞的聲音每吐出一個字都像利在沙紙上股的粗嘎尖銳,聽得人耳朵直生疼,難受不已。
“一個年輕人,最近在查我們的底細。昨日一舉滅了我們在臺北的聯繫站‘滔海幫’。”中年男子恭謹回答,不掩對元旭日的薄怒與輕視。
嘖!區區一個平凡人也敢探查他們底細……
另一個優雅甜美的女音介入道:“他是爲了韓璇。真是好笑,堂堂‘殷族’的護令使者,竟被個同性戀纏上了。
老者冷道:“別讓平凡人干擾我們,去將那小子解決掉,別再讓我聽到有人可查到我們的底細,連蛛絲馬跡也不行。”
一男一女皆應道:“是!
“動作加快,我們沒有時間了。在‘狼王今’現世之前,一定要殺掉所有的護令使者。若不能辦到,死的就是我們了。”老者顫抖的棒着雙掌間呈黑氣的水晶球,知道期限一日近過一日,來自上頭迫切的指令也一道強過一道。
老者微帶恐懼的口吻,牽動着另兩人的驚心,一時間,陰暗的空間裡沉窒無言,肅殺之氣涌現,一股血腥氣息由三人的天靈蓋裡釋出,妖冶而陰寒,拉長在背後的影子彷彿不屬於人類所有,扭曲得像一頭蟄伏已久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