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大概連一分種都不到吧,斯佳麗又開口了,這次的語氣溫柔得讓人懷疑,傑克覺得自己都要起雞皮疙瘩了:“看來我沒有看錯人,你是個好孩子。那好吧,我們不談瑞特了,談點其他的事情好不好?”老天,他的耳朵沒出毛病吧,斯佳麗小姐可以這麼溫柔,斯佳麗小姐可以誇獎他,斯佳麗小姐可以虛心詢問別人的意見,那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是不可以的?
雖然這麼想,但是他可是一點也不敢把這話說出來,那下場就不是“悲慘”可以概括得了的。
所以他也一副小紳士的樣子表現了自己的風度:“女士優先,您又是長輩,您決定吧。”
“你昨天喝的是什麼酒?”她知道這樣開場很蠢,但是她就是學不會中國人特有的曲徑通幽的說話方式,法國人和愛爾蘭人都不會,美國人更不會。所以還是揚長避短,乾脆利落地切入主題比較好,反正這和瑞特無關,傑克也不會拒絕回答的。
“一瓶香檳,我一個人喝的。這不算什麼,瑞特先生一個人喝了四瓶威士忌。”傑克當然明白斯佳麗的意思,所以順便把一些不痛不癢的情況也裝作隨意地透露了出去,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當然懂,反正瑞特先生要他保密的是他們之間關於斯佳麗的對話,其他的他沒說,他說了應該也不算違背諾言。雖然這麼想,可良心總在提醒自己這麼做不對,所以他的語氣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好像自己真做了什麼壞事。不過還好,這證明自己好歹還算個好人。好人不全是隻做好事的人,做壞事的時候底氣不足的應該也是好人。他總是能給自己找到開脫的理由,否則他也不會把紳士風度保持這麼久了。
“我的天啊!”斯佳麗的語氣一點也聽不出來驚訝的成分,瑞特喝酒喝得比這還兇的情況她見多了。“他怎麼讓你一個小孩子喝這麼多,真想不到你們怎麼還能回得來。”
“正如您昨天所見,因爲實在叫不到馬車,所以我們兩個醉鬼只好相互扶持着回來了。”他又說了沒用的話,總之他不能說出那些秘密。
斯佳麗實在找不到什麼話好說了,但是又不想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所以只好沉默不語。傑克清楚她的窘境,於是相當體貼地替她解了圍:“要不然這樣吧,我來講個故事,您想聽嗎?”
他是怎麼回事,好好的講什麼故事,把她當成小孩子了嗎?斯佳麗最討厭別人把她當小孩子看待——其實這正是小孩子的通病——現在連一個小孩子都這麼看她,她真想大叫出聲。但是她忽然想到傑克不會無緣無故講什麼故事的,肯定另有所指。再加上最近她也實在沒什麼事情可幹,塔拉不用操心,瑞特更不用,孩子們有傑克在,她除了儘快回到亞特蘭大忙
生意確實找不到什麼可以忙的事——有些人就是這樣,只有把自己當成陀螺,被生活的鞭子使勁抽打,在瘋狂的旋轉中才能找到樂趣,無聊的生活會把他們憋出病的——所以她最後點頭默許了。雖然她其實沒什麼心情聽什麼故事,但是她很願意聽聽故事背後的事。
傑克開始講述了,聲音控制得恰到好處,是那種足夠吸引人的音調,音量不高,又不會讓聽的人有沉悶的感覺,“從前,有四個人去朝拜上帝……”
爲什麼又是這種老掉牙的開頭,斯佳麗剛聽了一句就有昏昏欲睡的衝動,傑克的故事倒是適合睡不着覺的人聽,但是她纔剛睡醒啊。她對於“從前”沒興趣,反正都是過去了;對於“上帝”也沒有多麼虔誠,只在危急關頭纔會求上帝保佑,所以也遭了報應,上帝從沒保佑過這毫不誠心的僞信徒。但是想到故事中可能出現的暗示,她還是命令自己打起精神聽他講下去。
可是這整個故事實在聽不出來有什麼意思。有四個人去朝拜上帝,上帝給了他們每人一盒葡萄(爲什麼不給錢?再說她最討厭吃葡萄了,連葡萄酒都很少喝),每盒都是100顆,有50顆好的和50顆壞的(這上帝也真是小氣,要給幹嘛不全給好的,還弄一半壞的給人家)。第一個人把好的都吃完了再吃壞的,結果他的前半生輝煌至極,但後半生落魄潦倒,最後貧病交加的孤獨死去(原來葡萄代表的是人生,可這個人真傻,還吃什麼壞的,直接扔了多好);
第二個人吸取了第一個人的教訓,把壞的全吃完之後才吃好的,於是他的前半生一直不順,到中年時才時來運轉,但是幸福來得太快,對這個過慣了苦日子的人來說無異於最大的災難(這個人也是,有福不會享的人活該受罪);第三個人很聰明,他直接把壞的葡萄全都扔掉了,只留下了好的,所以他的一生風光無限,但是因爲他丟掉了50年,所以他只活了50歲就死去了,臨死前他喃喃自語道:“我這一輩子,有什麼意思呢?”(這個人也是,還想要什麼);最後一個人什麼都沒有說,他把自己得到的葡萄全部放在桌子上,擺下一盤棋局,邀請上帝對弈,每下一顆子,就吃一顆葡萄,好的他笑一笑,壞的他皺皺眉頭。無論順境還是逆境,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也就沒有後悔的餘地。這樣,這個人的人生便是最充實的,其實傑克本來不想這麼直白地說出故事的寓意,但是以他對斯佳麗的瞭解,她雖然聰明,卻是不會思考什麼深層含義的,所以自己只好直來直去。眼看着斯佳麗陷入沉思,他心裡多少放心了一點,儘管其中還摻雜着一定程度的不放心:其實第二個人的故事纔是他真正想告訴斯佳麗的——他總覺得那個人很像現在的瑞特——其他的都只是掩護
。這個故事是他以前從學校圖書館的聖經故事裡看來的,印象很深,因爲他從這裡可以看出美國人比中國人樂觀很多,中國人不是常說“人生不如意十有七八九”麼,美國人卻是一半一半,沒想到能用在這種地方。大概這就是中國人常說的緣分吧,不知道美國人怎麼稱呼它。世界上的事情是很奇妙的,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隱秘聯繫,以前自己聽誰說過來着,怎麼又忘了,這不爭氣的腦子。傑克懊喪地拍拍自己的頭,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你又忘了什麼該想起來的事?別亂拍自己的腦袋,想不起來就算了,把頭打壞了怎麼辦?”斯佳麗不知什麼時候擡起了頭,正好看到了這一幕,她立刻意識到他在幹什麼,連忙出聲制止。倒不是她多關心傑克的頭,而是害怕萬一他下手重了一點把頭打壞了,她就沒法從他那裡得到瑞特的消息了。抓住機會就利用一向是她的處事方式,現在她也開始明白機會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得儘量對它們好一點,這樣它們停留的時間纔會比較長。抓住機會不算什麼,關鍵是如何把握住它,讓它發揮更長遠的價值。
“沒什麼,現在好了。”傑克停止了動作,把手放了下來,“謝謝您的關心,我沒事。”他的語氣很真誠,倒讓斯佳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來關心的不是他,只是他所擁有的價值,可他還跟她道謝,莫名其妙的好意最讓她受不了。爲了擺脫這種感覺,她換了話題:“這故事真不怎麼樣,你還有其他的嗎,有意思一點的?”
傑克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看來瑞特先生昨天跟他說的沒錯,斯佳麗小姐的領悟力還有待提高,當然他的原話可沒這麼委婉,“她就是個十足的小傻瓜。我以前就跟她說過,什麼東西不寫到一尺高的石碑上,推到她的鼻尖底下,她是絕對看不見的”。不過還好,她總算沒有像蘇西一樣傻乎乎的地問他爲什麼那四個人都把葡萄吃了,沒有一個人想到要用吃剩的葡萄籽種新的葡萄。他當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但還是無力地告訴她葡萄不靠種子繁殖,是靠扦插葡萄藤繁殖的。看來自己的工作任重而道遠啊,最難開竅的就是大愚若智的人,自己還是要更直接一點才行。
“那個故事是我從書上看來的,不是我的。”他先和“沒意思的故事”撇清了關係,又像剛想起什麼似的興奮地說:“不過我最近還真的在構思自己的故事,我打算把自己在美國的經歷寫成一本書,肯定暢銷。”
“是嗎,你還真有志氣。”斯佳麗諷刺道,緊接着又意識到他這句話的潛臺詞,驚得連身子都坐直了不少,“你在美國的經歷,那不是,不是——”她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但傑克已經明白了她明白了他的暗示,看來這一步險棋走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