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果決意要找孫經理,我不知道果爲什麼要找孫經理,我也不希望果去找孫經理。本來是小事一樁,這樣一來勢必鬧大了。
但是,我阻擋不住果。
果找了孫經理之後,孫經理又馬上找了我。
“我爲什麼找你來我想你是知道的。”孫經理說。
我神情專注地看着孫經理的光禿而發亮的腦袋,我發現他頭頂上的血管像幾隻蚯蚓臥在那兒。
“你把我想象得太聰明瞭。”我把我頭頂的頭髮豎起來,說。
“你不認爲你很聰明嗎?”
“是的,我還有這個自知之明。”
“東子,你別在這裡跟我逞能,你也不要認爲你和果的事是件小事,現在事情已經很嚴重了。”
“你不要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你知道這樣下去果會怎麼嗎?你知道你纏着不放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嗎?我是爲你好,你太年輕了。”
是我纏着果嗎?果會怎麼樣?
“果本來神經就有點不正常,你想想,這樣下去的後果吧。”
我沉默了。
難道果的神經真有點不正常嗎?果的神經正常會做出這些令人費解的舉動嗎?那麼果的神經又爲什麼不正常?
“東子,你在公司是很有希望的,你不要因此誤了自己的前程,我是爲了你好,爲了你的家庭好。”孫經理說。
K我不能不承認,我的家庭生活已經因此而受到了影響,虹對我已經有了戒心。
我這是自作自受。我爲什麼要自作自受?是什麼使我陷入了一種不能自拔的境地?是純粹出於一種好奇嗎?是純粹爲了那個尋找情人的誓言嗎?那麼,果真的會成爲神經病嗎?孫經理爲什麼對此事表現出如此之大的關心?
我再次把果單獨約了出來,不是在銀夢咖啡廳,是在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裡。
公園裡晚上很靜,也幾乎沒有燈光,只有月光,我想這纔是與情人約會的好地方,當然果不會成爲我的情人。
果如約而至。
果來的時候我正在拼命地抽菸,我的覺越睡越少,煙卻越抽越多。
“我要調走了。”果對我說。
我聽後不禁大吃一驚。
果爲什麼要調走?是因爲孫經理所謂的我纏着她不放嗎?
“爲什麼?”我問。
“我要結束這場噩夢。”果說,眼睛眨了眨又閉上了。
這是一雙痛苦的眼睛,我先前只是從中發現了憂鬱而沒有發現痛苦。
“是因爲我眼裡的內容嗎?”我說,我努力把我的目光變得空洞些。
“不是,如果人人眼裡的內容都像你一樣我就不調走了。”果說。
“我不明白,我眼裡的內容是一種什麼樣的內容。”我說,找個乾淨的臺階低頭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坐下來。
“你是個好人,”果說,擡起一隻手來按了按太陽穴,“我從你的眼裡看到了一種安全的內容,實踐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所以我就有話想對你說。我的情緒時好時壞,我想表達的意思往往與心裡的想法相反,請你原諒。”
我是個好人嗎?一心想找個情人的人也能算是個好人嗎?我眼裡的內容究竟是什麼樣的內容?
“那麼,你爲什麼始終不把你想對我說的話告訴我?”我問,表情有些不解甚至委曲。
果並沒有被我的這副表情所打動,她的思路永遠不會跟着我的思路走。
“我想得太簡單了,我自己都解救不了自己,別人怎麼能解救了我呢?”果說,雙手按住了太陽穴。
果的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是她說的噩夢嗎?那麼又是什麼樣的噩夢?她要怎樣去解救自己?
“我想問,你爲什麼這樣?我是說你的情緒。”我說。
“我問過心理醫生,醫生說我換個環境也許會好起來的。”果說。
換個環境?這個環境有什麼不好嗎?如果不好是因爲我嗎?你不是說我的眼裡有一種安全感嗎?
“如果是因爲我的話,我想說,我只不過是……”我解釋說。
“不,東子,這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果說。
“那麼與誰有關係?”我問。
“東子,求求你,別問了好嗎?”果說,眸子裡閃現着乞求。
“不,我想知道。”我說,語氣堅定而又嚴肅。
果半晌不語,良久突然扶住樹幹,嚶嚶地哭起來。
果在我的面前已經哭過多次了。我記得,那次在咖啡廳,我親切地叫她的名字的時候,她也哭了。
果爲什麼這麼喜歡哭?單單因爲女人是水做的麼?果爲什麼不願把她心中的秘密告訴我?
“不,不不,東子,我求求你別問了,我不能失去我的丈夫,我太愛他了。”果哭着說。
這和果的丈夫有什麼關係?這和果愛不愛她的丈夫又有什麼關係?
“答應我,東子,你別問了,好嗎?”果說。
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該怎樣同果談下去。在果的真誠而悲傷的目光面前,我點頭答應了她不再問下去的請求。
果走了,給我留下的依然是個謎。
果要調走了,給我留下的將永遠是個謎。
我目送果漸漸地遠去,她的背影裡藏着我或許一生不會知道的秘密。我在公園裡徘徊着,我的思緒如地上的草一樣雜亂無章。
“東子。”突然有人從我的身後叫我。
我吃驚地回過頭來,去尋找叫我的人。
公園裡幾乎沒人,我看了半天才在不遠處找到一個發光的東西,那是孫經理的腦袋。
“果剛纔給你說什麼了?”孫經理走向前來,問。
這時候孫經理怎麼會在這兒?莫非他真的在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他爲什麼要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是單單爲了反對我當副經理嗎?他爲什麼反對我當副經理?他又想讓誰當副經理?果對我說了什麼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什麼都說了。”我說,點上一支菸,吸着。
孫經理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驚慌,但是我察覺到了,這對他來說或許很不幸。
“說什麼了?”孫經理窮追不捨。
我瞪了孫經理一眼,沒理他。我又猛吸一口煙,我想煙火映照在我的臉上時我的神情肯定很不可一世。我把吸到肺裡的煙驀地衝孫經理噴吐出來,我看到濃濃的煙霧罩在了他發亮的腦袋上。
“東子”孫經理揮手驅趕着煙霧,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菸頭扔到地上,擡腳踩滅,轉身走出公園。
L我回到了家裡,虹已經關燈睡覺了。
我脫衣躺在虹的身邊。
虹的身體向外移了下。
我一驚,虹沒睡着。
我和虹已經有好幾天沒說話了,我知道,這是因爲果,虹還是不知道這是因爲果。虹有個感覺,我在外面有了情人。
我能向虹解釋清楚嗎?
我不能入睡。我還在想着果,這個同我沒有任何關係的女人。
果爲什麼憂鬱?果說我眼裡有內容是爲了考驗我的人品嗎?果想向我說什麼?果爲什麼又不想說或者不敢說了?果做的什麼噩夢?這個噩夢爲什麼能使果失去她的丈夫?果想叫我做什麼?爲什麼又不叫我去做了?果爲什麼要調走纔會解脫的她心靈?是誰主宰着果的命運?孫經理爲什麼對此事表現出如此大的好奇心?僅僅是爲了我的家庭幸福嗎?
我驀地坐起來,一個令我也不敢相信的推斷涌進我的腦際。果除了她的丈夫之外還有一個她想擺脫卻擺脫不掉的男人在她的身邊!果想向她的丈夫求援,又怕因此而失去她的丈夫,她每天都在這種擔驚受怕中生存,她的神經因此而受到刺激,她變得喜怒無常。這時她想到了我,我的一雙本分的眼睛使她有了信任感,她想讓我幫她想個辦法。但是,她不能確認我就是一個本分人,她時好時壞的情緒和時正常時不正常的思維使她用挑逗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判斷。我的表現令果十分失望,我想找情人的誓言使我的眼裡充斥了**的內容,果絕望了,只有離開公司這一條路可走了。
我爲我的這個大膽的推理而驚喜不已,但是,另一個更大的問號出現在我的腦際:這個男人是誰?我突然從牀上坐起來,我過大的動作驚動了虹。
這時,牀頭邊電話突然響起。
我不禁一個激靈。會是果嗎?
我看着電話,虹也坐了起來看着電話。
電話的鈴聲在響着,我從來沒聽到過電話的鈴聲如此之響。虹看了我一眼,然後伸手欲拿電話的聽筒。就在這一剎那,我一把搶了過來。
“誰?”我問,我的聲音在顫抖。
“今天是幾月幾號?”電話裡傳來劉利的聲音。
我如釋重負的同時馬上記起,今天是劉利爲了情人請客的日子。
“對不起,劉利,我忘了。”我扭頭看了眼正用憤怒的目光盯着我的虹,說。
“忘了?是忘了嗎?是不是你根本就……哈哈……”劉利在電話的另一端狂笑着。
我大怒,哐的一聲掛斷電話,仰面躺在牀上。
虹一把從牀上將我揪起來,高叫道:“和你情人吵嘴在家發的什麼火?起來,別弄髒了我的牀。”“虹,”我說,我沒有因此而慍怒,當然我也沒有理由慍怒,“你聽我說……”
虹的表情無動於衷,我相信她的心裡肯定不會是無動於衷,我只有把一切都告訴虹才能得到虹的信任,於是我把與果的交往以及我剛剛作出的大膽的推斷告訴了虹。
虹還是無動於衷,而我卻不能無動於衷。
“虹,”我親切地叫道,討好地望着她,“你說,這個纏着果不放的男人是誰?”
“東子,你很會編故事,”虹終於開口說話了,“你認爲我是個孩子嗎?”
“不,不不,”我忙解釋,“我不是在編故事,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虹擡眼看着我,虹與我對視的目光使我想起了果與我對視時的目光。我低下頭來。
“我相信這是真的,這絕對是真的。”虹說,眼淚開始涌出眼眶。
“那,你說,虹,這個男人是誰?”我好像是水淹沒到脖梗時撈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地問。
虹笑了笑,虹掛滿淚水的臉上露出笑意叫我一時不知所措。
“你真的不知這個男人是誰嗎?”虹問。
我點點頭。
“是你。”虹高喊道。
“不,不是我。”我驚恐萬狀,臉色蒼白。
“不是你你慌張得什麼?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虹說,說着一伸腳把我踹下牀去,“找你的果去吧,找你的情人去吧!
我趴在水泥地上,一動不動。我已理屈詞窮。
水泥地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