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越來越暖,天也亮得越來越早。早晨天剛亮就是六點過一點,懶覺越來越不好睡。星期六的早晨,又是修養生息的好時候。九點鐘黃平爬起來,朦朧地向窗外望去,似乎有一股風,讓人感覺特別清爽,黃平被風一吹,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他突然意識到窗戶那少了點什麼。於是他趕快叫大胖,說:“大胖,你的千紙鶴哪去了。”
大胖如同惡夢驚醒一般,翻起身使勁揉着睡意朦朧的雙眼,然後仔細地瞅掛鶴的地方。顯然鶴少了大半,失去的那些,或許是被風颳走了,或許是被別人掃出去了。不過,好像是今早纔沒的,因爲大胖每天都會檢查它。其他人也受了震驚,都欠起身子看發生了什麼事。大胖把被子踢到一旁,額上滲出汗珠,他晃盪着下了牀,牀被碰到牆上,發出唉聲嘆氣聲響。大胖在地上尋了一陣,沒有,然後又在牀上翻尋。鞋子被一雙雙弄出來,又無奈地被弄進去。邢忠覺得大胖太緊張了,笑着說:“該不是被老鼠叨走了?”於是大胖又拿竹杆在老鼠棲息的櫃子底下捅起來,櫃子底下驚叫着,捅出了瓜子皮,破紙,塑料袋,唯獨不見一隻千紙鶴。黃平看着大胖發神經的樣子,驚嚇不已,忙說出自己的猜想:“是不是被風颳走了?”大胖的手停住了,他的手絕望地停懈。他悶了一會,就又晃盪着衝上牀,一把抓被子,蒙在頭上。一切又靜下來,像沒有發生什麼事一般。
宿舍裡的人嚇傻了,仔細揣磨着大胖的心事,雖然鶴很值得紀念,可又用不着這麼大動干戈。一切都是猜測,可誰也不敢去問大胖。就這麼連續幾天,大胖精神潰散,連他最拿手的英語也給丟了。上英語老師問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可他竟冷默的答不上來。緊接着,食慾直線下降,別人吃飯時他在宿舍裡沉默寡言。別人學習時,他纔去買一包難消的方便麪。晚上睡覺就像失了平衡,在牀板上輾來轉去。這個不能解開的疑團,竟波及全班,都紛紛向213宿舍的人資詢,結果總是令人喪氣的。後來劉芳口無遮攔地說是不是失戀了,他們才意識到這一點。
這天晚上,誰也沒有出去,就連馬建秋了放棄了他寶貴的約會。孫明福和王新國去買了幾瓶啤酒跟一點花生。六個人坐到宿舍之後,大胖就放下書,驚疑地看着,當他看不出什麼破綻時,就又繼續看書去了。
馬建秋倒好酒,邢忠故意說:“今天是孫明福的生日,我們來慶賀一番怎麼樣?”
“沒問題。”其他人點頭,王新國大聲說,可大胖還是沒反應。
“我們聊一聊行嗎?”邢忠又說,大胖還是不作聲。
馬建秋把大胖書搶了說:“大胖,今天我們給孫明福過生日,你就別再扮深沉,假正經了,過來和我們喝幾杯,聊一聊。”
“你們過吧。”大胖呶了半天嘴,最終苦澀地說出這麼幾個字。
黃平看着大胖頑固的表現,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他剋制任這種感覺,走到大胖近前說:“你近來好像不高興,就算不順心,可你也不能把學習置之一旁。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爲你擔憂,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有什麼事大家幫你辦。”
大胖用懷疑的目光注視着黃平,眼中的那張網深遠而濃厚。他的臉上泛起一層浪花,可是又退下去了。眼前的一切好像讓他害怕,他竟側過身子,向窗戶那邊眺望。孫明福急了忙說:“大胖,兄弟們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就直說,誰惹你生氣了,我們幫你出頭。鶴丟了幾隻,我們幫你找回來。如果你瞅下了哪個女生,我們幫你追回來”。孫明福一說完,大胖就被滑稽的語言惹笑了。他陰鬱地笑着說:“你們又何必呢?”說完隨着笑的消失,其餘的話又咽下去了。
王新國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把花生皮一扔,以千百度的責任心說:“都是自家人,怕什麼,這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嗎?”
“是不是家裡有事?”張吉成又補充一句說。
大胖無奈地說:“你們都想到哪去了。”
“大胖你今天不說明白,兄弟們是不會放過你的。”邢忠說。
“大男,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像什麼樣。”馬建秋喝了一口酒說。
“大胖,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你,你就想讓大家失望嗎?”黃平說。
大胖的臉開始動盪,眼中閃過風暴,他猛喝了一口酒,燃燒了他的猶豫。他激動地說:“我一直把那一串千紙鶴,當作一面鏡子,當作一個信物。它是我內心的寫照,是我內心的見證。多少天來,我一來把它當作自己的希望,是我前進的動力,可它竟遺失了。我能不着急嗎?你們也許認爲它只是一種象徵,並不能說明什麼,決定什麼。可當我收到她的一封信之後,我發覺我將失去一切,沒有什麼可以希翼的了。”
接着他的語調又平穩了一點,說:“我一直在盡心,可我還是非常馬虎。你們知道,我女友在西安上學。上高中的時候,我倆互相幫助,互相勉勵。雖然我們都沒有說,可早已把對方當作男朋友,女朋友。我也爲她考上好的學校高興。不管是做夢還是幻想,我一直把我們的前景看作非常美好。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切將來有一天會決裂,破碎。我一直給她寫信,把電話,甚至在寒假中經常去看她。她見了我很高興,我們倆出去一起玩。這一學期,開校很長時間了,也不見她給我寫信,打電話。於是我打電話,可她又吞吞吐吐的。我給她寫信,可好長時間了才收到她的一封信。而就這麼一封信,讓我感到濃重的危機感。她說,她爲我寒假去看她高興 ,她對我考上這樣的學校惋惜。後來她又說,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們以前太傻了,還以爲對方就是彼此一生的追求。其實我們不能將學習生活中的友誼與思想中的感情相混淆,友誼是我們交往的結晶,友誼是我們相處的鑑證,友誼將是你我不變的橋樑。可是現在我們都應安心學習。到最後,她就更委婉地說,她見到一位長得和我有點像的男生,學習好,熱情,心地也善良。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給了她很大的幫助 。在這麼長時間的思索中,她發現,她跟我永遠只能是前者,而我跟他已陷入後者。大胖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不能強求,只有順其自然。雖然你跟他一樣優秀,可感激並不能代表感情。”大胖深情地把信複述完,臉如同漠然的青磚。他又努力了一下說。
“本來我認爲這一切不是真的,只是她用來欺騙我,安慰我的,所以我就寫了回信。告訴她,我現在仍然喜歡她,這種喜歡遠遠超出了友誼所能包容的內容。然後她回信了,她問信中所說的是真的還事假的?是有心的還是無心的?可就在這時,那倒黴的鶴卻突然失蹤了。這個小小的東西卻突然印證了我思想中很大的漏洞,我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種萬劫不復地地步,一個無底的深淵,內心一片空蕩。急需找一點翼託,一點安慰。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感覺鶴是飛走的。它留下的,只有更多的絕望與痛苦。”大胖說完,眼中又滲出水,可能是既憤悶又苦澀。
邢忠首先深感同懷地說:“大胖,你也別想的太多,有些事還真讓人無奈。緣份雖然重要,可要得到真正的感情,還需要去爭取。她到底要幹什麼,這會誰也不敢說。有的時候,就讓人感覺山高皇帝遠,鞭長莫及,我跟杜娟相交三年,我是從骨子裡喜歡她。可等她考入西北師大,過了不到一個月,她照樣寫信對我說她找了一個男朋友。我雖然痛苦,可又有什麼辦法,我想去爭取,都沒有條件。現實束縛了翅膀的飛翔,我只能選擇默默地將她忘記。”
邢忠剛說完,孫明福就義憤填膺地說:“丫頭這個東西,就不能縱容遷就,對她們的縱容和遷就,就是對自己的犯罪和扼殺。她一見你善良,軟弱,她就想蹬你一腳,罵你沒出息,罵你是棒槌。她要是那麼孤傲,就讓她孤芳自賞去吧,再美麗的流星落在地上,也只是一塊石頭。”孫明福說完樂呵呵地笑去了。
大胖聽得有點不好意思,略顯笑意,說:“你也說得太嚴重了吧。”
馬建秋的煙抽了一半,他吐一口煙說:“這也嚴重,有的時候你就需要四面臨風,八面玲瓏。你要牽着她的鼻子走,能不動真感情,就不要濫用感情。你就把它認爲是一種膚淺的友誼,給自己留的空間大一點,這樣纔可能遊刃有餘。”
,孫明福又搶着說:“要我說能斷就斷,誰跟她一直纏纏綿綿。人生自古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要我說,現在你就好好學習,考了研究生讓她們看看怎麼樣。”
黃平聽完孫明福語氣堅決的話語說:“孫明福那你爲什麼不斷呢?”
“不斷,爲什麼不斷,我現在就等她主動開口。要是她今年七月份還考不上,我就和她斷。”
邢忠顯得百無聊賴,他看着窗外,對孫明福說:“噢!你這會怎麼成了男人了?我看你從裡到外,徹徹底底是一個一棵樹上吊死的人。”
“球哇,你把我說成你了。明天我就領幾個來讓你看看,我又不像你到現在了,一聽趙春梅的名字就發狂。”
“趙春梅長什麼樣,我都忘了。”邢忠反駁說。
“喲,你們倆就別爭了,都差不多嗎?好也好不到哪去,都喜歡說大話,風聲大,雨點小。”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像你這種談女色變的傢伙,一見女生就嚇得抖成一堆糞。”孫明福站起來指着張吉成說。
“我就是不想追,怎麼了?又不像你們飢不擇食。”張吉成說。
“別說了,別說了,張吉成陽萎的呢,我們跟他說什麼,正常人能跟太監比嗎?”邢忠沒有發怒,而是笑着對張吉成說。
黃平思謀良久說:“大胖你還是慎重一點,不要讓感情白白浪費了。俗話說,失之容易,得之難。誰都不希望好東西付之東流,失去了誰知道能不能找回來。你還是再問問,不要輕易放棄。”
“這還問嗎?這明明想甩了我們大胖,大胖你不要怕,以後我給你找個好的。”馬建秋慷慨激昂地說完,大胖跟黃平都笑了。大胖笑了一下,又趕緊收斂起來,又變得漠然。黃平笑着說:“馬建秋那是幹什麼的呢?換自行車的呢,就是換自行車你也得看人家喜歡不喜歡。”
馬建秋說:“你現在是找老婆呢,還是找女朋友。老婆只有一個,女朋友可以換,你的思想不要那麼老套好嗎?”
“至少女朋友也有老婆的一半,難道你女朋友不是你喜歡的。你不希望你喜歡的人成爲你老婆嗎?”黃平說。
“找妻子那是關乎一生的事,現在我不敢妄言誰就是我妻子。可現在有幾個女朋友又有什麼關係,無傷大礙。你總不是希望將自己禁固到一棵樹上吊死。現在活得輕鬆灑脫一點,必竟是好的。”馬建秋說。
“ 可你總不能讓別人也像你一樣濫施感情吧?”
“這怎麼能叫濫施呢?只不過是尋找暫時的安慰。”
“可你能認真一點,正經一點嗎?”
“你別說的那麼聖潔,好不好,你在祟拜神?”
黃平怎麼也拗不過馬建秋,便十分氣惱地說:“好吧,還是你行你素吧.。我想大胖是達不到那種境界的。”
馬建秋聽完,還是補了一句說:“有些東西過時了。你不得不繼承發展,不然自己會太累。”
馬建秋的話落了,邢忠便笑着說:“你們倆的辯論結束了吧,這結果讓人怎麼評斷呢?”
孫明福說:“這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底誰有理,要等歷史說。”
王新國喝了酒,激動不已地說:“我看我們宿舍能出本書了。”
張吉成笑着說:“都是愛情經典。”
大胖聽到最後也沒表什麼態。他猶豫了幾天,還是又寫了幾封信。事態的發展,越來越嚴重。當事實擺在眼前,他無法忍受的時候,剩下的幾隻鶴便進了垃圾箱。大胖消沉了許多,他又要尋找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