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

五號到十二號,這七發生多少戲劇性的小故事。多的讓人講不過來,可它們都圍繞着考試沸沸揚揚,人們急瘋了,急得束手無策。

晚上黃平感到《微積分》還很差,就圍到謝明飛的桌前,讓他講題。講着講着,黃平感覺實在聽不進去的時候,就扯開話題,乾澀地問謝明飛:“謝明飛,你可能是我們班最小的吧?”

謝明飛翹了一下嘴,眉毛往上竄了一下,接着活潑地笑着說:“你難道認爲人的個子跟年齡成正比嗎?雖然我跟許多大個子生活在一起,可大個子的上面依然有許多大個子,我的下面也依然有小個子。不過,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從沒把這些大個子當作偶像,去祟拜,羨慕他們。他們的身體華而不實,只是很費勁地塞進我的眼中。要說我小,我屬狗,今年二十。可在我上高中時,比我小一歲的都還有許多。”

黃平小心地說:“那他們值得你祟拜,羨慕嗎?”

“你還真說對了一點點。我不得不說,至少是現在,他們攀伸的比我高,我還真有點祟拜,是他們讓我發覺自己人性方面的許多弱點,而且誘惑着我,努力向上發展。”

黃平有點不解,又問:“我真的想不通,像你這麼聰明,爲什麼非上張掖師專,如果你補習一年,最少也能考個西北師大。”

回答仍是堅決,沒有絲毫的猶豫:“我可能真的要說我是發揮失常,我的確想過當老師,可從沒想過上這個學校。可高考成績下來時,我發覺我的確就考了這麼幾分,我的確很差。有一部分自信瓦解了,可有一部分自信仍然充滿活力,那就是我還需要加倍努力 。說實話,我在高中時吃的苦,比起你們真的是九牛一毛,我一直自信我是天才,結果遭到徹 底的否定。我真的來上張專了。這可能是我無怨無誨的選擇。”

黃平聽到這,就笑他:“無怨無誨,你可真讓人有幾分不可思議。”

“你不要笑啊,一個決心獻身平凡的人肯定認爲這是幸福的。”

“那你是決心獻身平凡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你真讓人難以捉摸。”

“我說平凡,只是說一種選擇,你在這依然有許多選擇。”

黃平越發不明白,一隻拋錨的船會有什麼選擇。又問:“你說被拘禁在一個小地方的人,就跟一隻關在籠中的鳥一樣,他會有多的選擇嗎?”

謝明飛愈加沉穩,堅定不移地說:“人不是怕沒出息,而是怕自暴自棄。魯迅都曾經說過人要吶喊。雖然關在一個封閉沉悶的鐵房子,可你也要掙扎吶喊,說不上哪就會掙扎出幾絲光明,就會吶喊出幾絲新鮮空氣。人只要努力 ,就有選擇。就說現在吧,有的人一心過自考,有的人一心過四級,有人的還想考研究生。你能說他們的選擇錯了嗎?他們通過努力,完全可以不去當教師。”

黃平有點激動,拋錨的思想又激出水面:“這些天我苦悶了半天,這一個學期好像一無所獲,似乎這會我才明白,我要清醒地去追求而不是麻木地走下去。只是我對這兒有許多不適應,每天都在沉迷與誨恨中度過,不知道該做什麼,一直在做錯。”

謝明飛已體味到黃平的心思,就深表同感,親切地說:“這段時間我也感覺自己輕的快要被融化了,有點把持不住自己。玩一會,偷一會閒並不是錯,錯的是你不知道最終做什麼,付出了多少。一位要將荒山變成綠林的人,即使每天栽一棵樹,他也是快樂的。”

黃平的心舒展了許多,便非常感謝地說:“看來我從今天做起,也並沒有錯。”

“我現在也恨,恨自己也恨別人。恨的就是怕別人在死亡之地,等待死亡,接受死神的安排。”謝明飛說完,便在他夾着許多參差不齊的紙中翻出一首詩,給黃平看:

《城市,我是你豐盛的晚餐》

任不懷好意的霓紅引誘我的目光,

任肆無忌憚的聲音撕咬我的心靈,

任瘋狂生長的水泥榨取我的鮮血,

任滾滾車流輾壓我的身體

——城市,

沒有我生長的地方。

我是附着於城市之上的植物,

卻無法深植於城市的土壤,

我吸着鄉村清新的月光,

呼出的是城市醉醺醺的燈光,

走進城市,

走出城市

夢中也有囈語的渴望。

——城市,

沒有我生長的地方,

城市的夜晚沒有月光,

沒有日光我只得死亡

在死亡在路上,

我的手依然向城市攀升,

一個貧窮的城市流浪漢,

一把扼住我的咽喉大笑,

——今夜,

又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城市,

我是你豐盛的晚餐。

黃平回到宿舍,其他人早就回來了。可以說每個人都是按部就班。黃平剛把書扔在牀上,邢忠就問:“黃平,你一個晚上跟謝明飛幹嘛?是不是知道考試題?”

黃平極度想笑,又強忍住沒有笑出來說:“什麼啊,我讓他給我講數學題,看來是來不及了,沒聽懂多少。”

邢忠一本正經地說:“我對《微積分》就沒報多大希望,人家數學本科班的學生都很難聽懂,我們學,不是死狗跟神仙比嗎?”

王新國原本在牀上,聽了邢忠的話,猛地坐起來,牀清脆地響了一下,說:“我就不信學不懂,他數學系的是人,我們就不是人。”

“嗯,你能,你能怎麼不去數學系,幹嘛來教育系。”邢忠說。

“《微積分》就是挺難的,這幾天我才做會了五六道例題。”張吉成一邊洗腳,一邊說。

馬建秋梳了幾下頭髮,插嘴說:“本來數學就挺難的,人又沒好好聽,這次考試看來就剩抄了。”

大胖側過身,喪氣地說:“抄,抄誰的?考試是按號就座。”

邢忠說:“怎麼沒辦法,跟別人換一下不就行了。”

黃平說:“換,誰跟你換,誰不想跟學習好的坐在一起。”

孫明福,迅速從牀上翻起來,走到桌旁,做出一副橫眉冷指的樣子,用手指着其他人說:“抄,你們就知道抄,我是怎麼教育你們的,你們怎麼不往好裡學?”

孫明福惡作劇搞完了,不過他也遭到其他人的一頓臭打。

孫明福又笑又怒地從亂了樣的牀上爬起來,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孫明福一看是趙長生,指着說:“驢嗎?也不知在家裡是什麼樣的?”

門外的趙長生聽了也不生氣,笑着說:“開門,快給老子開門。”沒辦法,爲了避免這種令人無可奈何的騷擾,門最終開了。趙長生進了門,就坐到牀上,也不管別人對他硬冷的態度,說:“我們的數學老師也不給我們劃題,人家二班今天都劃題了。”

“你聽誰說的?”邢忠嚴厲又急切的問。

趙長生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宿舍的一個小夥就是二班的,他們數學老師今天給他們講了幾個題,說是很重要。”

馬建秋聽了,突發奇想,對邢忠說:“邢忠,明天我們混上去上一節數學課吧?”

邢忠爽朗地說:“走,好好探幾個題。”

早晨第一節課是《兒童心理學》。老師講了一節課,第二節課老師讓同學們把主要內容用表列出來。

黃平正忙着翻書,坐在旁邊的李金菊抿着嘴笑着對黃平說:“黃平,你說老師會在哪出題?”

黃平看見前面坐的陳曉丹、楊毓秀、劉芳,所以就聲音放大,想把她們吸引過來:“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兒童多動症那兒肯定考。”黃平這麼一說,她們果真轉過頭,用一雙雙質疑的眼睛逼問黃平:“多動症,爲什麼會考?”黃平看他們有了興趣,便開始妄發議論:“你們想想,多動症這兒爲什麼講那麼細,而且還花了那麼多時間,這裡肯定有問題。剛纔老師還舉了一個多動症的例題呢。”

陳曉丹聽了如獲至寶,高興地對楊毓秀說:“真的。”說完,她又用企盼的目光看着黃平說:“還有呢?”

“別的,別的我說不出具體的題,可我知道大多數題是關於兒童動作、語言、思維、個性方面的。”

李金菊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

“別信他的,他說的那些差不多把書中的主要內容都包括了,跟沒說一樣。”劉芳說。

“不信就算了,等考上了,你們就知道什麼叫誨恨當初。”

此時陳曉丹跟楊毓秀轉過去了,於是劉芳說:“行了吧,聽起來你是老師肚子裡的蛔蟲,什麼都知道?”

“蛔蟲怎麼了,那叫先知先覺,未卜先知。而你簡直就是跟屁蟲,哪兒臭就往哪兒鑽。”

劉芳聽了,生氣地說:“去你的頭。”一邊用手來打黃平,黃平趕忙躲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王新國、邢忠、馬建秋把心理學老師圍在後邊,旁邊又圍了許多人,饒有興趣地也不知在談什麼。黃平出於好奇也圍過來。只聽心理學老師隱含其辭地說:“其實我平時詳講的那些就是重點,只要你們按我說的去做,一定能考過去。即使考不好也不要怕,最後我也參加閱卷,我會適當地寬鬆一點。”於是,一個個聽了,立即回到原處,細心地審視起課本。

中午,馬建秋跟邢忠回來了。兩人顯得很喪氣,當其他人問時,邢忠說:“偷什麼題,他們講的那幾個例題,我們全講過了。”

馬建秋也怨怨叨叨地說:“真的合不來,我跟邢忠坐在最後,還以爲他們數學老師認不出來,誰知道下課的時候,他們老師說,“後面那兩個同學幾班的,他怎麼沒見過,是不是來偷聽國家機密的?”

邢忠突然激動地說:“這下可好了,我們在二班可出名了。”

黃平覺得這幾天,夜色來的快,也出奇的黑。校園一下子靜下來,女生樓前的繁華景象早已不復存在,校園中冬風瑟瑟,只是偶爾閃幾個孤獨的身影。那麼人都到哪去了呢?對了,有光的地方就有人。熱鬧被拘禁在了教室中,圖書館、宿舍裡。在校園中看教室,看到教室中的孤燈,站在教室裡,人就被熱氣烘托起來。

在宿舍裡,黃平他們的生活依然充滿節奏。九點半下自習之後,便是聊天,看電視,洗腳,十一點後,便開始聽收音機中的《懸念劇場》。而真正開始睡覺就要從十二點開始。

考試科目基本上定下來了。《英語》跟《思想品德修養》都是考察課。英語是利用一個晚自習進行的開卷考試。由於考試只是個形式,所以都過去了。對於思想品德修養,老先生也通情達禮,讓每人寫兩千字的論文,便完事了。其他四門考試課雖然每個人心裡都沒底,可畢竟每個老師都透露了一點,不周全的信息。

考試前的第二天,考試證才發下來,邢忠琢磨了半天說:“我們的考試證怎麼是激光掃描的,想換都換不掉,像人家大二的上面直接貼照片。”

張吉成翻看了半天自己的考試證,笑着說:“你看把人的頭弄成什麼樣子了,這像我嗎?”孫明福看了一眼,評價是像女人。張吉成評價孫明福像太監。大胖的頭被弄的又大又硬,評價像金鋼。邢忠的茄子,馬建秋的獅子頭,黃平認爲自己標緻一點。

經過兩天的焦灼與等待,第一堂考試在3#階梯教室,拉開戰幕。五十個人像大豆一樣,撒在大教室中。而黃平自認爲倒黴,按學號他正好是第一位。於是在考試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後面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可兩個監考老師把他牢牢地定在座位上,他不敢偏一下頭。有些題他感到無助,可他算了下,大概能考六十幾分。

回到宿舍,王新國按捺不住喜悅,興奮地說:“最後一章的兩個例題我看了一下,沒想到今天兩個都考上了。”

馬建秋很氣惱說:“我昨天下午也看了,沒想到今天竟忘了。”馬建秋灰着臉剛坐下,聽見樓下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便不動聲色的出去了。黃平很懊誨,自己竟沒有看那幾個例題,不過他慶幸自己還會做一點。邢忠激動地說他的題全部是抄謝明飛的。大胖不驚也不乍,他聽天由命,考多少算多少,最多過不去了重考。孫明福翻了半天書,然後把往牀上一扔說:“我不信它過不掉,考六十分問題。”張吉成一陣晴,一陣陰,翻一會書,高興地說自己把這個題做上了。再翻一會,便委屈地說,自己沒做對。

考第二堂試的時候,通告欄跟飯廳門前,已貼了許多考試違紀處分,內容讓人看了不寒而懼:給以警告處分,通報批評,留校察看,扣除獎學金,不許參加補考等。

接下來的考試他們就在戰戰兢兢,無病**與高高興興中度過。處分每天都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