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有事。”
“要不要帶你逛逛故宮什麼的?”
“我喜歡長城。”
“那也行。”
我們兩個像朋友一樣說着話,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但起碼比我想象的要好。
蘇悅生帶我去一個四合院改成的餐廳,就在後海邊上,我們順着木梯,走到房頂改成的平臺上,餐桌就擺在中央,平臺四面圍着上了年代的烏木欄杆,雕工精緻,明顯是從舊房子裡拆出來重新安在這裡,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蒐羅到的。坐在這裡,能夠看見後海里划着船。不遠處都是酒吧,隱隱有音樂聲傳來,隔着溫柔的晚風、依依的垂柳,那一點遙迢的旋律,也變得隱約動人。
蘇悅生還是喝陳紹,我喝果汁,菜是所謂的官府菜,我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麼,就覺得跟西餐似的,每道菜都是每人一份,吃一會兒撤走,再來一道新菜。
我胡『亂』填飽了肚子,甜品是抹茶蛋糕,我挺喜歡上頭那坨冰激凌,蘇悅生就把他那份也推到我面前,我吃了兩份冰激凌,是真的徹底吃撐到了。
夏天的後海很熱鬧,蘇悅生說帶我去看荷花市場。
我們沿着後海的那一行垂柳走過去,一路很多雙雙對對的情侶,都是手牽着手,肩並着肩,我有點訕訕的,心想這裡原來是約會勝地。我正出神的時候,有一長串黃包車突然從衚衕裡衝出來,當先的車子“哐啷哐啷”搖着鈴,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還是蘇悅生拽着我的胳膊使勁一拖,硬生生將我扯到了最靠邊。
長長的車隊呼嘯着擦着我身邊駛過,那些車伕將車蹬得飛快,像一陣風似的。
我的心怦怦跳,也不知道是因爲被嚇了一跳,還是因爲蘇悅生攬着我的腰。
靠得太近,他呼吸的聲音近在咫尺,輕輕拂着我頭頂的髮絲,我擡起頭來看他,他的眼睛像漆黑的夜『色』一般,專注卻又『迷』惘。我本能將頭仰了仰,沒想到這一仰卻給了他錯誤的暗示,他伸手扶住我的後腦,很乾脆,一低頭就吻在我的脣上。
我腦中轟然一響,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終於斷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餘了溫軟的熱,還有光,也許是路燈的光,『迷』蒙的,朦朧的,還有他的手,他將我抱得真緊,我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只好使勁推他,擰他的衣服,但他的氣息漸漸吞沒了我,我覺得惶恐無依,就像後海里的小船,飄『蕩』着,永遠靠不了岸似的。
幸好沒過一會兒,他就停下來,他隔着很近的距離看着我,就那麼幾釐米,也許不到三釐米,他的眼睛注視着我的眼睛,彷彿想從那裡面看出什麼,他問我:“你來北京做什麼?”
我口乾舌燥,突然明白過來這是最好的時機,他還是喜歡我的,就這麼一剎那,我突然明白他是真的喜歡我,不論這喜歡是因爲什麼,但我明白了他對我有着我此前並不知道的情感,我幾乎覺得恐懼
。程子慧說的話,我本來不相信,但是這一刻,他眼中似乎燃燒着幽暗的火苗,當他用這種能夠焚燬一切的目光看着我時,我突然相信了,他一定會那樣做的,如果他願意,他會不擇手段,將我『逼』迫到他眼前。
我沒有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可以不訂婚嗎?”
他的表情似乎吃了一驚,但也沒有問爲什麼,他仍舊用那種熱烈的目光看着我,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塊炭,再被他看一會兒,也許就真的會燃起來了。
過了好久好久,他輕輕地說:“吻我。”
我怔了一會兒,遲疑地覺得自己並沒有聽錯,我很順從地踮起腳尖,親吻他。其實就是在他嘴脣上觸了一觸,但他似乎挺滿意的,他摟着我的肩,仔細地看了看我的眉眼,他說:“你要我不訂婚,那我就不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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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一時之間有點錯愕,他又低頭吻在我的脣上,含糊地,嘆息似的說:“傻瓜。”
我是真的有點傻了,這一個吻深入而纏綿,急切又霸道,他彷彿是想索取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或者,想把我靈魂的某一部分拘出來似的,我被他吻得頭暈眼花,鼻端都是他的味道席捲而來,籠罩一切。直到我透不出氣來的時候,他才放開我。
我深深地覺得害怕。
幸好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蘇悅生也沒有什麼逾規舉止。我們仍舊像從前一樣相處,他開車帶着我去爬長城,遊景點,倒是一個挺合格的導遊。
偶爾的,他會牽我的手,送我回酒店,在我下車之前,也會溫存地吻一吻我的額頭,像那般噬人心魄似的吻,卻再也沒有過了。我惴惴不安地想,這種相處模式也沒什麼不好吧。
我媽還住在醫院裡,我其實心裡很着急,在北京待了四天之後,我藉口說學校的活動結束,要返回了。
蘇悅生倒也沒挽留,他只是說:“你走之前,有一位朋友想見見你。”
我有些意外,問:“是誰?”
“她姓陸,本來我們應該在下週訂婚,但是……”他說,“我提出來解除婚約,她同意了,但要求見見你。”
我有些擔憂地看了蘇悅生一眼,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甚至沒有說出任何理由,就是那樣直白的一句話,就打斷了蘇悅生和另一個女人的婚約。
而他並沒有任何爲難之『色』,就答應了我。
或許程子慧說的是真的,他計劃良久,早就等着這一刻了。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蘇悅生大約是看我的神『色』,所以完全誤解了,他說:“我陪你一起去見她,我和陸敏從小就認識了,她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就是覺得好奇,想要見一見你。”
不管他怎麼說,我心裡還是有點不安的,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
。我雖然不是那麼老派的人,但毫無理由就這樣拆散蘇悅生和另一個女人,多少有點心虛。
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陸敏,長得漂亮不說,爲人又爽朗又大方,一見了面就笑嘻嘻叫我“小妹妹”,然後拍着蘇悅生的肩,眉飛『色』舞:“老牛終於吃到嫩草啊!”
蘇悅生把她的手推開:“不要動手動腳的。”
“哎,當着小妹妹的面就是不一樣啊!”陸敏一轉過來,又笑眯眯拉住我的手,“我們見過一次,小妹妹,那天你的車壞在路口,他啊,一開車門就跑下去了,把我嚇了一大跳。”
噢,原來那天駕着跑車的女郎就是她,可是那天她神『色』十分冷淡,完全不似今天這樣熱情。陸敏拉着我的手,一會兒問我愛吃什麼,一會兒又替我倒茶,似乎喜不自勝。
“蘇悅生這個魔頭,總算有人肯收伏他了。你不曉得,你要再不來,我可就得跟他訂婚了。”陸敏語氣輕快,“二十多年的交情,一旦要做夫妻,簡直無趣得令人髮指啊!我跟他,幼兒園就睡隔壁牀,那時候他就拉我辮子,以後要是讓我真跟他睡到一張牀上,那我還不得做噩夢啊!”
我都沒想到原來陸敏也不願意訂婚,她嘰裡呱啦地講了一通,我才知道這個婚約完全是雙方家長的意思。
“當時我失戀,萬念俱灰。正好蘇悅生也沒精打采地回北京,家裡老人『逼』着我們在一塊兒,我們倆一商量,得,訂婚就訂婚吧,跟他湊合,總比跟別人湊合要強。”陸敏笑嘻嘻地上下打量我,“沒想到你會到北京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都不曉得說什麼好,因爲陸敏太喜歡說話了,雖然就我們三個人吃飯,蘇悅生卻訂了一個大包間,菜都還沒上完,陸敏已經噼裡啪啦把蘇悅生小時候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什麼逃課啦,上課被罰抄書啦,跟別人打架啦,我都沒想到蘇悅生小時候原來也是個調皮孩子。
最後她說:“你以後可有得話柄說他了,不然吵起架來,你哪是他的對手。”
我還沒有說話,蘇悅生已經臉一沉:“說什麼呢。”
“嘖嘖!也不怕嚇着小妹妹!”陸敏朝他扮個鬼臉,又扭過頭來小聲對我說,“你不要怕他,他就是紙老虎。”
吃完飯蘇悅生自己開車送我去機場,在車上他挺沉默的,送我到航站樓裡面的時候,他才說:“等我這邊的事處理完了,我就回去。”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他俯身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說:“別聽陸敏胡說八道,我以後不會跟你吵架的。”
我終於笑了笑,可是笑中滿是苦澀,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犯了大錯,我一腳踏入的並不是個泥潭,而是個深不見底的沼澤。是的蘇悅生很輕易地毀掉了婚約,因爲他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婚約。但我卻讓他誤會了,如果知道真相,他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吧。
如果程子慧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有那麼深沉的心機,他會怎麼做呢?
我在返程的飛機上,一直思考着這個問題。程子慧她會騙我嗎?她說爲了利益,她並不想見到婚姻給蘇悅生添上一重助力,所以她才讓我去北京。
如果不是爲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麼原因會讓她這麼做?
我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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