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黑暗的黎明(1)
她順着無底的黑洞掉了下去,不知道自己將滑落到哪裡。
四周再次一片光明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是站在馬路的一邊,對面的是笑容滿面的婆婆。
“婆婆……”她,真的又見到婆婆了?
在沒有親人的日子裡,那個笑容……她無比想念。
婆婆見到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她巍顫顫的向馬路這邊走來,沒有留意飛馳而過的車輛……
“等等,婆婆,不要!”她突然想起來了,婆婆就是這樣才……
染着黃髮的少年飛車黨吹着口哨急馳而過。
再回過神時,婆婆已經倒在了滿地血泊之中,大片的鮮血盛開如三途河畔怒放的彼岸花,生生的刺痛了小薰的眼睛……
那個髮飾,飛出幾米後落地,就像是蒼白的眼淚……
雪墨看着小薰痛苦的樣子。她還在緊皺着眉頭,眼睛中的眼淚無意識的大顆墜落,很快就凐溼了枕頭。
他把手輕輕的覆蓋在小薰的手上,看到小薰眉心處若隱若現的黑氣。
——夢魘嗎?
小薰再次無家可歸。
夕陽落山了,大雨傾盆而下,天空是一片漆黑的渾濁,連一顆星星都見不到。
她蹲在一戶人家的屋檐下,單薄的衣服早已溼透。
她把頭深深的埋在瘦小的雙臂中。
這時,她似乎聽到了人的嘆息聲,很輕。她連忙擡起頭,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只是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把傘。
雪墨緩緩的張開了眼睛,溫暖的手輕輕的握住了小薰的手。
笨蛋……快些醒來呀。夢魘只有做夢的人在夢中才可以打敗。
有我,在你身邊,給你溫暖。
小薰被姐姐拉着,向着“家”的方向走。
那個豪華的家,冰冷而黑暗。走廊,就像是未知的獸,想要吞噬掉迷途的人。
光點的盡頭,逆光而立着“父親”。
她的一聲“父親”還沒有喊出口,父親就揮着太刀,毫不猶豫地向她砍來!
那雪亮的光,瞬間冰凍了小薰的心。
她絕望的閉上了眼。
然而,預期之中的冰涼卻沒有到來。
她張開雙眼,看到一個光源一般的身影,逆光而立,支起着淡藍色的結界,就在她的身前保護着她。
“……雪墨?”
身前的人緩緩的轉過身來,淡淡的笑着,眼睛之中是海水般的溫柔。
“笨蛋。”
穿透黑暗的黎明(2)
他微笑着走近她,握住她的手。
溫暖的感覺,頓時流遍全身。
是雪墨呀……他,回來了。
“這還是在夢裡吧。你現在……一定對我失望透頂了。”小薰癡迷的看着那個彷彿會發光的身影,銀白色的長髮照亮了黑暗,溫暖了她的心:“如果我不醒來,該多好……我,就能一直在夢中看見你……”
“笨蛋。”雪墨黑色的眼睛中充滿光明,“如果一直在夢中,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
他手上的溫暖真切的傳遞在她的手上,感覺夢幻而又真實。
“你知道,這是個夢。”雪墨認真的看着她,“既然是夢。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淡藍色的結界外,是無數張牙舞爪的怪物,扭曲了的面孔格外猙獰。
那個假的“父親”,還在揮動着太刀奮力砍來。
可是在這黑暗的深淵,有一隻溫暖的手一直在牽着自己,給自己以支持和鼓勵。
那光源一般的笑容,是那麼使人安心。
那是他的承諾——放心。你還有我,一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有他在,什麼都不會有問題吧?
想到這裡,小薰毅然的走出結界,而幻象中的太刀正迎面劈來,雪亮的刀光帶起一陣勁風,吹起了小薰額前的頭髮。
她睜開雙眼,直視着劈來的刀鋒,面孔在瞬間被照亮。
就在刀鋒與小薰的臉碰觸到的瞬間,父親的幻影消失了。
她驚喜的轉過頭,看着雪墨:“雪墨,我成功了!”
雪墨看着她,脣角是一抹釋然和肯定的笑。他的身體,正化作無數的光點消失。
四周的幻象也在瞬間崩壞扭曲,一點一點粉碎做無數碎片。
“雪墨……”
“傻瓜,你不是辦到了嗎。”他的身體模糊到幾近透明,“怎麼會這麼脆弱就被自己的恐懼打倒。”
“不要走……”
“快些醒來吧。”他虛幻的手掌覆上她的頭:“醒來……纔有機會見到我。你……沒有讓我失望呢。”
話音才落,雪墨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了。
黎明的曙光,穿透了黑暗。
她的眼前,光明在慢慢升起。
燒退了的少女張開了眼睛,房間裡只留下一絲戀人的氣息。
她坐起身,一件雪白的絲袍隨着她的動作滑落。袖口的薰衣草色花紋是她眼睛一般的顏色。
她**着,把白袍緊緊地擁入懷裡,汲取着上邊殘留的溫度。
——不僅是個夢呢。
——雪墨,來過呢。
穿透黑暗的黎明(3)
雪墨推開“魅藍”的大門。
裡邊的染一臉凝重的迎了上來。
“染。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看着一直跟隨自己的黑貓少年,是什麼事能讓已經成爲冥使的他這樣沮喪?
“是因爲……我來了。”一個清朗如泉水般的聲音響起,緊接着從酒吧內走出一位青年。
金色的長髮散發着溫暖的光芒,蜜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濃密的睫毛翩然如蝶翼,引人遐思。
如果小薰在,一定又要感嘆這位的絕世姿容了。
“王。”雪墨只是稍稍的驚訝了一下,便從容不迫的對着金髮青年行了個君臣禮。
——青丘國的狐王。生來就是狐仙的月輝狐。青熠。
青熠狐王見到他不卑不亢的樣子,不由得垂下眼睫,輕輕的嘆了口氣。
“千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呢——雪墨。”
那個時候……
“王,雪墨……早就不再是青丘國的大祭司了。”雪墨的眼神堅定,沒有一絲悔意,“所以,請王——不要再費心思了。”
青熠定定的看着他,複雜的眼神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雪墨。你走後的千年之內,祭司之位都在空缺……”
雪墨眼神一震。那件事……
“真的很抱歉,王。”雪墨緩緩地擡起頭,“那件事……我願一人承擔。您不要……”
“那件事,我從沒在意過。”青熠喝下一口雞尾酒,酒液在燈光下閃爍着迷離的顏色,“我們在意的,其實都只是你。”
“爲了一個小小的薰衣草精靈,你就可以拋棄青丘國,拋棄祭司的責任,拋棄你的夥伴,還有你的姐姐嗎?”眼前出現白衣少女歡笑的臉,可是有誰看到了她寂寞憂傷的眼神?
青熠質問的聲音放大,“你的想法,我不瞭解。可是你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就拋棄你的責任呢?”
雪墨不語。
“雪墨,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天狐祭司,不會對已經輪迴成人類的薰衣草精靈做些什麼。”
“其實,我說了這麼多,都只是——想要你回去。和我們,和你的族人在一起,重新做回祭司。”
“你可以和血族魔黨在一起躲避青丘國的通緝令。可是,你無法躲過自己的心。”
“你不應該,爲了一個人類,衆叛親離。”
“雪墨……”他的聲音突然落寞而疲憊,“我好想念,從前大家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時光。”
穿透黑暗的黎明(4)
那些年少的時光……
他,雪墨,雪焰,還有……雪墨收爲式神的,小薰。
尚不知愁的幾個少年人無憂無慮的在青丘國夢幻般的的花海之中飛跑,歡笑……直至,小薰墜入噬滅之淵……
故事,從那時開始。
失去小薰的雪墨傷心極了,性格也是在那時開始瞬間就改變。
雪墨……一夕之間,長大了。
“過去的,已經不會再回來了。所以——青熠……請給我自由。”雪墨語氣無比的誠懇,彷彿又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那個時候,他還只喚他“青熠”的。
“我欠了她永生,是註定要償還的。所以……那些罵名,我來揹負。”
“那些詛咒,我來承受。”
“那些保護,我來付出。”
“我只要她,平安快樂的過本就應該屬於她的生活。”
“這些罪孽,本來就該由我來承擔。”
青熠似乎早就料到了雪墨的回答,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雪墨,我知道,我是說什麼你都不會改變的。千年前你要離開的時候是如此。千年後的今天……也是這樣。”
“那個關於你的預言,結局,身爲祭司的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天狐祭司的詛咒。承接詛咒的人……不得善終。”
這些,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就像“魅藍”外曾經盛放的櫻花,再繁華,也敵不過時光。而今,只有褪了色的殘櫻稀稀落落的不捨得離去。
手捧殘花,狐王青熠仰望着淺藍色的天空,脣角彎起一個寂寞的笑。
“我……如果我是你,大概也會這麼做吧。”他張開了手,殘櫻化作了白色的蝶,憂傷的飛向遠方。
“從今天起,雪墨不再是青丘國的狐仙。”他再次轉回身來,神情已經冰冷如神祗,完全再無一絲悲憫。
“青丘國不會再發任何通緝令。同樣的,你有什麼危機,青丘國也不會在給予任何援助。”
“作爲叛徒,你被除名。”說完,他張開手,憑空出現一塊看不出質地的玉板,上邊的是無數細細密密的繁體漢字。玉板上某處白光一閃,染的臉色變得蒼白。
做完這些,青熠再次神色複雜的看了雪墨一眼。
“好自爲之吧,雪墨。”
他說完,身影消失在酒吧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