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葬雪

白。

目所能及之處皆是雪白的顏色。整個青丘國都在飛雪。

現在,正是罌粟花開的正好的季節呀。那些白最愛的罌粟,應該和着萬紫千紅盛放纔對的。

那麼,爲什麼,它們全然被新雪覆蓋?我現在再也摘不到它們來送給你看了。

是因爲……白不在了吧。

現在的白,就躺在這無邊無垠的傾世飛雪之中。在我的懷中,安靜的沉睡。

銀色的長髮依舊柔順亮麗,彷彿他最喜歡的誅仙瀑。紫藍色的睫毛濃密纖長,容顏安靜,美麗的似乎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

那個時候,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着白仙人一般安恬的睡顏,貪婪的數着他的睫毛,看着它們在他如玉的肌膚上投下扇子一般的陰影。

白張開湖水一般沉靜的紫藍色眸子,衝我一笑,臉上帶着無奈與寵溺。

我調皮的向白吐了吐舌頭,一面又在嫉妒他一個大男人,不,男妖,長的這樣傾國傾城做什麼?

白笑,揉了揉我的雪白的長髮,說:我們回去吧。

青丘山下有一望無際的花海。

白選擇了西邊的一處荒蕪,引來聖湖之水,種下大片的罌粟花,雪白的花瓣,純淨而妖嬈,感覺就像他本身。

“白,這麼美麗的罌粟花,它的花語是什麼?”我接過白遞來的花朵,輕嗅。

白但笑不語。他說:“那是很悲傷的。小隱,你長大了就會明白。”

美麗的東西,往往都很哀傷。

我是白撿回來的棄狐。

青丘國四大家族內戰,我的父親母親作爲雪氏家族的祭司,都戰死了。

沒有依靠,我便成了棄狐。

是白,於漫天銀白之中發現了我。

那時候我很小,尚還沒有人形,漫天白雪之中,那紫藍色的眼睛瞬間驚豔了我。

“在這個地方,一直沒有人發現你嗎?”年少的白愛憐的抱起我,溫暖的懷抱彷彿驅散了嚴寒。那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溫暖的關懷。

“那我叫你小隱吧。”

小隱。雪隱。很美的名字。

後來我長大一些了,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跑,拽他的衣角,然後咧開嘴笑,奶聲奶氣:“白……”

他揉了揉額角,無奈地抱起我:“不許直呼我的名字哦,小隱。”

銀氏家族的小少爺,取的名字叫銀白。

銀白他一直不喜歡這個名字。後來,見扳不過來,他便隨我去了。

他常常衝我嘆氣。“小隱,我真的很羨慕你,要是我也能自己給自己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多好。”

我認真的看着他:“我的名字也不是自己想出的,而是白給我取的呀。”

“所以我才羨慕你呀。”白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你能得到這樣的優待。”

……自戀!看着他的背影,我腹誹。

流年輪轉。宿命輪迴。白出色的能力得到天界青睞。

白接替上一任族長受到天帝的召見,成爲天狐。

自此,很少再見了。

我一面在府邸無憂無慮的過日子,笑的沒心沒肺,一面總在想念着他。

白,小金龍和小鳳凰似乎要在一起了呢;聖湖水裡的蚌昨天昇仙了;西邊你種下的罌粟又開花了,雪白雪白的很漂亮;白……我一路碎碎唸的對着一隻青鳥絮絮叨叨,一面搜尋着那些罌粟。

白。我想你了。

走回府邸,我聽到你的父親母親,銀狐一族的族長和夫人在興致勃勃的捧着一封帖子再看,幾乎激動的都要熱淚盈眶了。

“我們家銀白運氣真好,天后親自選定他成爲瑤琴公主的夫婿……”

那個瑤琴公主,是天帝天后最爲珍愛的女兒。據說有着絕世的姿容,溫柔的性情,是世間所有男子都想要娶回家的夢中情人。

白……真是好福氣呢。他們佳偶天成。我要祝福他,即將得到幸福纔對。

可是,爲什麼,我的心裡這樣難過?

手中枯萎了的罌粟花,樣子醜醜的,就像是無助的哭泣的孩子。

是怕失去你吧。白,我實在怕,以後就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會寵溺的揉着我的頭髮,溫柔的拉我回家;精心折下開的最美的罌粟遞到我手上給我講故事的白。

白回來時,我正在大門前的玉石臺階上發呆。

“還在等我嗎?”他如往常一般揉着我的頭髮微笑。

“……嗯。”看到他的笑容,我突然間就什麼埋怨的話都說不出了。

“白……”我擔心的拉住他。

“嗯?”白微笑。

“……沒什麼。”我把想說出口的挽留嚥了回去,“我想你了。”

“呵呵,從你小的時候到現在,每一次你都這樣說呢。那你陪我一起出去走走怎麼樣?”白拉我站起來,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美好和不真實,“好久都沒有看到我的罌粟花了呢。”

就這樣,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和白乘着月光,去看皎月一般的罌粟。

聖湖之光格外溫柔,就像是蚌精一直以來最引以爲傲的那顆夜明珠。

白拉我坐下。如往常一樣,他細心的選取開的最美麗的花,熟稔的折下,遞到我手中。

“我喜歡的白罌粟,它有一個悲傷的花語。遺忘。死亡之戀。”白開口,目光穿越無垠的罌粟花海,最後定格在我的眼睛。“越是美好的存在,它不爲人知的那一面也就越悲哀。”

白溫柔的眼睛中突然就流露出脆弱而悲哀的神色。

他突然抱住我:“對不起,小隱。我想我做不到,放不下……”

那銀色的長髮光芒絕美如同夢幻,熟悉的懷抱如往常一樣溫暖,我的心卻第一次覺得隔閡而冰冷。

“你要娶那個瑤琴公主爲妻嗎?”我想要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卻還是發現我無力阻止它的顫抖。

我在心裡祈禱着。白……不要說……不要說好嗎?

白看着我,良久。他說:“對不起,小隱。”

對不起。

我仰頭看着明亮的星星,它們的影像在我視線裡漸漸模糊。

我笑着說:“那恭喜啦,白。聽說瑤琴公主美貌無雙,溫柔賢淑,你要好好的努力哦。難得天帝這麼賞識你。”

“……不要哭。”白輕柔的聲音彷彿一道白綾,將我的心慢慢纏緊,繞到窒息。

“我沒有哭,是被沙子迷住了眼睛吧。還真是討厭呢。”我揉了揉眼睛,看到白痛苦蒼白的神色。

“白……?”我有些不確定,是我的眼睛花了嗎?一直在笑的白……怎麼會有看上去那樣痛苦的表情?

彷彿是驗證了我的錯覺,白微笑着嘆息了一聲,重新的將我擁進懷裡,聲音溫柔,一邊又一遍地在喚我的名字:“小隱,小隱,小隱……對不起,小隱……”

白……他這是怎麼了?這樣反常。

想了想,今天的白與往常相比,實在不對勁。心裡突然一慌,我推開了白。

白衝我微笑,一道血絲從他蒼白的脣角滑落。

“白……”我震驚了,看着白脣畔涌出的越來越多的血,殷紅的粉碎在雪白的罌粟花上,觸目驚心。

“傻丫頭。”白無奈地笑,開始用手捂住嘴咳了起來,更多的血從他的指縫流出,“就那樣讓我抱着你,不是很好嗎。”

“這是怎麼了?”我慌了,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停不住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小隱。”他費力的擡起手,給我擦掉眼淚,笑得無奈而哀傷。“對不起呢。”

“白……”我哭泣着抱着他,“爲什麼……”

白沒有解釋,他靠在我身上,表情安祥的閉上了眼睛。“小隱,我想聽你唱歌。就像你小的時候……我哄你入睡,那樣。”

那時候,白無奈地抱着年幼的我,輕聲的給我唱歌,直至我安恬的睡去。

抹了抹眼淚,擠出一個微笑,我不敢鬆懈,抱着白,輕聲的唱起歌謠。身體麻了,嗓子啞了,也不敢鬆懈,依舊在唱,看着白安詳的笑容,不敢眨一下通紅的眼睛,只怕他就真的突然離開,消失不見。

然後白的身體就慢慢冰冷了。

我想要溫暖他,可是這個時候,下雪了。

覆蓋了所有顏色,覆蓋了一切。甚至想要覆蓋掉我的白。

是因爲白走了啊。白說過的,要和我在一起,可是他還是食言了。

回溯昨天。

白皺了皺眉頭,不肯接下天帝的賜婚。“天帝,對不起。瑤琴公主的婚事我不能接受。”

滿堂譁然。隱於簾子後邊的瑤琴公主身形一晃,似乎就要摔倒。

天帝的臉面瞬間陰沉。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是的,我明白,可是……對不起。我不能接受瑤琴公主。非我族類,不得比翼。”白平靜地說,似乎完全不在意天帝越來越黑的臉色。

“夠了!小小一隻天狐,如果不是瑤琴相中了你,我怎麼會同意讓你成爲駙馬呢!”琉璃杯滾在地上粉碎,天帝安慰了一句女兒,威嚴的看着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最後的機會。”

白神色如常的走到童子哪裡接過誅仙丹,毫不猶豫的吃了下去,而後道了句“告辭”就轉身離開。

只留下因爲難堪而氣的幾乎要暈過去的天帝。

天帝震怒,下令司命將銀狐一族抹滅。

而後就是,白若無其事狀的微笑着出現在我面前,揉着我的頭髮:“還在等我嗎?”

……

結束了。這一切,真的結束了。

大雪紛飛之日,銀狐族失去了天狐的保護,族滅。

而這一段不爲人知的往事,也隨大雪被覆蓋,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呵呵,其實,白他是雪墨的小舅舅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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