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豔娘聞聲卻是旋即將臉上笑容收起,冷聲道:“我與小雅不同,不比她可採集草木精氣,只能取用血食,你這一番好意我卻領受不起了!”
張入雲先得一怔,後又展顏道:“原來你只能吃葷,即如此,我便外出一會兒獵取些野味來就是!”只是待要起身,卻又想着獨留豔娘有些不妥,但話已出口倒又不好不去。
而豔娘卻已在一旁道:“罷了!你當我和你一般可胡亂將就的嗎?此地雖是陰寒,又聚靈氣,但真有靈性的異類也不是你說遇上便能遇上的,何況依你性子,縱是見了也不會下手的!”
張入雲笑道:“你倒是深知我心,只是這多日子裡,卻只容你採取我這一點生血,但難爲你屈就了!”
不料豔娘竟有些臉紅道:“你也不用取笑我,以你現在修行,但凡旁門異士都欲得而甘心,何況你一身外門功夫甚好,便是筋骨也爲你打熬的極佳,就你這副皮囊也有不少異類窺伺。”說話間豔娘眼光已變的有些異樣,辱齒攪動處,竟露出一抹森森白牙,大有垂涎於啖的意味。
張入雲見她神色變化,倒真有些將自己當菜的意思,不由心裡打了個突,只假笑道:“我這身肉長年在外風吹雨打,只怕粗糙了些,而且也太過精瘦了。到底還是不如那五花肉,有肥有瘦,即不膩人又不磣牙來的好吃些!”
豔娘本因心上貪婪,所以纔有些忘形,正在有些後悔爲張入雲知道自己竟這麼着意他。不料對方卻是一陣調侃,反使她有些安心,只隨口道:“由得你亂說。”
一時上張入雲只在廚下草草飽餐了一頓,豔娘久不能人間煙火,但卻愛看張入雲吃飯,因見他吃的香甜,倒也覺有趣。飯畢張入雲隨手將餐俱收拾洗滌整潔,各歸原處,直比原先二人進屋還要乾淨些。此時張入雲隨隱娘久性養成的習慣,可在豔娘眼裡卻是大感驚異,直到此刻她纔有些知曉張入雲手底利落,心思縝密倒並不是純以平日鍛鍊功夫而得來的!
飯後張入雲見天色尚早,倒不急着尋房休息,他連日奔波,雖在白沙幫中小住一個月,但每日裡都有何勁舉一衆兄弟遊戲,難有一刻清閒,此時纔剛用過餐,肚腹裡存了食,身上略有些惰怠,當下卻又移至水榭倚欄而坐,回手又將背後自鄂州採買的胡琴摘了下來。當下略調了調琴絃,便將一首《春水艤槎曲》奏了出來。
只是他防琴聲有擾寒女,雖水榭與竹居相距甚遠,卻也沒敢盡心彈奏。但他這一年來又經人事,其中感悟不比年少時膚淺,雖是隨性閒奏,卻比往日還要靈動悅耳。豔娘正爲自己今日與張入雲相處太過和睦而故意離得他甚遠,只在一旁賞魚,未料湖中金鯉卻似爲其琴聲感動,竟向張入雲落座處游去。片刻之後,就連豔娘也覺張入雲琴聲盪漾,飄進耳中,暖洋洋的極是舒服。
可張入雲只在一旁將琴輕聲慢語一般的彈動,並不見用心力,豔娘思忖知他怕琴聲高了會擾到竹室內休憩的蛇女,卻在旁提醒道:“不用這般含而不吐!你這琴聲柔順祥和,想是得了高人指教,竟能理人心緒。那蛇女正是氣血不順,得你這琴聲調治,於她來說也有益處。”
張入雲正爲自己借宿不得酬謝寒女,今得豔娘指教,一個抖腕,便將琴聲盡吐,果然他這面一着力,四周就已泛了些許變化,本是被法術禁制的湖面,竟得點起些些漣漪,水中魚兒也得歡快不少。至於遠處竹屋,雖有琴聲飄入,卻未見屋內寒女有甚異樣,一時心中稍稍放落,便也愈加的用心起來。一旁豔娘未料張入雲還能有此一技,一時琴聲悠揚,竟也讓她領略久日未曾享受過的安寧。
不想張入雲琴聲才知暢響不久,便問得遠方天空傳來一些極噪雜的鳥鳴聲,先只一兩點噪聲,只時過不久,便得鋪天蓋地的聒噪。至此張入雲不得不止了琴聲,再仰望天際,卻見正有千萬點烏芒自西方飛渡過來。
豔娘當下已查覺來的是什麼羣怪鴉,卻打趣張入雲道:“看來你琴藝絕倫,竟引動的天外神鳥駕臨,我平日裡當真是小看了你了!”
張入雲不顧豔娘譏諷,只凝神觀望空中越飛越近的烏鴉中果然有十餘隻是周身赤羽的,當下略有些覺出內裡仔細,不由間卻是寒了色,皺眉思忖要怎生才能將這羣惡鳥驅散。
豔娘見張入雲皺了眉,心中不解問道:“只不過是羣烏鴉罷了!有什麼值得你這般煩惱的?”
張入雲答道:“我三年前曾於青海見過這羣烏鴉,當時有神僧庇護才得脫難,這鴉羣若只一兩隻倒還好對付,但若換了羣襲卻是好不厲害。我估量這羣怪鴉爲得是寒姑娘而來,我二人借宿其宅院,理當相助,只不知你的心意如何!”
豔娘見張入雲語畢即是目注於已,一絲不瞬,知已被他知道了一點蛇女身上的異樣,這會卻來探視自己。豔娘本有成算,此刻爲張入雲窺破,不免嗔怒,當下只惱道:“你要做好人,只管上前幫手就是了,我可無意與你做這些無謂事!”
話音落地,卻見張入雲並未有如何表示,半晌方側過頭低聲道:“即然你如此作想,我也不加勉強,只是此一番也算是寒姑娘劫數,照理修道者該當生有側隱之心。你即無意相助,就只當是她一番劫運數命吧!”
豔娘爲張入雲提及劫數二字,不由心上一動,只是她生來不信命,也不欲做無益與自己的煩惱事,當下也只心中一震,便就此揭過。
二人對答之間,羣鴉已是飛臨庭院上空,只是因由十餘隻赤鴉率領卻暫時沒有飛落。張入雲見此,一個旱地拔蔥便已上了屋頂,仔細查算那羣鴉,只怕不下有數千只。當日有癩和尚座下神犬都不能對付得了這羣鴉,張入雲此時也更沒些把握。若是有豔娘十四柄修羅刀相助,只怕要對力的多,但張入雲生性乖張,即不能求的事也就不去多想。略一躇躊之際,他便將十二枚金燕鏢盡數取了出來。
再說那鴉羣自經飛得庭院上方,院外竹籬上的薔薇花藤便得發動,可無奈那羣怪鴉俱都是飛行神速,任是花藤怎生翻滾也擒不住一隻烏鴉來。至後又射出花刺,可是也不及怪鴉一身鐵羽,到得後來想是將其中幾隻赤鴉惹得惱了,竟是展動翅膀生起勁風將花刺掃落。至後羣鴉紛紛展翅鼓動竟成風嵐,一時下將個竹屋刮的搖搖欲墜,連其上的張入雲也是腳跟有些艱難。
張入雲一番細數,那空中赤鴉一共有一十七隻,估量自己暗器雖不敷用,但還有三枚纏玉石可做應對。在張入雲想來,那竹室裡的蛇女定也有些防身之術,自己若能打下十餘隻赤鴉,只望那鴉羣少了統領,餘下的好做個烏獸散。
一時上張入云爲了炫技驚敵,只取單手撥能那十二枚金銀相間的飛鏢,他此時身手高絕,手眼靈動無比,指尖運動處,直將十二枚金燕鏢舞成了一個光圈一般。內裡九枚金鏢因含有星沙自是金光閃鑠,而餘下三枚銀鏢更是採自崑崙奇鐵,只如銀水打就,當下金光銀彩流動,確是奪人心魄。
而空中赤鴉也是一般的得靈性的異獸,一時見張入雲金鏢耀眼,便知對自己是個大威脅,連連呱叫之下,羣鴉竟懂的排兵佈陣,片刻之下竟分做八方分佈,直將張入雲連那竹屋團團圍住,亦如當日古寺中一般,捨命飛襲而來。
張入雲不想鴉羣這般狡猾,當下也來不及猶豫,一時取了擒賊先擒王之意,即先取一枚銀鏢直向當中身形最大的一隻赤鴉射去。未想那赤鴉首領卻不比一般,見有銀鏢及身,竟不做閃避,當下一個刺耳難聞的尖叫聲,便是將口中一枚內丹吐出,竟可將張入雲銀鏢敵住,一時空中銀鏢好似落入水中一般,一身疾勁竟是在赤光緩緩消去,待到的最後竟是失力自空中掉落了下來。
張入雲不料這小小一隻赤鴉竟這般難以對付,面色一沉,便又欲用三枚金鴉再擊那鴉王試一試。未想才待他運勁,即覺得腳下不對,張入雲反應絕速,當下忙將身子一潛,便已閃電般的射出二十餘丈開外。在他將身躥出時,只聞得身後聽見噼噼叭叭不住的悉索聲,竟有奇寒徹骨的凍氣,直往自己背後侵來,等他落地回首時,只將他驚了個非同小可。
原來只在這剎那之間,身後十餘丈方圓之內竟是全部化做一片冰雪的世界,漫天的怪鴉只在轉瞬間便已凍結了大半,內裡身披赤羽的竟無一隻漏網,紛紛跌落雲頭,但聞噼哩啪啦一陣亂響,空中竟是落下了一陣凍肉雨。頓時間將個怪鴉摔了個七葷八素,幸是這羣烏鴉個個皮糙肉厚,雖跌得狠了,但卻一隻也沒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