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憐星不想才只這麼一刻功夫,張入雲與自己師傅竟都得生了大怒,她雖知張入雲絕不能是其師的對手,但此時在他盛怒之下,一身強橫的外門勁氣也絕不容人小視。如要爲師傅擊敗,少不得要受重傷。
正在她委絕不下,欲待全力與二人周旋之時,卻忽見得本是狂怒之下張入雲激起的周身勁嵐,竟慢慢地掩息了下去,而再定睛看時,就見其人身旁此刻正站得一位身形奇矮,破衣破帽,腳上還趿了一雙破棉鞋的小老頭。而張入雲之所以外勁頓息,也是因這老人一雙雪白的手掌正按住了自己的脊骨,不由間一身勁氣便已被老人收攏重歸丹田。
張入雲方纔也是一時大怒才得失態,此刻被老人制止,心氣頓時鬆懈,身形也隨之一萎,他知來人是白沙幫一面的高人,雖是心上仍有些不忿,但到底來人爲自己解了一場危機,當下忙以晚輩身份上前禮敬。而一旁的兩位少女與這老頭也有過一面之緣,知他是自己師門好友,當下也忙着屈身施禮。
那老頭將張入雲止住後,只睜動兩隻小眼睛與其笑道:“年輕人,別動不動就這麼大的火氣,在長輩面前放尊重些,不會有你爛果子吃的。再說你面前這位老太婆,生來就是小性,遇着她高興還好,遇着她不高興,只怕你小命可要不保!”
一旁的老婆婆見那老頭子說話夾槍帶棍,又是嗔怒道:“範老頭!這小畜牲已被我拿下了,你卻在這裡做什麼張智,當日已說好了,我不去你那白沙幫爲難,你也別到我這白沙坪搗蛋。今日怎麼又違背前言,難不成是你已知道勝不了我,特意來認輸求饒的嗎?”
那老頭先與張入雲說話時倒是和聲悅色,此時聽老婆婆譏損,卻當場吐了一口好大的唾沫道:“我呸!邢小妹,你別胡吹大氣,我剛纔都近得你咫尺之地了,你還在與小孩子作惱,竟也未能發現我。你要不是仗了你這寶杖古怪,那有這麼容易攔住這小子,再說你身爲前輩,方纔一擊不中本就該害臊,此後又再動手,還是仗法寶的威力才能將人留下。邢老太婆,今日這樁事要是爲我傳揚開去,我可看你羞也不羞!?”
未知那邢婆婆聞言倒是一絲不懼,反還大聲道:“怕什麼,我邢天蘭一輩子就是這麼爭強好勝,你這範不死有本事就告訴我大姐去,可看會不會有人說叨些什麼?”
那範老頭見邢婆婆撒潑一般的唬賴,確也是無法,當下只得搖手道:“罷了罷了,與你這樣的人物爭辯那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是說不清!不過這孩子爲友心熱,他也只是輕輕捏傷了你寶貝侄孫女而已,且還是你孫女兒不對在前,這本就是些小孩子之間的事,你也就莫要再橫插一手了吧!”
邢婆婆爲人撞破自己與年輕弟子爲難,雖是口上強賴,但到底有些心虛,又見有眼前這難纏的老人作梗,心虛之下,只得順勢說道:“即有你範不死爲這小子說和,我也不無謂與後生小輩鬥氣,只是你今番已踏足我白沙坪,照當日約定,你已是自食前言,自此後可莫要再提那施玉樓與憐星的婚事!”
範老人聽得這話,卻旋即睜大了眼睛道:“你這老太婆倒說的容易,今日明明是你寶貝孫子賣弄傢俬,致被那段小子將經文盜走,事後她二人一個爲救火,一個輕功不及人家追趕不上。又是你這老不羞的上前纔將經文取回,是你自食前言在先,還是我食前言在先?”
邢天蘭先是老臉一紅,卻又惱聲道:“呸!你這老東西倒是眼毒,只是今日白沙幫擊退秋暮蟬一雙狗男女時,要不是你暗算秋暮蟬,又將花娘子驚走,你那面的經文也早就不保,還何來此時與我鬥口!”
範老人哈哈大笑道:“說我眼毒!你還不是一樣日日觀察我白沙幫中事?適才我是出手不假,但到底也只暗中幫了衆小子一把而已,到頭來經書還是經他小兄弟幾個的手,將經文給奪了回來。哪如你邢小妹這般厚臉皮,乾脆親身上陣纔將經文收了回來。到頭來還被那段小子跑了!若論起來,你可比我毀約厲害的多!”
當下他二人年紀雖老,竟如年輕人一般的鬥開了嘴,長時爭執不下,卻都得各人道理,幸是那範老先生還講理一些,雖與邢天蘭鬥口,但到底不如對方那樣動不動就要扯兵器動手。
張入雲見他二人只怕還有一番理論,爲想着白沙幫十六弟傷重,卻先於範老人告身要退。一句話,將範老人提醒,忙道:“你這孩子倒說的是,你輕功不錯,此刻回返也來得及,我與這賊婆子還要再鬥一會兒,你且先上路吧!路上遇着白沙幫羣小子們,也勸他們先回去。”說着話,忽然又想起什麼,忙又囑咐張入雲道:“哦!對了!可別對這一衆小子說你曾見過我,不然可給我老人家惹些麻煩!”
張入雲本就見不慣二人這般,一時得了話忙依言遵從,趕緊轉身就走。身後莫憐星見張入雲走了,雖是有些話想問他,但到底不能在人前開口,只得皺了皺眉睜睜睜的看着他去了。
不料張入雲只剛一走,那一直與範老人爭執的婆婆卻忽然冷着眉言道:“這小子一身本領古怪,竟有正邪兩長,先前倒有些小瞧了他了!只是氣性太頑劣,日後總有他苦頭吃!”
範老人見老婆婆倒對張入雲如此上心,眼珠子一轉,臉色忽然間竟變的有些古怪起來,再又哈哈一笑,方道:“這張入雲於年輕一輩中倒也不是尋常人物,他和那姓段的小賊生性一剛一柔,卻又一般的心高氣傲,骨子裡透着些邪氣,倒是有些相似!只望他二人不要攪在一塊纔好!”
邢天蘭爲人雖火爆,但人算得精細,一時聽出老人話裡有話,忙問道:“範不死!你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老人聞言一笑,依舊有些古怪道:“我一衆人移居海外太久了!雖是中原之地劍術再不輕傳,難有傑出一輩的後進。但萬物有道,這天地間的事,又豈是我這些個只得寸進的老人所能遮蓋的了的!”
邢婆婆聞言臉上即是一嗔,但思顧之下,確是從這兩個年輕人身上瞧出些不平常來,一時心裡不自在,卻是注目於張入雲離去的方向。
再說張入雲因不樂二位老人舉止,只一得脫身便是全力向來路奔去,他此刻已爲衆人耽誤不少時間,估量自己雖比白沙幫衆兄弟輕功高上不少,但也該將與衆人匯合。正在他加緊急馳時分,卻忽聞得背後有疾風奔襲之聲。轉身回頭,就見那先時戲弄自己姓段的少年正往自己這面奔來。一時就見他衣身上好些破損,只比先時還要狼狽一些,張入雲知他定是與自己有話要講,不由皺了眉頭,卻未待對方開口已是先駐了足。
少年見張入雲只氣定神閒的駐在當地,臉上即是一笑,他身形雖不高,但一雙筋骨卻極挺拔,鷹眼直鼻,周身只透出些邪氣,此刻一笑之下,本就俊朗的面孔更生出些詭異來。一時行至張入雲面前,也不與其見禮便直言道:“今日之事,你也見到了!可有什麼想法!”
張入雲聞言,便知他所問何事,即是對方問的簡單,自己也不願多言無謂,只答道:“只不過兩個老人一廂情願,自以爲是在做遊戲。即是與我無關!我也不願和這些人親近!”
少年見張入雲果是生性乖僻,心中雖有期許,但臉上卻不顯露,又道:“不錯,他二人功力雖高,卻不知天高地厚,只以爲自己可一手遮天,翻雲覆雨!如此拙劣的行徑和世上惡人持強逞能並無什麼分別!”
張入雲聞言笑道:“哦!想不到你竟也有善惡之分!那方纔卻爲什麼要陷害我?”
少年亦笑道:“那是你自己蠢!你大可先制住那小丫頭,再和她解釋!再不然,這種不知深淺的丫頭,給她點苦吃也是好事!”
張入雲被他喝罵倒並不着惱,但他素來於人,只求無愧於心,如這少年一般的舉止卻又是自己做不到的,當下只冷聲道:“若如你這般說法,那莫姑娘的金釵只怕是求不到了!”
少年聞言也是換色冷聲道:“那是你這人有毛病!你先時即已知有那範不死在白沙幫身邊,就該知道他絕不會坐視不禮,要不到翹月金釵更好,只讓他兩個老鬼翻臉狗咬狗才趁這些閒極無聊人的心意!”
張入雲聞少年言語惡毒,不由皺了皺眉,只奇道:“那位範老人真的是叫範不死嗎?這個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少年不耐道:“是又怎樣,我也無意說這些老東西長短,只是一般自以爲是,只當自己得了些仙道,實際卻盡是些行將就木,活死人一般的老廢物罷,見了這等人只污了我的眼!談論這班人只會髒了我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