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老道人五位女弟子此刻雖都是謹守禮教,一襲青袍加身。但五位女子俱是生來嬌媚,除惜、措二女還有些道姑的影子外,祝玉柔本是狐精轉生,雖是後天努力修行,但到底一時天性難移,任是她一動一靜俱得透嫵媚氣,珠珠二女更是久居花船爲妖氣所染,二人又是破了元身,功底更加淺薄些,雖是一年來加意修行,但到底還是未有精進,形態一味的妖嬈媚人。
且衆姐妹天生的脣不點而豔,眉不繡而嬌,而此刻卻一意的只以青袍素妝遮掩,反倒適得其反,更顯身形玲瓏,體態妖豔。此一時一行至二雲觀外,便得是五位女子魚貫而行,只怕更是惹世人驚豔,而以此刻浮雲子一身道裝,身傍其間,只會更加惹人恥笑,生生以爲是甚花心道士攜帶衆姬妾外出行獵招搖呢!反不如張入雲身側桃花扇二女一身豔裝,倒還來的自然些。諸女子一被提醒,左右打量,也覺不類,一時俱都惹的嬌笑,只是到底自己職分卑微,不敢擅自開口。
老道人浮雲子左看右看自己這五位女弟子實是生的太過妖媚了些,一時也是覺得極不自在,何況一旁尚有小雅與豔娘一冷一熱,不時出聲譏諷,更惹得他羞愧無地。當下只得命弟子們還是換了女兒家裝扮,而自己也將道冠摘去,只着了一身青衣直裰出行。古時士子、官紳多有道裝打扮,老道人此刻挑了冠,加上他一身清雅氣,倒也像是個寄居山野的隱士模樣。
過得一會子功夫,衆女弟子換了女服行出,雖仍一般的靚麗動人,但到底比起先前要顯得合宜的一些。一時衆人扮相清雅出衆,當下裡反是張入雲一身粗布單衫與衆門中顯着極不相宜。雖是他這位二觀主並不將此小事放在心上,卻早有好事的惜霞將百花谷翠微諸女與張入雲預置的一套華服錦裝尋出,硬生生是要他換上。
張入雲難有如此周整着衣的機會,新衣裳套在身上只覺渾身不自在,只是翠微諸女針織天下無雙,一身華服穿在身上,極是妥貼適意。張入雲數年來心智錘鍊道力增長,外門功夫又得精進,出入人羣再已不似昔日少年時渾噩懵懂,又加上他上年爲青炎鬼毒血催逼,身量提拔,本就是筋骨奇秀,如今立在廳中好似一段玉柱,合着一雙劍眉星目更顯人物出類拔萃,便是與當年東方家兄弟相比只怕也是不逞多讓。
當下老道人浮雲子見了首先喝彩,衆女弟子難見自己這位師叔俊秀,亦是同聲附合,便是小雅也挽了張入雲的手臂嬌聲道:“難得你也俊一回,雖還入不得本姑娘法眼,但今且便宜你一次,且將就着與便你下山走一遭吧!”一時間二雲觀一行九人便往城中開拔,雖是其中有豔娘不甚樂意,但到底她也不願意回到桃花扇中枯守冷清,只得冷着面孔與衆人隨行隨止。
一行人裡雖多女流,但難得衆門人一同下山出遊,均不願乘車坐轎,都是全憑腳力步行,而一干女子昔日都乘天鷂子小住二雲觀時求教輕身本領,縱是修行尚淺,但卻已練得一身驚人的輕功,往來閒步,便是輕搖十餘丈外。且在二雲觀門下都得修行玄門正宗內勁,俱不畏冷,身上穿着自然單薄,如此行走山間野外確是惹得路人注目,鄉民驚羨。
因早得了訊息,祝玉柔兄長祝玉彬已在鄂州城外恭候多時,待見了張入雲後早改了長輩稱呼,因見得衆女子秀麗,便是這位長守禮儀的舉子也是眼前一亮,尤其張入雲身旁桃花二女更爲嬌豔,更是瞧了有些心神搖晃。殊不知二女也正因祝玉彬生的俊秀,心動不已,若不是張入雲從旁剋制,只怕眼前這俊秀書生早爲二女嚼食了。那祝玉彬此刻正爲美人娛目心醉,卻哪能知粉羅剎在前,自己一條性命已是在鬼門關外繞了幾遭。
入得城中,衆人不免與祝玉柔一同回得祝府省親用膳,祝家老爺自爲浮雲子偶爾傳得些煉氣吐納的功夫,雖只兩三年功夫,竟也頗有些進益,雖並未得多少道力,但行容舉止卻比三年前還要方便些,倒不見一絲老態。張入雲知這是海客老人多年行善的結果,一時間也頗替老人家歡喜,只是他不慣人前聒噪,此刻在祝家稍一落座,便又想着快些回山躲清靜。
浮雲子知他連日來苦自修行,生性又是執着,此刻一下子要張入雲放鬆心境也是難能。爲此上,只得命祝下柔與兩師妹在祝府留連半日。自己與珠珠二女並張入雲三人先去養心齋前施齋,待再耽誤個一二時辰便與兄弟回山。張入雲聞言自是稱好,祝老人見留不住二位道長,只得命自己小兒子陪同兩位長輩一同前往。
再說此刻的養心齋前,卻早已是因得了祝善人要施齋的消息圍得個人山人海。張入雲生性古怪,並不喜這類人前施財的義舉,雖是位尊,但也只在旁略微觀瞻,諸事全由浮雲子與祝玉彬二人主持。而桃花扇二女更是有嫌此地人氣腌臢不願久居,吵鬧着要張入雲快些離去。張入云爲二女聒噪不奈,只得向兄長告罪先移居一旁較清靜的茶樓內端坐,此後雖是再任二人如何口角也是不聽二女的吩咐了。
一時上張入雲手託清茗,但見眼見人羣攢動,個個爭先相搶祝家施捨的錢米。雖是祝家豪富,先期置辦預備的甚是周道,此刻也是鬧了個手忙腳亂。張入雲眼力天下罕有,一眼望去,任他爭舍齋米的鄉人再多,也被他盡收眼底。而其中大有領了一次錢糧,卻甩手將物事交由同伴,再搶着冒領一回的痞賴漢子,張入雲看在眼底知此等人物世所常用,雖如此不會能令祝家自此後不再施齋,但到底冷了衆人修善之心。有心出手管教,只是此刻人聲喧譁,自己一時出行也是難以與衆人分辯的清楚,反誤了真正苦人,一時下不由有些氣籲。
不料身旁小雅因撩拔張入雲出行半日不得,正在氣惱,見他此刻長嘆,已窺破其心理,卻在旁譏諷道:“天下人萬般事,你管得了嗎?別纔剛得些道法門徑,就真當自己是神仙!佛道兩家教化世人這多年,還不是年年有戰事,時時有惡舉,滿天的教祖菩薩都管不過來,何況你一個小小的張入雲。這般假惺惺長吁短嘆我最討厭,還是先修善了你這自家身子後再來管這別人的閒事吧!如你這樣的僞善,真是沒得教人噁心!”
張入雲聞小雅一席話,倒是未有爭辯,反倒笑道:“你何嘗說的不是,只是我即不是神仙,也不想做個痞賴漢,在下只是一屆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如今即有些向善之心,總也得行一已之力才得甘心。”
小雅見他不卑不亢不願服低,又是不服道:“如此說來你還是要與我作對,想再出手管這些爛攤子閒事了!”
張入雲笑答:“怎會!我也是個懶人,雖有一些性情,哪能有這多精力與這些痞懶漢子調治。此等人自有其善果處,我就如你所言,也不是神仙,哪有本領管教他們。”
小雅不忿道:“哪裡還與我鬥什麼口?一時東,一時西的,哪來這多廢話?”豔娘在旁久見二人爭論,此刻竟也開口道:“你理他做什麼?左不過一些遮掩爭辯的話,空口白牙浪費口水罷了!”
張入雲見她二人難得聯成一氣與自己理論,當下倒也好笑,只遙指離得衆人遠處一牆根道:“我說的一番話不爲別人,只爲了這孩子,渡天下人我所不能,但只她一人,興許倒好過那些無謂之舉!”
二女聞他言語奇怪,不約而同齊往張入雲所指的人物望去,原來是一個小女孩垂手立在陋巷一角,雖是滿眼期望也想上前爭領施捨,但卻幾次欲行又止,臉上神情變化,好似心裡翻滾,始終委絕不下。雖是這孩子骨瘦如柴,形象醜陋,但一雙眼睛卻是又大又亮,好似明星,渾不與衆爭相搶奪齋物的苦人相類。
小雅見那女孩腋下拄着一節柺杖,左腳彎曲是個殘廢,又是形貌邋遢,不由便是一臉的鄙夷,只是再展眼細瞧,卻又見那孩子雙目生光,眉頭皺動間,卻又是一副倔強不屈的神色,雖是小小年紀,卻也將小雅長日裡冷傲的性子觸的一動。
因是自己臉色變化已被張入雲收在眼底,當下小雅卻是紅了臉,正欲說些話來搪塞。未想卻被豔娘先冷聲哼道:“我還以爲是個什麼緣故!原來是你瞧着這小丫頭資質其好,才欲渡她。哼哼,如她這般的根骨千中難選其一,你所渡人的條件只怕也太爲苛刻了,只是這丫頭已是個殘廢,就是你欲收她做個弟子,怕也是終生難望。哼,你倒是與你那兄長一樣,只專一的收些女徒弟,只是你這開山大弟子卻是個這般醜陋,真有心與你兄長各執一方爭個上下嗎?”一番話說的小雅倒是有些笑了,只是再凝望那女孩卻又止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