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帝當年假借變婆爲名,一夜之間除去了數十個官員以及奴僕、親眷千餘口。
林季當時以爲,那只是沛帝爲了奪權專政剷除異己而已。
鎮妖塔中高羣書顯了本相,從而得知:京、粱兩地種種鬼祟之事皆他所謀。
林季也以爲,那僅是高羣書想要掙脫桎梏,離開監天司罷了。
九龍臺上,沛帝乃至秦家都失了謀算,竟然早被換了血脈。
林季以爲,真如司無命所說,是被替換了真身的楚公公所爲。
可自打在雲州見了孔正,得知早在洛相之女被害前後,他就被請去抄了部佛經。
自這時起,林季就知道絕沒這麼簡單!
果然,方纔所見。
這一切的罪魁元兇,另有其人!
穆韓非表面上看起來飛揚跋扈,無謀少斷。
可背地裡卻與邪爲舞,陰險如斯!
現在看來,如論變婆還是九龍臺的暗下陰謀,沛帝定是毫不知情,始終被矇在鼓裡。
可高羣書知曉多少卻是極爲難說了。
而且,在這當中司無命和佛家又各自扮演着什麼角色?
“說!”林季又近一步,冷聲喝問道。
穆禪連連退後,突而面帶微笑的站了住:“林季,你或許真有幾分本事,可若與萬載世家相比卻弱的不值一提!你所口口聲稱的什麼天理公道,在天下大勢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林季面色陰沉的說道,“否則,殺了你拷問靈魂也是一樣!”
“靈魂?哈哈哈哈……”
穆禪好似聽到了什麼極爲可笑的樂事,哈哈大笑道:“自生至此,我的靈魂又何嘗屬於過我自己?愛人非所愛,親人非所親!自生至此,又有哪一件事是我親力願爲?善而無心,惡而無因!莫說是我,即便這天下萬靈,誰又不是棋子?”
“你不是想知道事由原委麼?好!那本宮就不妨告訴你,亡滅大秦只不過是初初第一步而已,隨後這天下九州將……噗!”
穆禪的話還沒等說完,猛的噴出一口烏黑的鮮血。
隨即砰的一聲炸成一片血霧散入煙塵。
林季愕然一楞,再一探查,卻發現穆禪的魂魄早被憑空抹去,就連半縷殘魂都未剩下!
堂堂大秦皇后,竟死的如此詭異!
以林季神識,竟毫無半點察覺!
看來,這是早就被人種下了陰種,心有殺念,萬里誅魂!
林季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鮮血以及那輛傾翻一旁的馬車,微微沉默了片刻,驀然想起一個人來:穆凱!
也不知大秦亡滅之後,穆家人又經歷了什麼事,竟落地如此境地!
穆韓非偷偷帶着女兒易裝而逃,可他兒子穆凱又在何處?
若他未死的話,說不定還能查出些有用的線索來!
作爲棋子,穆家父女已相續退出了舞臺。
可始終隱在幕後的主使,以及那更爲驚人的陰謀纔剛剛露出水面!
滅亡大秦才僅僅是開始?
那他或者是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林季眉頭微皺,暗想了片刻後,身形一縱直往京州。
……
京城。
雖經秦滅浩劫後,那曾經烈火烹油的景象早已往日不復。
可畢竟曾是九州龍首,天下尊城。
座座樓院雕樑畫棟,條條大路四通八達,種種繁華依舊昭然可見。
黃昏的時候,下起了雨。
雨不大,卻淅淅瀝瀝的半點沒有要停的意思。
沒有了兵卒守衛的城門大敞四開,灰濛濛的雨幕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緊接着一匹鮮如紅血般的高壯健馬飛衝而來,那四隻打了全掌的馬蹄接連落在被雨水沖刷的清亮如鏡的石板上,錚鳴如鼓。
踏踏踏……
那蹄聲一路如風,徑直穿過往日裡只有二品以上才能轎馬通行的萬盛門,一頭扎進若敢私闖盡滅九族的秦家祠。
猛的一聲,壯馬揚蹄,在那道似乎遠無盡頭的長階前站了住。
馬背上那位全身黑衣帶着斗笠,揹着九柄五尺長刀的騎士猛的一下收緊了繮繩,緩緩的擡起頭來。
月光灑落,漆黑的斗笠下是一張黝黑色密密麻麻雕刻着饕餮紋的玄鐵面具,就連那兩隻眼睛都藏在一片幽深的黑雲之中。
“天九覆命,擋路者,死!”那騎士眼望面前那一片淡白月光後的黑暗,冷聲說道。
“死?”黑暗中響起一道冷笑,隨而漫不經心的說道,“聽說秦家素以養蠱之法,暗中豢養了九位死忠之士。據說秦騰那老鬼便是最早一批,在他入道之後還被賜了秦姓,秦家上下皆以族老而稱。若是秦騰親至,不用多說,老夫自會退避三舍。可憑你天九麼……卻還沒那個本事。”
話音一落,黑暗中走出一個拄着柺杖精神矍鑠的老頭兒。
小雨淋漓,卻在那老者的頭上紛紛繞了開去,半片衣襟都未溼到。
在那老頭兒身後,站着個手持長劍的俊朗男子。
天九深若黑雲的眼睛裡射出兩道寒光,宛若刀芒般掃了那老者一眼道:“宋蒼,你這老兒活的不耐煩了!”
“是啊!”宋蒼滿臉是笑的說道,“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我宋某人的確是活的夠久了!可老夫仍未活夠!倒是你這可憐蟲!秦家敗落,丟了江山,沒了社稷。怕是不久之後,這九州天下再無秦血半滴!時至如今,你仍爲秦家搏命效力!老夫真不知是該稱你愚忠如狗,還是可憐如蟲!”
“天九,你只要把東西扔下,老夫絕不爲難,可若執迷不悟,就休怪老夫了!”
鏘!
天九並未答話,兩手一合,掛在背後宛若展開的扇面般的九柄長刀同時出鞘。
映着淡白色的月光散出九道赤紅色的光芒,那道道光芒中隱約浮現出九道兇獸巨像。
“哦?!”宋蒼一見,突而恍然道,“我說你怎麼蠢的如此徹底!原來卻是個妖族。這說起來,秦家倒也好本事,先是和那邪佛禿僧聯手,後來竟還收了妖族做死士麼?那好,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說着,他微微一頓手杖,一道道細碎的波紋四下漫開。
錚的一聲,那波紋擴出千丈方圓。
細雨如梭,可半滴都未落入其中。
“定天,你先去會一會他!”宋蒼頭也不回的向身後男子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