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瞎子看到郝仁,委屈得像一個小媳婦兒似的。
“大哥!”
他拱手叫了一聲,語氣之中不無哀怨。
郝仁有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活着就好。”
高象升嘿嘿地乾笑了幾聲,道:“郝仁,你這個兄弟,滑溜得緊,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捉住他,本來想要做了他的,不過最終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了他一命。”
“多謝高將軍擡手之恩,郝仁銘感五內。”郝仁感激地看了高象升一眼。高象升這可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怎麼面對陶瞎子,話說最初的時候,他本來是有機會通知陶瞎子此行的危險的,但最終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本來嘛,我是讓這小子去北方的,但這傢伙非得先回來一趟不可,反正我也要回來,就順便給你帶回來了,怎麼安排他,你自己看着辦吧!”高象升道。
“陶兄弟,長安你不能呆了。”郝仁道:“家你也不能回,天知道你家裡現在有沒人盯着,有我在,你家裡人放心,不會掉一根毫毛,你馬上離開長安,去北方,去找我家老幺,他會安排好你的,近期你不能再露面了,否則這件事,便會讓有心人看出紕露來。”
“是。”陶瞎子點頭道。“大哥,那我家裡就全拜託你了。”
郝仁點點頭,“你先去休息吧,回頭我便安排讓你離開長安。”
等到陶瞎子離開,郝仁這才坐到了高象升的對面:“高將軍,你今日相召,不知又有什麼事情?”
“樊勝在你這兒?”高象升單刀直入。
“如果算上直線距離的話,他離這裡,不過兩裡左右。”郝仁指了指外面的坑道。
高象升一笑道:“我準備做了他。”
郝仁心中一跳,接着卻又釋然:“這個簡單,我來動手就好了。”
“不不不,你不能動手。”高象升道:“他要是死在你的手裡,將來朱友貞進了長安,你怎麼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呢?”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殺了他?留着他,將來我不是更有保障嘛?畢竟此人的安全,以及他家人和敬翔的家人,現在可都是仰仗我在保護。”郝仁有些不解,“將來朱友貞贏了,樊勝必然能得大用,我有這樣一個靠山,不是更加穩妥?”
“當年朱友貞在長安的時候,你用你給他掙的錢,籠絡了一大批低級軍官將校,這些人在接下來的長安爭奪戰中,肯定是能幫上朱友貞大忙的,你說是吧?”
“是!”郝仁點點頭:“其中有不少,還是我親自居中牽線送錢的。”
“樊勝現在便正在居中聯繫這些人。”高象升道:“所以我要弄死他。”
郝仁有些不理解。
“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高象升道:“朱友裕幹掉了他老爹,很多宣武老將老臣們對他已經很不滿了,如果不做點什麼,等到朱友貞打來的時候,朱友裕可就要稀里嘩啦的被他弟弟幹掉了,這就讓我們佔不到多大的便宜了,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幫着朱友裕多抵抗一段時間,打得時間越長越好,所以啊,幹掉樊勝便是其中的一個選項了。”
“這我明白。”
“你只需要在盯着樊勝,在他離開的時候通知我的人就好了。”
“您又要親自動手嗎?這裡可是長安城,用您的安全換樊勝的命,這有些不值當啊!”郝仁搖頭道。
“我哪裡有這麼傻?”高象升大笑:“動手的,當然會是巡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巡城司的楊洪貴死了,他的心腹部將正憋着勁兒要跟他復仇呢,而殿前司那些投奔了朱友裕的人,對於他們的這位老上司也是必欲除之而後快的,所以嘛,自然有人動刀子,他們,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消息而已。”
“那樊勝死後,我需要做什麼?”
“照顧好敬翔和樊勝的家人,另外,接手他剩下的那些力量。”高象升道:“如此一來,等到朱友貞將來進城之後,你的地位,必然能扶搖直上。將來,就能幫朝廷更大的忙了。”
“我明白了。”樊勝看着高象升,心裡頭絲絲地冒着涼氣,以前老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一號人物,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自詡也是梟雄一類的人物,但與高象升這類的人接觸久了,瞭解深了,才真正明白,與這樣的人比起來,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善良的小白兔,人品那叫一個好!
想到高象升這樣的人物,在大唐內衛之中,只不過是一個二號人物,那掌管內衛的田波又是何等的陰險毒辣啊!
郝仁只覺得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倒豎起來。
夜色之中,樊勝與四名同伴身着禁軍的全套服飾,走在大街之上。宵禁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街上的行人便顯得格外的多,無數在外的人,需要趕在宵禁之前,趕回到自己居住的坊市中去。
厚厚的積雪被踩得稀亂,黑白相間,踩在上面,嘰嘰喀喀的作響,樊勝作了一個簡單的易容,匆匆地趕向自己這一次的目標。
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這一行人,因爲這一段時間,身着禁軍服飾的人,本來就是長安各大街道之上,數量最多的一個種羣了。
樊勝很忙,他需要將這些年來,朱友貞努力拉攏的那些中下級軍官們一個個的都聯繫起來,制定一個詳細的計劃,以便在朱友貞抵達長安的時候,儘可能地幫到朱友貞,用最快的速度拿下長安城。
敬翔的死亡,讓樊勝徹底的憤怒了。
離開了主街,到了坊市的時候,也恰好到了宵禁的時候,各個坊市封門的鼓聲適時敲響,整個城市的鼓聲,似乎都在這一刻響了起來。
當然,禁令對他們這些身着禁軍服飾的人,並沒有太大的用處,樊勝掏出了一塊腰牌,衝着坊市裡正在關門的一個公人晃了晃,那人趕緊將快要關上的坊市大門又拉得開了一些,點頭哈腰的他們這些人迎了進去。
“殿前司辦差,一個時辰之後纔會出去。”樊勝一邊走,一邊恥高氣揚的對守坊市大門的公差道:“你就守在這裡,等會兒給我們開門。”
“是是是,軍爺請便。”公差點頭哈腰地道。
坊市內的街道就很窄了,樊勝就是熟門熟路的穿街走巷,不大會兒便抵達了他的目標所在地,左右觀望了一會兒,他示意一名手下上前敲門。
門被打開了,樊勝上前一步,此行的目標人物就站在大門前,但看着他的眼神,還有臉色,卻是讓樊勝心中警兆大作。
他不進反退,手已經握上了刀柄。
不過已然晚了,當他踏入這個坊市的時候,一切便已經無法改變。
巷子的兩頭,一隊隊的巡城司,殿前司官兵,沉默地涌了上來,屋頂之上亦被佔據,空着寒光的弩箭,遙遙對準了巷子裡的這五個人。
“樊主司,你讓我們好找啊!”一名殿前司將領大笑着越衆而出。此人曾經是樊勝的部下,但現在,也是最想置他於死地的人。
樊勝沉默地站在街道中間,四名護衛各站一方,拔刀護住了他。
“樊主司,不必作無謂的抵抗了,束手就縛,跟我們去見陛下,以您的地位和本事,陛下不見得就會把你怎麼樣,只要你願意棄暗投明,說不定還能得到陛下大用。”另一位巡城司的將領,語氣就要緩和許多。
樊勝嘆了一口氣,知道今日只怕是在劫難逃了。對方想要活捉他,只不過是想從他哪裡得到更多的情報罷了。
今日只不過是有死而已。
作爲殿前司的主司,他對於殿前司內裡的那些種種迫人開口的法子知之甚詳,沒有人能抵擋那樣的酷刑。
伸手入懷,掏出了兩個黑疙瘩,這是殿前司從北方弄過來的改良版的猛火油彈。
“兄弟們,今日唯死而已,別活着落到他們手裡。”嚓的一聲輕響,樊勝晃着了火摺子,點着了兩個黑疙瘩上的引線。
他猛然地將黑疙瘩拋向了前方的擋路兵丁,黑疙瘩落在人羣之中,伴隨着火光閃動的是聲如霹靂一般的巨響,街道之上頓時響起了慘叫聲,驚叫聲,亂成一團。
“殺出去!”樊勝一聲狂吼,拔刀向前猛衝而去。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整個巷道之中亂成一團。
皇宮之中,朱友裕興奮之中略顯疲憊。
盛仲懷的數條建議,他盡數採納,不得不說,效果明顯,至少,禁軍之中的不穩跡象,已經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長安城中,也沒有如某些人想象的那樣陷入亂象。
代超第一時間趕了回來。
“岳父,潼關不容有失。我們不但要守住哪裡,還要在那裡將老三打痛,這樣,纔能有談判的餘地。”朱友裕道。
“陛下放心,老臣一定會守住潼關的。”代超道:“這一次跟我一起撤回來的有一萬餘人,我只帶三千人走,剩下的,便留在長安。”
“潼關兵力足夠,關鍵的便是如何能收其心。”
“無外乎威德並用而已。”代超點頭表示認同。
兩人正說着,盛仲懷推門而入,低聲道:“陛下,剛剛巡城司那邊傳來消息,樊勝被發現,在抓捕過程之中拒捕反抗而被當場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