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詔的這個想法,純粹就是爲了替皇帝減輕一下負擔,分擔一些困難。但卻也屬於典型的歪打正着,讓朱友貞異常難受。
現在的秦詔,就像是一隻嗡嗡叫着的蚊子,繞着他上下左右來回不停地飛着,叫着。你不理他吧,叫的着實煩人,而且一不小心,他就會撲上來咬上你一口,滿滿地吸上一肚子血。可你是要卯足了勁兒想揍他的時候,他卻又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或者就是乾脆就是重重一拳,揮在了空處,讓人難受不已。
放任不理是不可能的。秦詔這支騎兵還具有相當的破壞力,進入了昭義地區之後,宣武的後勤補給其實已經變得脆弱起來,這可不是在宣武,洛陽,關中這些地方,發達的運河地區能讓宣武軍有着充足的補給,在昭義,只能靠着人力來運送糧草補給,受到敵人打擊的可能性大增。
朱友貞只能派出自己最精銳的騎兵跟着對手四處打轉,同時命令步卒設卡圍堵,希望能將對手堵住然後聚而殲之。
不過隨着皇帝李儼的隊伍在進入潞州之後,突然掉頭拿下了壺關之後,朱友貞已是醒悟了過來,除開繼續派人追擊這剿秦詔這支騎兵之外,其麾下主力,已經紛紛往壺關而來。
而此時,本來在長治的田平所部也拔營前往壺關,一時之間,小小的壺關,竟然聚集了包括宣武,魏博,昭義三鎮超過五萬兵力。而壺關方面,卻是以南北兩座大營與壺關本身一起,形成了一個堅實的防禦體系,利用壺關有利的地形與進攻者相抗衡。
田平搶先一步抵達壺關之後,立即便率先發動了進攻。
壺關之戰,就此打響。
而在壺關之戰射出第一箭的時候,武威大軍也在武鄉,壤垣,黎城同時發起了進攻。武威節鎮動員軍隊之速,進軍之快,遠遠地超出了田悅的想象。
一個月前,武威節鎮還懶洋洋的似乎什麼也沒有做,只不過派出了由石壯率領的兩萬甲士打進了刑州,繼而控制了貝州,洺州。但在一個月之後,武威方面突然就集結了十餘萬大軍,向潞州發起了全面的進攻。
即便不算河東韓琦所部,李澤集中的兵力,也超過了十二萬兵力,如何再算上他集結的二萬騎兵,在其麾下,兵力已經超過了十五萬人。
面對着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的迅猛進攻,武鄉縣,壤垣縣,黎城縣幾乎是毫無抵抗之力,稍加接觸之後便紛紛潰敗,一路逃回到了潞州城。
隨着北線的潰敗,東線屯留的田氏兵馬也無法再行堅守,族棄了屯留縣,一路退回到了潞州。韓琦所部與李澤所部長驅直入,在戰事爆發之後的第十天,兵鋒便直抵潞州城,將其三面包圍了起來。
韓琦部屬李存忠更是分出一部,攻佔了長治,兵鋒指向壺關。
留給朱友貞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朱將軍,壺關乃是天險,對方又作了充分的準備,即便是長期圍困,也會因爲南北兩個大營的存在而無法將他們困死,短時間內,即便我們願意有人命去換,也是絕對打不下來的。撤退吧,機會已經沒有了。”薛雄看着有些氣急敗壞的朱友貞,勸諫道。
“我還想再試一次。”眼睛通紅的朱友貞握着拳頭:“目標就在眼前,豈有不努力一試就束手而歸的道理。壺關再難打,那也是人守的。”
一邊悶不作聲的田平冷哼了一聲道:“朱將軍,不是我潑你冷水,你來之前,我已經試過了,我打得還不是壺關,而是北面百穀山上的大營,結果你也看到了,鎩羽而歸。那些天殺的從一開始就是準備在這裡堅守的。那些神策軍本來不堪一擊,但讓他們見到了皇帝之後,一個個卻跟打了雞血似的變成了亡命徒。你要打壺關可以,我部是幫不了什麼忙了。”
“用不着你幫什麼忙,你給我盯着北面就可以了。”朱友貞道:“薛雄將軍,南面就交給你了,盯着陳炳,不讓他有機會來增援壺關。”
“這個自然沒有問題,可是朱將軍,壺口就這麼大的展開面,您確定要攻擊嗎?”
“不試一試,怎麼死心?”朱友貞道:“我宣武軍,從來都不會見難而退。都下去準備吧,明天天一亮,我會率我部主力竭力一戰,如果實在沒有機會,我們再說撤退之事吧。”
“遵命!”田平與薛雄二人抱拳離開。
帳內只剩下了宣武嫡素將領,朱友貞走到他們中間,看着他們道:“諸位,此時此刻,節帥已經攻破了潼關,大軍拿下長安,指日可待。洛陽長安,盡歸我手,想必大家也都清楚這代表着什麼,大唐完蛋了。改朝換代就在今朝。”
大帳之內,微微騷動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是露出了興奮莫名之色,說起來,大家追隨朱溫,謀求的不就是能封妻廕子,封候拜將嗎?
改朝換代,對於他們這些宣武嫡系來說,就等於是一場場潑天的富貴啊。
“李儼就是最後的一個漏洞了。李澤之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弄到他,無非是想找到一個正大光明地與我們對抗名份,利用李儼來號召天下,如果李儼一死,憑李澤這麼一個黃毛乳子,天下英雄,又有幾個人能服他?他又如何能與我父帥相指並論?”
衆人都是連連點頭。
“所以,明日一戰,還請諸君奮勇一戰,先登城者,封候,殺死李儼者,封王。”朱友貞厲聲道。
室內諸將,頓時人人臉上都浮起了貪婪之色。
“都下去準備吧,三更整軍,四更吃飯,五更時分,全軍強攻。”朱友貞道。
諸將轉身紛紛離去。
大帳之內,只剩下了朱友貞與數名親衛。緩緩地坐到了大案之後,朱友貞低頭沉思了片刻,伸手招了招,身邊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立即走了上來。
“郝猛,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回將軍,跟着您也有小十年了。”郝猛道。
“你父親在長安已經組織了一批人手,等到我軍強攻長安的時候,便會裡應外合,打開城門,迎接我軍入城,等我軍進了長安之後,你父親這功勞可算是頭一份兒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必當一個黑幫頭子了,他想當什麼官兒,我們都能滿足他。”
“多謝將軍。”
“郝猛,你怕死嗎?”朱友貞突然問道。
“將軍,我跟着您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您什麼時候看見我怕死來着?”郝猛笑道:“郝某沒有別的本事,也就這點能耐了。”
“好,接下來我有一個極重要的任務交給你,而這個任務,十有八九,你可就回不來了。”朱友貞盯着郝猛道。
郝猛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又恢復正常:“將軍請說。”
“你不怕?”
“沒什麼好怕的,即便我死了,我的妻兒還有我父親兄弟照顧,將軍您想來也不會放任不管,如果我不死,那自然更有潑天的富貴等着我,富貴險中求,有什麼可怕的?”
“好!”朱友貞拍手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這件事,你辦成了,如果能活着回來,功勞自然是你的,如果你辦成了事人卻沒有回來,功勞我自然會算在你老子兄弟頭上。”
“將軍要想讓我舉入壺關之中去刺殺皇帝嗎?”郝猛問道。
朱友貞點了點頭。
“壺關艱險,強攻很難奏效。明日即便我軍死戰,只怕也會無功而返。但有一點可以保證,我們不計價的強攻,也會使得關中將所有的力量投入到與我們的戰鬥中來,皇帝身邊的力量肯定會異常薄弱,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你出身黑道,以前也做過刺客,對這樣的事情有經驗。”
“明白了。”郝猛點頭道:“南北兩山雖然有敵人大兵駐紮,但他們只能封住大道,卻無法封住小隊人馬的潛入,我率一隊精銳潛伏進去。將軍,如果有嚮導,那就事半而功倍。”
“嚮導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朱友貞道。
“末將馬上就出發。”郝猛吸了一口氣,轉身大步離開了軍帳。
夜色漸深,朱友貞走出了大帳,盯着遠處的壺關沉默難語。
李澤突然之間爆發出來的力量,讓他爲之心驚,他也猛然明白過來了李澤的目的,李澤不僅僅是要奪得皇帝,更是要奪得潞州,拿下這個戰略要地,門戶所在。而此時,宣武的主力還在致力於拿下長安,等到父帥拿下長安回過頭來,潞州只怕早就不怕了。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將李儼留給李澤,這面大旗現在雖然已經破破爛爛了,但破船還有三千釘呢!只有李儼這個名義上的天下共主死了,這天下才會真正地進入百家爭鳴的時代,而佔據了關中河洛,又擁有宣武等地的父帥,自然就佔據了先天的優勢。
即便明日自己所有的部衆都死在這裡,也要拉着李儼一齊陪葬。這是朱氏執鼎天下的無比重要的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