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親自趕到了宜春。
在給十二勇士上了一柱香,燒了一些紙線之後,這才隨着李敢進到了對方的臨時中軍大帳之內。
“我們已經全面接管了宜春城,現在城內,正在進行安撫,救災,善後等一系列事宜,就是不知撫民官什麼時候才能趕到,大將軍要摧一摧後方,就是因爲他們撫民官派出的速度太慢,這才耽擱了我的時間,要不然,沈立秋他們十二個,也不會死了。”李敢情緒有些低落。
李泌點了點頭:“報告早就送上去了,不過你也要明白,朝廷有朝廷的難處,選派合格的官員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既要通曉朝廷政策,又要有處理此類事情的豐富經驗,即便有合適的人手,赴新之前,也還有許多其它方面的事情要處理。沒有那麼快就趕到。”
李敢無言,只是嘆了一口氣。
“沈立秋他們這些人的事情,我已經用八百里加急的奏摺送到了朝廷,請求朝廷給予他們高規格的表彰,想來是沒有問題的,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給我們右千衛長了臉的,也給你李敢長了臉,畢竟他們都是你的直屬部下。”李泌道。
“我倒不需要他們給我長臉,沈立秋,可惜了的。”李敢悶悶地道。
李泌看了李敢半晌,道:“你情緒很不好。”
“能好嗎?大姐?”李敢擡頭看了李泌一眼。
“爲了左驍衛的事情。”李泌追問道。
李敢垂下頭,沒有作聲。
李泌冷哼了一聲,“李敢,你好好想一想,你與何塞相比,優勢在哪裡?”
李敢張了張嘴,竟是沒有說出話來。
“想不出來吧?”李泌道:“何塞從軍時間比你早,參加過的大戰比你多,立下的功勞也比你多。而你的優勢,是秘營出身,又做過公子的親衛統領,但這些資歷,能得到下面士兵們的敬畏,但卻不見得能讓他們敬服。何塞就不一樣了,他一直呆在左驍衛,從一名基層軍官,一步一步地奮鬥到了今天。所以,當尤兵部提出由何塞接任之後,整個軍事委員會是沒有人反對的。”
李敢嘆道:“我知道,我也不是不服氣,我只是有些想不通,既然如此,又何必調我去左驍衛當副將呢?這不是讓我丟人現眼嗎?”
“真是小家子氣!”李泌斥道:“朝廷調你過去,自然有朝廷的考慮,你需要做的,就是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好好地輔佐何塞。李敢,你可不要跟任曉年一樣。任曉年當年一步走錯,到了現在,步步落後於何塞,可以說,他今後的成就,是絕對趕不上何塞的。但真要論起能力來,任曉年的能力,可是要比何塞要高出一籌的。”
“人有時候,自以爲走了捷徑,上了快車道,卻殊不知這條捷徑的前途卻是有限的,到了頂,就沒法子了。”李泌看着有些垂頭喪氣的李敢,道:“我們已經佔了天大的便宜,就算不是一步登天,也比何塞,任曉年這些人佔了更多的便宜。但做官做到了我們這一地步,朝廷要看的,可就不僅僅是能力了,胸懷,視野,德性等都成了考察的要求。你要知道,能走到我們今天這個位置的,能力即便有差異,也差不了多少,這個時候,其它方面的考量,便就更多了一些。你想要走得更遠一些,就必須要在這個上面加強修養了。如果你不能放寬心胸,一片敞亮地去幫着何塞做好左驍衛的事情,你大概率便也要和任曉年一樣,很難做到一衛大將軍了。”
李敢悚然而驚。
“大姐儘管放心,我心裡不舒服是不舒服,但絕不會因此便耽誤了公事的。”
李泌點了點頭:“你這一次去左驍衛,倒也不是要你何塞成爲朋友。該爭的,你還是要爭,不過這隻能是爲公,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敢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置酒爲你送行的,但出了這件事,就算了吧,接下來的事情,你便交給任曉年吧,明天任曉年就會趕到宜春,你收拾收拾,先回長安述職,然後便去左驍衛報道吧!”李泌道。
“任曉年接了我的位置,誰接任曉年的?是本軍提拔,還是從外面調來?”
“從外面調來。”李泌道:“據我所知,是要調一個擅長山地作戰的人來接任曉年的位置,以後我們在南方作戰,可不比在北方了。地形要更復雜,山地作戰,是我們不可避免要面對的。”
“聽說李睿要調到西北去了?”李敢起身,爲李泌倒了一杯茶,問道。
李泌點了點頭:“李睿已經去長安了。這個冬天,他就會去西北哪邊報到了。接下來兩年的重點,便是吐蕃了。這小子一直都機靈,也有手腕,這一點,他可又踩到點兒上了,搞不好打完吐蕃,他就能成爲一衛大將軍了。”
“李存忠退下來了,不是還有韓銳嗎?”
“韓銳的年紀不比李存忠小。”李泌搖頭道:“而且打下了吐蕃,這支軍隊要長駐在哪裡,不用一個放心的人掌控,軍事委員會的人睡得着覺嗎?打下來或者並不難,但要哪裡真正的歸心,不知要到啥時候呢,畢竟這塊土地,以前可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而且還是我們大唐長久以來的敵人。不比南方,拿下來了就拿下來了,百姓們不會有太多的牴觸心理。反對我們的,主要是那些地主豪紳權貴,人不多,要是不識相,殺光了也不算什麼事兒。”
“大姐,我聽說最近的一次最高委員會會議,咱們公子就遭到了挫折,他提出的增加水師軍費的事情,被其它幾個委員一起駁回了,公子是不是很生氣?”李敢壓低了聲音,問道。說到這裡,李敢身子往後一仰:“公子這是作繭自縛。李浩給我寫了信來,氣得跳腳呢!這一下子,他的夢又要往後推了。”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只怕這正是公子想要的。”李泌搖頭道:“一次性地給水師的費用翻番,提出這樣的計劃,本身就不切實際,公子大概率是在試探最高委員會,看看他們敢不敢質疑。”
李敢恍然大悟,“這下子倒是試出來了,我就不信公子會開心。”
“你還是沒有搞明白公子倒底要做什麼!”李泌翻了一個白眼,“算了,跟你說也是白說,你自己去慢慢體會吧!”
兩人正自聊着,秦寬卻是急步走了進來,向兩位長官行了禮,道:“江西觀察使遣使前來求見大將軍。”
二人都是一愕。
“來得是誰?”李敢問道。
“判官錢文西,也是江西觀察使錢文中的三弟。”秦寬道。
剛剛弄死了錢文中的二弟,他又派了三弟過來,李敢哧笑道:“他們倒還真是不怕死,這個時候過來,也不怕我們把他撕碎了嚼來吃了。”
李泌站了起來,道:“既然來了,那就是客,我們就去見見他。這個人在江西觀察使府算得上是二號人物,比錢文東還要更重要一些。”
錢文西只帶了兩個隨從,真正的輕車簡從地到了宜春。
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靈棚之前的李泌與李敢,錢文西嘆了一口氣,先是徑直走了靈棚,給十二勇士上了一柱香,又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走到了李泌李敢身前。
“見過大將軍,見過李將軍!”他抱拳行禮,又看着李敢道:“感謝李將軍收斂了我二哥的遺體並送還給了我們。”
“來而不往非禮也。”李敢冷然道。
“錢判官,屋裡頭說話吧!”李泌伸手延請,“你此來,想必是錢觀察使有些事情要對我們講吧?”
錢文西重重頷首。
進到屋內,錢文西開門見山:“這一次是一個誤會,是守義這孩子年輕氣盛,我家大兄已經剝奪了他的軍權,將他關了起來。”
“這是錢氏的家事,我們無權置喙。”李泌搖頭道:“但是如果侵犯到了我們的利益,我們必然會迎頭反擊。”
錢文西臉憋得通紅,半晌才道:“李大將軍,家兄並無意與你們爲敵。”
“有意無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李泌笑道:“錢判官,大勢所趨,錢觀察使真以爲擋得住我們嗎?想要保全錢氏,該怎麼做,我想你們心裡一定是有數的。”
錢文西搖頭道:“這並不是我錢氏一家的事情。李大將軍,錢氏也是由無數人組成的,這些人依附於錢氏,同時又是錢氏生存的根本,錢氏想要做什麼事情,自然要顧及到所有的人。如果大唐的政策能有所鬆動,我們自然是願意歸降的,但以現在大唐所實施的政策,我們這些人,除了抵抗到底,並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李敢哧笑了一聲,偏過了頭懶得理會。
“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了。”李泌道:“那錢觀察使今日讓你來想說什麼呢?”
“以前你們所佔的地方,佔了也就佔了。”錢文西道:“但自今日始,以現有的實際控制線爲界,兩家暫時罷兵,互不侵犯,如果你們還要得寸進尺,說不得我們也只有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