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答道:“謝大人的話很在理,至於胡杰的背叛,我倒是有些想法,大家都知道我是從興王府出來的,對老王爺和小王爺都有足夠的瞭解,說句對死者不恭的話,小王爺並沒有表面上大家所看到的那麼好相處,他自幼性格便很倔強,對屬下有些刻薄寡恩,容不得別人犯一點錯,恐怕他什麼時候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胡杰進入王府也有近十年了,說不定有什麼怨氣日積月累地積聚下來呢?”
段飛點點頭,說道:“胡杰的爲人我不太清楚,不過看他對春熙之死的神態,倒是個重情的人,應該不會爲了平日一點小怨做出背叛王爺的事來吧?大不了請辭走人還差不多,咦?”
大家都贊同段飛的話時他卻咦地一聲,叫道:“不對!胡杰是個重情義的人沒錯,不過……大家覺得他真的是在痛惜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嗎?”
除了王佐之外其他人都不在現場,所以段飛的目光也向王佐望了去,王佐沉吟了一下,說道:“大人,卑職當時注意力沒有放在他身上,我與他相處幾年,對他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他痛心春熙之心應該不假。”
段飛道:“我也知道他確實痛心春熙,不過我覺得已經超出了對妹妹的範疇,你可還記得他最後是爲何大怒追殺朱宸,才被架走的嗎?”
王佐想了想,說道:“好像是聽說春熙被朱宸強暴了吧?”
段飛搖頭道:“不對,他第一次聽說春熙被朱宸強暴的時候是在許久之前,當時他也很生氣,當時被人勸了兩句就平靜下來,他後來突然暴怒是因爲我當衆質疑朱宸曾兩次強暴了春熙,其中一次是在興王失蹤的當晚,胡杰知道那個興王是假的,迷姦春熙的也另有其人,胡杰的怒火才一發不可收拾,或許他暗暗喜歡上了春熙,對真興王欺凌春熙尚不可忍受,何況那個假貨?於是才突然暴走,忍耐不住衝出王府,去找那個假貨算賬去了。”
大家聽了段飛的分析之後面面相覷,雖然這個解釋有些匪夷所思,不過卻又合情合理,作爲臣屬,胡杰喜歡上主子的侍寢丫鬟固然有些不妥,不過這年頭主人把丫鬟許給書童、家丁的比比皆是,再說春熙被買入王府之後並不是直接就被安排去照顧小興王,一個護衛愛上一個普通丫鬟正常不過,只需找時間向主子請示一下,就能成就了他們,不過小興王換丫鬟換得勤,不知怎的就輪到了春熙,胡杰定是很失望。
春熙在興王身邊過得好還罷了,胡杰自己吃苦都不怕,卻見不得自己心愛的人受委屈,怨氣日積月累,終於醞釀成了一個陰謀。
胡杰的動機也有了,這個案子似乎已經沒有什麼疑念,剩下的就是抓人了,段飛吩咐道:“這個案子非常重要,大家辛苦一點,多臨摹些畫像貼滿大街小巷,三日之內定要將這三個嫌犯捉拿歸案,否則大夥兒就不用過年了,聽到沒有?”
大家紛紛答道:“是,大人,我們挖地三尺也要將他們挖出來,絕不敢偷懶。”
段飛頷首道:“大家忙去吧,本官今日坐鎮北鎮撫司不回家,你們有什麼新消息立刻來報,散會。”
大家一鬨而散,謝志鈞故意拉在了最後,別人都走了之後他突然回頭對段飛道:“大人,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
段飛道:“我們之間無需隱藏什麼,有什麼話文輝你儘管說。”
謝志鈞肅容道:“大人,一介王爺,私蓄替身做什麼?這可是犯忌的,何況這個替身並不是受封之後纔有的,或許興王小時候就有替身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段飛目光一凝,說道:“文輝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安路州不是南昌,興王才傳了兩代,也比不了寧藩已傳承了五代百餘年,這不可能。”
謝志鈞道:“卑職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大家面前我沒有提,不過這始終是一個疑點,大人萬勿大意,只要是牽涉到皇權之爭的事,不管是多麼微小,都決不可掉以輕心啊。”
段飛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多謝文輝你提醒,我會小心從事的。”
謝志鈞讚許地點點頭,轉身走了,卻在段飛心中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謝志鈞說得沒錯,一個受封混吃等死的王爺,需要自幼物色培養替身嗎?這個看起來和煦謹慎的大男孩小王爺,死了之後倒是越來越神秘了。
忙了一天段飛着實有些累了,他坐在椅子上閉目小憩了一會,心中記掛着案情,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自覺沒有什麼遺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來報道:“大人,順天知府司大人求見。”
段飛睜開眼睛,這才發覺紅燭已經燒了一半,時間已將近亥時中,段飛答道:“有請司大人。”
司恭城帶着兩個衙役走了進來,向段飛施禮道:“段大人,下官按照大人吩咐,在朝天宮以西發出佈告懸賞回收興王遺物,現已基本收齊整了,因此下官特地親自送來給段大人過目。”
兩個衙役手裡各捧着一隻托盤,上邊整齊的疊放着衣物,段飛隨手拾起擺放在最上邊的寶藍色長衫,抖開一看,長衫前後都有被割開的豁口,血跡斑斑,長衫的質料只是普通的絨布,買的時候也就值幾兩銀子,破成這樣的衣裳都有人剝去,朝天宮以西竹木工房附近的人不會都窮得比乞丐還慘吧?
除了這件長衫之外,收繳回來的其他衣物質料卻好了許多,段飛左手拿着普通的藍衫,右手摸着柔軟的金彩提花的緞錦襖子,感覺有些奇怪,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胡杰與同謀在包子鋪後院的廁所裡掉包興王時時間緊促,隨時有可能被人撞破,他們只能趕時間把外衣換掉,因此興王身上衣服纔會內優外劣,這件藍色長衫原本應該是穿在那個替身身上的。
司恭城見段飛盯着衣服看了好一會,忍不住提醒道:“段大人,興王爺的衣服都是有標記的,大人可以翻開衣服下角,在內側縫線處可看到一個用紅線縫的熜字。”
段飛嘆道:“這不過證實了死者的確是興王而已,司大人,把這些東西交給駱安處理吧,不知那三個神棍抓到沒有?”
司恭城答道:“還未曾有消息,不過下官已命人前往五城兵馬司,調查是否曾有相似的人在這兩日出城。”
段飛道:“很好,本官也會命錦衣衛全力搜查及配合,一有消息,互相通報一聲吧。”
司恭城見段飛面有倦容,識趣地告退而去,段飛揉了揉太陽穴,確實有些累了,今日他馬不停蹄地來回辦案,身體上倒還無所謂,精神上卻有些吃不消了,死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王爺啊,還有永福公主的反應,讓段飛真的很頭疼。
“倘若蓉兒在就好了……”段飛心道,心中突然充滿了對蘇蓉的思念。
“冰雪少女入凡塵,
玄武湖畔初見晴……”
段飛朦朧間似乎見到了碧波萬里的湖面上,白衣如雪的蘇蓉凌波而至,段飛欣然張開雙臂想將她摟入懷中,蘇蓉卻寒着臉拔劍輕挑,如山劍氣破空而至,在湖面掀起了滔天駭浪,段飛轉身就跑,面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張燒焦的臉……
段飛一驚而醒,睜開眼看時眼前哪有什麼湖泊,更沒有蘇蓉,只有緊閉的門窗。
段飛記得司恭城離開後自己並沒有關閉房門的,他靜下心來,問道:“今晚是誰值夜?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一個身穿錦衣衛新式夜行服色的人從房樑上一躍而下,向段飛一拜,說道:“大人,是我丑牛值夜,現在是三更天了。”
二牛是當初項豪收留的孤兒之一,平茂出事之後,這些孤兒被項豪借出公差之機分別安排到各大門派中學藝,他們也的確很努力,二十多個孩子基本上都很有出息,段飛借整頓錦衣衛之機邀請各大門派派遣弟子加入錦衣衛,同時又命竺羽預先聯繫上這些孩子,叢中挑選了一十二個作爲貼身護衛培養起來,二牛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少林弟子,該叫圓鏡師叔,不過他的實力並不比圓鏡差多少。
項豪培養這些孩子究竟想做什麼已經沒有人能夠知道,段飛作爲項豪指定的接班人,這些人理所當然地被他收入囊中,有竺羽、華明等做保,加上段飛用了點手段收服他們,現在他們已成爲段飛的心腹力量,以十二生肖爲名,對外卻宣稱爲十二金剛。
段飛說道:“三更了啊,有人來找過我嗎?”
丑牛答道:“沒有。”
段飛站了起來,推門而出,天上還在下着小雪,天地間黑漆漆的一片,段飛深深地吸了口氣,望着無盡的天空,心道:“天門,天門,你們有膽就別讓蓉兒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正在咬牙切齒,只見院外亮起一溜火光,一隊人高舉火把快步而來,快接近院子時這些人放慢了腳步,只見王佐一個人舉着火把大步走入院中,步幅雖大,腳下卻輕,他見段飛站在走廊上,一怔之後快步走了過來,說道:“卑職參見大人,都三更天了,大人還沒休息啊?”
段飛道:“我剛纔打了個盹,你急匆匆地趕回來,是不是有胡杰他們的消息了?”
王佐道:“沒錯,大人,我們已經找到那個假冒興王的傢伙了,不過我們遲了一步,趕到時胡杰剛走,假冒興王的傢伙胸口捱了一刀,只剩一口氣了,卑職一面請大夫保住他這口氣,一面急忙趕回來向大人稟報。”
段飛眉頭一皺,說道:“那還等什麼?快帶路,我有話要問他,可別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