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飛考慮了一陣,終於首肯道:“好吧,本官被勾起了興趣,就去順天府看看吧,不過司大人要記住,在案件尚未明朗之前,不論任何人問起,你只能說本官是受邀前去破案,不能將你的猜測告訴任何第三人!”
司恭城點點頭,說道:“我明白,茲事體大,我自然不會告訴任何人,否則無需請段大人屏退左右了。”
段飛的心情沉重起來,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去順天府吧,來人……去資料庫把楊森給我叫來,石斌、郭威、洪邦、蔣俊,你們隨我前往順天府,對了,去把史大哥還有謝師爺一起叫上。”
大家見段飛與司恭城神色嚴肅,知道事態嚴重,二話不敢說,各自去找人,不一會大家都趕了來,段飛也沒跟他們解釋,沉着臉帶着一隊錦衣衛,與司恭城帶來的順天府衙役們排成兩隊,並肩向順天府趕去。
這兩隊人敲着鑼走來,行人紛紛走避,不一刻便來到了位於紫禁城東北處的順天府衙門。
司恭城二話不說地帶着段飛直奔斂房,當他毫不避忌地帶頭進入斂房,段飛突然對他多了兩分信任,心中益發沉甸甸的。
段飛回頭對大家說道:“楊森跟我進去,其他人原地休息,史大哥,謝師爺,你們如有避忌,可以不進去,在外頭聽着就好。”
史羽峰笑道:“有什麼好避忌的?老謝你說是吧?”
謝志鈞嘆了口氣,默然點頭,段飛的心思早已不在他們身上,進入斂房之後他第一眼便落在空蕩蕩的斂房中唯一的一張停屍臺上。
司恭城肅然繞過停屍臺站在另一邊,目光向段飛望去,段飛來到停屍臺旁,司恭城道:“段大人請。”
段飛輕輕揭開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一張燒得面目全非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段飛繼續揭開白布,直抵屍體腰部才鬆手放下,屍體是平躺着的,身上沒有衣物,皮膚雖然已經變色,但是依舊光滑如緞,司恭城說道:“死者被發現時身上不着寸屢,根據屍斑分析,我們懷疑他是在死了不久之後才被人剝光的。”
段飛點點頭,喝道:“楊森,給我驗屍!”
楊森答應一聲,走上前,開始仔細驗屍,只聽他連續說道:“死者身體已經僵硬,從姿勢上看基本符合平躺的情形,不過他左手臂內側和左腰際、左腿側都有輕微屍斑,可見他原本是側躺着死在地上,左手是向前伸展着被頭壓着的,知府大人說得不錯,死者確實在死後不久被人翻動過,估計就是洗劫他身上的財物以及衣裳吧,因爲死者死得還不夠久,而且身邊有火烤着,因此身體還未僵硬,不用扭斷手臂就可以把衣服脫下來。”
楊森停了一下,繼續觀察屍體並說道:“屍體左手前側有焦痕,這證實了我的猜測,死者是側躺着用頭把手臂壓在下邊,所以手臂前側與臉一起被火烤焦了。”
“死者臉上嚴重燒焦,不可辨識面目特徵,其中左右兩邊臉上各有一道嚴重焦痕,其上還有草木灰狀存留物,我懷疑有人故意用燃着的木材毀去了死者的面容,否則要留下這樣的痕跡除非死者一頭栽倒在火堆上,但是這樣的話死者的頭髮也會完全燒燬,因此可以排除。”
楊森掀開白布,將屍體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並且在屍體髖骨位置捏了捏,這才說道:“雖然死者面目無法辨認,但是從他身材、手腳、骨骼尤其是髖骨的特徵可以斷定他的年紀還不到十八歲,不過……他應該已經不是處男,而且還有許多那方面的經驗……”
大家聽了楊森的話都不由自主地向那兒望去,楊森聳聳肩,說道:“別問我是怎麼判斷出來的,其實我也不懂,都是我爺爺教我的,史大哥你不用奇怪,你光着身子到外邊風雪裡站上一會也會凍成這麼小的……嗯,死者胸前有兩團淤痕,似乎是拳印,他胸口另有一道傷痕,像是刀劍等利器劃傷的,不過印痕太淺而且也不是致命傷,因此可以不做分析,死者手腕腳踝都有環狀淤痕,線紋清晰,應該是麻繩之類的東西留下的,死者生前曾遭捆綁拘禁,他的手背上有刮傷痕跡,可能是爲了掙脫捆綁留下的,他的手指指甲很整齊,但是卻充滿了泥垢,他不是在地上爬過就是徒手翻牆了,他的手掌與手臂上都有很深的傷口,從創口痕跡上看,明顯是防禦傷,史大哥,請幫我將他翻個身。”
史羽峰與他合力將屍體翻過身來,楊森數了數屍體背上的創口,說道:“死者背後身中六刀,並有棍棒等鈍物毆打所致淤痕,死者死前應該曾經面對三個以上的兇手,刀傷……不算很深,不足以致命,淤痕所在也不是致命之處,死者至死應該是另有原因。”
“那你就給我找出真正的至死原因,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段飛說道。
楊森請史羽峰幫忙把屍體翻了回來,說道:“大人,死亡時間和至死原因現在可沒法判斷,除非你讓我徹底驗屍,我懷疑死者是流血過多而死,從他的膚色可以看得出來,不過死者身上沒有血衣,我也沒有看到現場,只能這樣判斷了,倘若能找到大量血跡,就可以證明我的判斷沒錯,因爲現在天氣太冷,屍體又沒穿衣服暴露在外,死亡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凍成冰坨坨,實在沒法判斷死亡時間。”
不論死者是誰,現在徹底驗屍都是不可能的,段飛對司恭城道:“司大人,現場找到什麼證據嗎?”
司恭城道:“從現場取回不少證物,不過與本案的關聯都不大,都是些流浪漢廢棄的東西,死者所躺之處並沒有留下多少血跡,不過沿路留下的血跡倒是不少,在血跡的盡頭,我們也發現了一些血跡,以及搏鬥留下的痕跡,但是我們搜索了附近,並未找到任何兇器。”
段飛道:“不管有沒有用,請司大人帶我去看看那些證據,楊森,你留在這裡繼續驗屍,在不毀傷屍體的情況下,儘快確認他的死因,另外,他的身上有什麼特殊點的標記嗎?若有,或許我們可以更快些確認他的身份。”
楊森說道:“我剛看到他背上有個硃紅色胎記,長得像一朵蘭花,長在右後腰部位,不知道有沒有用處。”
段飛道:“好,你繼續檢查,司大人,請。”
司恭城帶着大家來到證物房,指着一張長桌上擺着的物品道:“這些便是在案發現場收集到的證物。”
段飛走過去仔細瞅了瞅,只見桌上擺着許多零碎的東西,譬如燒焦的木炭、染血的土、破爛的布片等等,多數與案件確實沒有什麼關聯,不過段飛仔細看完之後卻有了些想法,問道:“司大人可否派人盤查過現場附近的乞兒無賴?死者身上的衣物極有可能是他們剝去的,若能找回死者身上的東西,對確認死者的身份會有極大的幫助。”
司恭城讚道:“段大人果然高明,這個想法我是在昨晚纔想到的,已經派衙役前去盤查當地的無賴乞兒,希望能有所發現。”
段飛再掃了一眼桌上的證物,確認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說道:“司大人,這些證物果然沒什麼好瞧的,我們還是去現場看一看吧。”
司恭城點點頭,大家一起離開順天府,向朝天宮趕去。
街上行人似乎都沒有了往日的從容,因爲街上到處都是錦衣衛在盤查,把快要過年的氣氛都給衝沒了。
看到如此情景,司恭城意味深長地嘆道:“快過年啦,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段飛輕嘆一聲,說道:“本官也是沒辦法啊,希望……儘快找到興王殿下吧。”
兩人目光突然交錯,然後下意識地把臉扭開,段飛開始有點擔憂,因爲剛纔在順天府衙門裡看到的那具屍體身材確實與興王朱厚熜很相似,倘若死的真是興王,這可就麻煩了。
朝天宮附近的街道有點亂,這邊工坊比較多,人員來往復雜,給查案帶來不少麻煩,發現屍體的地方是一個小十字街頭,交叉的兩條街道是竹木廠與朝天宮西坊的主要通道,人流匆匆,現場早已被破壞,來往的人踩踏着街道上的每一寸土地,因爲下雪泥濘的緣故,連灰圈都給踏沒了,看到這一幕,段飛的眉頭不禁緊皺。
司恭城也給氣得麪皮發脹,他怒喝道:“來人,把這些刁民都給我趕開!龔鵬與廖靖哪裡去了?把他倆給我抓回來!”
順天府的衙役正要接令趕人,段飛喝止道:“不必了,順天府既已將現場查探過,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本官來此只是想看看周遭環境的,司大人,當時屍體躺在什麼地方,他是從何而來?”
順天府衙役驅開來往的人,司恭城來到路口邊靠北的牆根下,指着地上被踩踏地亂七八糟的火堆痕跡說道:“段大人,當時死者就躺在火堆旁,腳朝東邊,他是從那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