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達先等人本來心灰若死,聽到楊慎的話之後再次萌發生機,皇上派來個欽差副使,不就是爲了制衡段飛嗎?派誰當欽差副使不好,竟然派了剛被廷杖的大學士楊廷和的兒子……他會給段飛好臉色看纔怪,能維持着表面上的關係已經不錯了,看來真得好好跟這位楊神童、楊欽差聯絡聯絡感情了。
段飛愣了好一陣纔回過神來,他苦笑一下,說道:“皇上……真的是皇恩浩蕩……在下升遷着實太快,也怪不得百官側目啊。”
楊慎冷笑道:“何止側目,簡直恨不得將段大人除之而後快呢,段大人可知這是何故?”
段飛嘆道:“是因爲段某未經科舉正途吧。”
楊慎搖頭道:“此中原因甚多,未經科舉爲官確實是其中之一種,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段大人或許未曾注意到,又或者假癡不癲,總而言之,段大人冒起得太快,又深受皇上恩寵,很多官員擔心大人得勢之後重現劉瑾、江彬之亂,因此要在大人還未能禍害天下之前將大人的威脅扼殺於搖籃之中。”
段飛無奈的哀嘆一聲,說道:“朝中的大人們還真是深謀遠慮啊,不過他們難道不知道剛則易折的道理嗎?楊大人可是國之棟樑啊,怎能輕易爲了段某區區一個無名小卒便被迫致仕,還被廷杖……楊大人實在是太耿直了,豈不知……”
“段大人……”楊慎怫然打斷了段飛的話,說道:“在下也姓楊,家父正是段大人說的耿直不知變通的楊廷和楊大人。”
段飛再度愕然,今天的意外還真多啊,他向楊慎抱拳作揖,張開嘴卻是無言以對,楊慎淡然道:“段大人不必擔心,在下臨行之時,父親曾經訓誡過我,要我以國事爲重,我不會因爲私怨而影響段大人辦案的。”
段飛再次擡手作揖,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段飛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旁邊聽到楊慎話的魏達先等三人心中大喜,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故事誰不知道啊,楊慎表面說得越好聽,他心中的恨意越深刻,有他制衡段飛,看來大家就不用太過擔心了。
段飛看到楊慎那死人一樣的臉,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藉口與他聊,這段時間段飛還真把人家老楊家得罪透了,在江西,是他威脅人家交出家奴認罪,現在,連人家首輔大人都因爲他而致仕,甚至還捱了廷杖……這仇只怕是永遠都無法消解了,巡撫南直隸,聽起來很不錯,只怕後邊的路是荊棘遍地啊。
一陣沉默之後劉偱夫妻以及劉卿芸小姐都被帶到,段飛當堂確認劉卿芸身份之後開始詢問。
劉卿芸痛訴王世勇是如何逼良爲娼並欺騙她嫁入王家的,王家請來的證人中班進、李景已經改了口供,祁固銳氣已失,正在擔憂自己未來的他已經無心駁斥劉卿芸的話,偶爾在段飛的要求下反駁一兩句,也因獨力難支而被吳嬸、周氏等迅速駁得啞口無言。
劉卿芸與劉偱夫妻都在口供上簽字畫押的時候,華明和石斌也已帶隊押着一批人回到刑部大堂之下。
石斌和華明上堂參見段飛,石斌興奮地搶着說道:“大人,一干人犯業已帶到,一個都沒有逃脫,另搜到一批文書字據,都已帶了回來。”
段飛向華明望去,華明將手中提着的一個小箱子呈上,說道:“段大人請過目。”
段飛接過箱子並未打開,而是隨手放到一邊,說道:“將王家的梅管家提上來。”
梅潮楓被兩個侍衛抓着肩膀提了上來,只見他滿面蠟黃雙目無神,丟到地上後立刻癱軟如泥,並且大聲慘叫起來。
華明解釋道:“大人,我們奉命趕去抓人的時候此人就是如此形狀,不僅渾身綿軟動彈不得,甚至碰一下也會疼得大叫不止,那宅子中還有好幾個人都是如此症狀,屬下曾經探查過,他們似乎被高人以截脈術傷了足少陽膽經,因此纔會如此。”
段飛點點頭,說道:“這件事本官知道,點傷他們的那位俠士曾經告訴本官,只需在他們大椎穴上運功衝開阻滯就可以解開他們所受的禁制。
華明在梅管家脖子後下方的大椎穴上一拍,梅潮楓果然渾身一震,然後緩緩爬了起來,他雖然無力動彈,但是剛纔發生的事情他都很清楚,跪在地上他故作不解地問道:“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小人並未犯法,爲何這些人如狼似虎地衝入民宅,將我等擄來公堂之上?”
段飛冷笑道:“梅潮楓,你不要裝傻,你們的事情我瞭如指掌,你賄賂百官的證據就在我的手中,擡頭看看這是什麼?”
梅潮楓擡起頭向上望去,只見段飛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只看那信封的形狀以及上邊蓋的印章梅潮楓便已知道這信出自何處,他眼裡閃過一絲絕望,嘴裡卻道:“這是什麼?我從未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不過猜也該猜到,你派人回蘇州報信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回信中的內容你也早已知道,就不用我念出來了吧?楊大人,這封信你拿去看看,我可有冤枉王世勇嗎?”
楊慎接信看了一遍,說道:“此信若是不假的話的確可以證明王世勇試圖派人收買三司的大人們,不過……這並不能證明他們成功收買了誰,段大人若是想依此彈劾三位大人,只怕不是很妥當啊。”
魏達先大喜,附和道:“不錯,的確曾經有人試圖賄賂我等,但是我們身爲朝廷命官,豈會知法犯法,受人賄賂?那人早被我們亂棍打出去了。”
段飛拍拍手邊的黃梨木箱,冷笑道:“梅潮楓,你當我看不懂你記的這些賬嗎?這幾日你身體不適無法記賬,你都是口述讓人記下來的,綜合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你的密碼錶已被本官破解得差不多了,我猜應該是詩經的《采薇》吧?”
聽到采薇二字,梅潮楓渾身一顫,他震駭地擡起頭望向段飛手邊的那個木箱,似乎想撲上去將其搶回來,但是轉瞬間他又頹然撲倒,說道:“什麼是密碼錶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東西不過是我閒來無事隨手練字亂寫的東西。”
段飛笑道:“你嘴硬也沒用,本官辦案並不是非要獲得口供才行的,人可以被收買,口供可以被推翻,只有證據不會說謊,它們會指引我找到真兇……來人啊,將梅潮楓等一干人等關入大牢嚴加看管,本欽差要連夜趕往蘇州,回來之後再處理一干人犯以及貪污受賄陷害忠良的官員。”
楊慎一愣,說道:“段大人要立刻出發前往蘇州?”
段飛說道:“不錯,只有趕在那些給王家傳信的人之前去到蘇州,纔有可能找到足夠的證據與證人,有時候鐵案與死案只不過是毫釐之差,分秒必爭啊。”
楊慎道:“段大人說的不錯,不過我們雖然有聖旨在手,卻也得首先通知南直隸各部,再通過驛站通知各府、州、縣,段大人不先知會一聲就跑到蘇州,只怕會產生誤會的。”
段飛對這些繁文縟節一概不知,他微微皺眉道:“楊大人估計我們需要多久才能趕去蘇州呢?”
楊慎說道:“若是一切從簡的話,大概也要後天早上才能啓程。”
段飛用力地搖頭,說道:“不行,最遲我今晚就要動身,我只負責查案,那些事情就煩勞楊大人操辦了,我只需四名侍衛,六匹快馬,一艘快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