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這是血口噴人,大人不要信他,這種小人一旦出事就像瘋狗一樣亂咬,再問下去說不定他還要繼續攀誣其他大人,錢大人,我建議對他動刑,動大刑,看他招是不招。”劉侍郎望着張榮廣冷冷地說道。
“也罷,”錢如京拿出一支火籤,丟到堂上,喝道:“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再說。”
張主事給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受了吩咐的他們掄起板子毫不容情地打下去,才幾板子就將張主事給打暈過去,潑醒之後再打,打暈了再潑醒,看到張主事的慘狀,段飛下意識地摸摸屁股,當初他也捱了二十板子,但是那二十板加起來還不夠張主事挨的一板子厲害。
眼見張主事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連殺人滅口四個字都喊不出來了,段飛提聲叫道:“大人,張榮廣受不住刑,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錢如京吃了一驚,喝道:“停刑,給我把人帶上來。”
張主事被拖上堂去,看到他的慘狀,錢如京又驚又怒地一拍驚堂木,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才十多板子便將人打成這樣,你們想殺人滅口麼?是誰讓你們這樣做的!”
那幾個衙役嚇得僕在地上篩糠一般地哆嗦着,沒人敢做聲,錢如京心中電轉,喝道:“還不快去一個人請醫生救治?其他的把張主事帶下去,張主事就交給你們了,倘若他明天不能過堂,我就當堂打死你們幾個,滾!”
出了這個意外,這一日的會審不了了之,也讓段飛深刻感受到官府中那種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的可怕,這還是剛剛經過查撤之後才建立不到一個月的政府班子啊。
段飛心情沉重地返回都察院,他已被完全孤立了,剛來時人家對他是表面恭敬背後鄙夷,現在人家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一個個見了他就躲,就算打個招呼說兩句話也是尖酸刻薄的,這官場果然不好混啊。
以前那些看好他前景,準備攀附的,現在也不見來串門子了,人情冷暖啊,段飛心中很是不忿,卻又無從發泄,忍不住寫了兩張門聯貼在門口,然後揚長而去,反正現在沒人待見他,不如回家玩他的弓馬箭術去。
望着他憤然遠去,幾個都察院的十三道監察小御史湊了過來,望着對聯念道:“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好一副對聯啊,你們說這個段飛真的不學無術?那他如何知道《左傳哀公六年》中關於孺子牛的典故?”一個三十來歲容貌普通身形高大的御史嘖嘖讚道。
十三道監察御史只是些正七品的小官,不過他們若是受命出巡的話責權就不小了,剛纔說話的那人正是福建道監察御史桂萼,他上個月才自成安知縣調任應天都察院福建道監察御史,一直賦閒無事可做,段飛來到都察院之後他一直頗爲輕視,但是今日看到段飛寫的這副對聯之後觀感不由稍改,有了點同病相憐之感,因爲他也是以忤逆上官出名的,若非如此也不會從一個好好的縣令被人弄來都察院養老。
他身邊那人是他在都察院中結識的唯一好友戎文盛,聽他那麼問,戎文盛苦笑道:“我哪知道啊?或許是他請槍手做的呢?你不見他身邊總是有一個漂亮的小師爺麼?”
桂萼似乎根本沒聽到戎文盛的話,他仔細琢磨着段飛那幅對聯,喃喃地說道:“這莫不是對聯,而是一首詩?意猶未盡,意猶未盡啊。”
戎文盛笑道:“管他是對聯還是詩,反正不像是那小子能做出來的,別說那麼多了,今天也沒什麼事幹,我們去打牌吧,那個新近流行的《大明牌》還真不錯,我跟別人配合總是不行,還是跟你打對家比較厲害,走吧走吧,別憂國憂民了,愁白了頭也沒用啊。”
桂萼想了想,說道:“不了,今天還是算了,我今日的奏摺還沒寫呢。”
“真無聊,每天都寫那東西,煩不煩啊,聽說皇上根本就不看,你寫再多也沒用。”戎文盛勸說無效,無奈地走了。
桂萼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目光突然又掃到那幅對聯上,雙眼一亮,拍掌道:“就這麼辦,妙極!”
段飛早退回到家中,門子見到他便說道:“少爺,府裡來了貴客,聽說是寶大祥的東主殷德祥。”
段飛心道你也該來了,他賞了那門子一錠銀子,說道:“快帶我去見他。”
殷徳祥年約五十歲,長得肥頭大耳,滿面富態,他見門子領了兩個人進來,後面一個身材稍矮,面目俊秀稍嫌陰柔,前面這人眉高鼻挺,英氣勃勃,他站起相迎,向前面那人拱手道:“段大人,老朽寶大祥東主殷徳祥,聞段大人之名久已,一直沒有時間上門,今日才得拜見,實在失禮。”
段飛還禮之後笑道:“殷老闆請坐,我與寶大祥的關係可非同一般哦,不必客氣,殷老闆親自來訪,莫非有什麼喜事相告?”
殷徳祥呵呵笑道:“果然是一件大喜事啊,前個月我們託請新任兵部尚書的楊一清楊大人將段大人設計製作的那個望遠鏡進貢給皇上,前幾日楊大人終於找到機會向皇上進言,將望遠鏡遞了上去,皇上當即下旨命工部向我們寶大祥採辦五百隻望遠鏡,首先裝備邊軍與京營,倘若反饋良好,還要繼續向我們寶大祥採辦大約三千隻,我寶大祥之名終於上達天聽,這都是段大人的功勞啊!”
段飛其實早在前五六天就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而且比殷徳祥知道的詳細得多,楊一清曾經總治三邊,熟知軍備之重要,他向皇上進言的時候便數了則望遠鏡的許多好處,正德聞之甚喜,隔日將望遠鏡拿到朝堂之上讓文武百官試用,文武百官也甚爲驚奇,其中以內閣楊一清、費宏以及京衛都指揮同知沈希儀最爲推崇,首輔楊廷和雖有異議,但是也只是就訂購數目多寡的問題進行辯駁而已,朝辯之後望遠鏡大量引入軍中便定了下來。
“若沒有寶大祥工匠們的精湛技藝,我就算想出點子也沒有用啊。”段飛和他相互恭維了幾句,段飛單刀直入地說道:“殷老闆是來給我報喜……順便將我所得的那三分利親自送來的麼?殷老闆真是太客氣了,我時常去寶大祥走動的,叫下面的人通知一聲便可以了。”
殷徳祥尷尬地笑道:“報喜是真,那三分利嘛,只怕還有得等,段大人設計了這個東西,應該知道它的成本有多高,五百隻看似不多,但是大量收購合用的水晶寶大祥已經預支了大筆銀子,而工部那邊的撥款遲遲未到,一時間還沒有辦法支付協議中的利潤,請段大人原諒。”
段飛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殷徳祥看了他一眼,試探着說道:“段大人,我這次來其實是想與段大人商議《大明牌》繼續合作的事項。”
“殷老闆親自前來,想必是一筆大生意,在下洗耳恭聽。”段飛微笑着說道。
殷徳祥說道:“《大明牌》售賣至今已賣出十萬餘盒,但是仿冒的大明牌已蜂擁而現,任我們想盡辦法甚至通知官府都無法阻止,那些仿冒的《大明牌》製造工藝極其低劣,價錢也非常低,我們正品大明牌要一兩銀子一盒,那些冒牌貨最低只需十個銅板,相差近百倍之多,這半個月來大明牌的銷量已跌了五成!”
“按照現在的銷量,從前跟段大人籤的那個分成協議……可能很快大人就沒有什麼收入了,是以……小人爲大人考量,建議結束《大明牌》的生產協議,我們願意在協議規定的三成利潤之外再一次性付給大人一萬兩白銀,大人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