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八九章 【興王之死】

“查到了什麼消息?”段飛問道。

王佐來到段飛面前,向他一揖,說道:“大人,卑職奉命帶人去那衚衕裡盤查住戶,現已找到兩個證人,證明當日興王被掉包的時候,衚衕裡挨着皮記的牆根放着一輛獨輪車,車上側躺着一個人正在呼呼大睡,兩個證人已被我帶來,他們分別是衚衕裡第二家的江和第三家的閻大嬸。”

王佐的身子向旁邊讓開,給段飛引見了一男一女,段飛向他們望去,只見江大約三十出頭,閻大嬸則大約四十來歲光景,神色間都有些忐忑,段飛用和緩的語氣說道:“你們不用害怕,帶你們來只是爲了問幾句話,問完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閻大嬸反而鎮定一點,聞言答道:“大人儘管問吧。”

段飛點點頭,讚許地說道:“閻大嬸,你前日什麼時候在衚衕裡見到了什麼?請你詳細對本官一一道來。”

閻大嬸受寵若驚地說道:“是,是,前日午時初的時候,我正從街上買菜回來,只見衚衕裡靠着包子鋪後院的牆根下停着一輛獨輪車,車上還放着一隻鼓囊囊的麻袋,卻沒有人在車旁守着,我當時就問了一聲:‘這是誰的東西?’話音剛落,衚衕外邊就有人答道:‘是我的,你別碰我東西!’我回頭一看,只見外頭急匆匆地走進一條漢子,看模樣像是個挑夫之類的苦力,身上還有股子酒氣,我告訴他這衚衕裡是不許停放東西的,更別提還沒人看守了,他只是傻笑,慌慌張張地就把車給推走了,剛要轉頭的時候車上的麻袋還差點滾下來。”

段飛點點頭,問道:“閻大嬸說得很清晰,這人應該就是曾經在包子鋪裡與慕江生過爭執的那個醉漢了,他完成了警示和拖延的任務,剩下的就是把裝人的麻袋運走了。”

“啥?那麻袋裡裝的是人?”閻大嬸驚駭地問道。

段飛頷道:“嗯,不錯,閻大嬸你遇到的那個人是一夥綁匪中的一人,你還記得什麼關於那個綁匪的線索嗎?”

“這……”閻大嬸想了想,說道:“那人模樣太普通了,望城南工地上那些苦力裡頭一站就再也找不出來了,嗯……對了,那麻袋差點滾下車時那人伸手扶了一下,被我看到他左手這兒有一道疤,不像是刀割的,倒像是……被剪子剪的,就像剪刀口的模樣。”

段飛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個型,說道:“就是這個樣子嗎?”

“對對對,就是這樣的。”閻大嬸說道。

段飛說道:“閻大嬸你做得很好,賞紋銀十兩,倘若還想到什麼新線索,隨時歡迎來報,江,你呢?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看到閻大嬸拿到了白花花的銀子,江明顯得到了激勵,他急忙答道:“回大人的話,閻大嬸看到的是個苦力,小人看到的卻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在巳時末的時候,小人從外頭回家,看到衚衕裡有這麼一人一車,我上前詢問的時候,那書生模樣的人正靠在車上打盹,我上前拍醒了他,問他在那裡做什麼,那書生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他回答說在等人,一會就走,我當時也沒太在意,只記得他的車上有一卷麻繩,還以爲他在這裡暫歇,等家人買來東西放在車上就走呢,我肯定不會看錯,不知閻大嬸看到的怎麼變成了一個苦力了。”

閻大嬸急忙答道:“我也絕不會看錯,那人分明就是一個苦力,年紀輕輕背就有些彎了,日後年紀大了絕對是個羅鍋,年輕是沒錯,苦力看成書生,江二哥你定是看錯了。”

江反駁道:“要錯也是你錯,我眼又沒老花,怎麼可能看錯?大人,那人分明是個書生,嘴上的絨毛還沒退呢。”

閻大嬸擔心自己剛拿到的銀子飛了,急忙答道:“你胡說,那窮漢雖然年輕,不過臉上的鬍渣足可戳破牛皮了,大人,那人真是個窮漢苦力啊。”

兩人就在段飛面前鬥起嘴來,段飛說道:“好了好了,你們都沒錯,書生變窮漢正是本案關鍵之所在,現在本官對這個掉包案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王佐,再拿十兩紋銀給江,送他們回家吧。”

王佐把人送出去之後,永福公主問道:“段大人,我哥哥究竟是怎麼被人掉包的?”

段飛答道:“這個案子解釋起來其實很簡單,真正的難處在於時機的把握,胡杰無疑是早有預謀,對大公子的習慣瞭如指掌,這才能看似簡單輕易,實則難如登天地將大公子悄無聲息地給掉了包。”

掉足了大家的胃口之後,段飛才繼續說道:“當天的情況應該是這樣,胡杰與同夥共有三人,其中假裝酒鬼的苦力在包子鋪裡監視其他人,適時進行干擾,進包子鋪吃包子的人很少需要上茅廁,胡杰定是想了什麼辦法算準了時間,或是大公子習慣了在這包子鋪裡如廁,總之被胡杰算到了。”

“在大公子如廁的時候,胡杰出訊號,在牆外守候的那個假貨書生把繩索從牆外拋進來,在胡杰的幫助下很快爬上了牆頭,這時大公子如廁完畢,卻被胡杰暗算弄暈,那假貨剝去大公子身上的衣物穿上,與胡杰合力或者胡杰一人爬上牆,將裝着大公子的麻袋用麻繩吊下去放在獨輪車上,巷子裡行人稀少,這也給了他們極大的便利,胡杰和假大公子繼續逛街,去太白樓喝酒裝醉,那個窮漢從包子鋪出來推着獨輪車把大公子送到了別處……”

經過段飛分析,許多人終於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興王這麼一個大活人爲何憑空被人掉了包。

永福公主輕嘆道:“段大人,現在既然已經瞭解到案經過,接下來該怎麼做?”

段飛說道:“先繼續全力搜捕胡杰和他的兩個同夥,陸炳,既然你擅書畫,將他們三人的相貌都畫在紙上,讓人臨摹出上百份分下去,順天府雖大,只要他們沒有逃出京城,任他們藏得再好,遲早也能將他們挖出來。”

“是,大人,那個酒鬼的模樣我已經畫好,請大人過目。”陸炳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張紙遞到段飛面前,段飛接過一看,這人果然如閻大嬸所說,沒什麼特點,只要往人堆裡一扔,就再也找不出來了。

段飛把畫紙遞了回去,說道:“此人左手小臂內側有個剪刀狀傷疤,你將它標註出來,就可以讓人拿去臨摹了。”

陸炳答應一聲,回去繼續畫人,段飛猶豫了一下,轉身對永福公主道:“朱師爺,本官打算帶駱安與慕江到順天府衙門一趟,你還是先回家吧。”

“不,我也要去。”永福公主堅定地說道:“我知道大人要去確認那個死者的身份,我不會干擾了大人,我只想在第一時間知道答案。”

段飛道:“好吧,大家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就準備走人,石斌,你先把包子錢給付了。”

皮毅忙道:“大人能來品嚐小店的包子就是小店的榮幸,怎敢再收大人的包子錢?”

段飛說道:“吃了東西就得給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本官今日就是要做個表率,倘若今後錦衣衛中有誰吃了喝了拿了卻不給錢,你們隨時可以來向本官投訴,查實之後本官自己掏腰包百倍賠償,大家都給我記住了。”

以王佐爲的錦衣衛齊聲答道:“是!大人,我等定遵行不悖,不敢有違!”

段飛朗聲笑道:“本官上任以來給你們的糧餉比往日多了十倍,倘若你們還貪這點便宜,未免就說不過去了,好了,大夥別耽誤皮老闆做包子了,大家走吧。”

段飛走出包子鋪,就聽圍觀的人羣中有人大叫道:“段大人好樣的,我們支持你!”

段飛欣然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擺擺手,牽過玉麒麟矯健地翻身上馬,等永福公主也上了玉獅子之後,在錦衣衛開路之下,大家離開了皮記包子鋪,向北走去,穿過朝陽門大街來到東直門大街後拐向西,不一會就來到了順天府衙門。

順天府衙門口的衙役早報了進去,段飛他們進了門正在抖身上的雪花時,順天知府司恭城快步迎了出來,段飛和司恭城打了聲招呼,說道:“司大人,本官此來是打算查證那人的身份,本不想驚動司大人的。”

司恭城苦笑道:“段大人說哪裡話來?這個案子不搞清楚,我哪有心思過年啊?段大人請……這位是……咦?”

司恭城認出段飛身邊的這個小書生其實是女扮男裝,繼而他又認出的永福公主,段飛清咳一聲,說道:“司大人,這位是朱師爺,司大人快帶路吧。”

司恭城連連點頭,一聲不吭轉身就走,滑溜得很呢。

一行人很快來到斂房前,司恭城小聲說道:“段大人,你帶來的那位仵作還在裡面,不知道在鼓搗什麼哩。”

段飛心中一緊,楊森那小子一直想徹底驗屍把屍體開膛破肚,可在這節骨眼上,他別把極可能是興王的那具屍體給大卸八塊了啊。

斂房是晦氣之地,段飛不敢冒險讓公主進去,他請公主留在門外,帶着駱安和慕江進去了,在那間停屍房前,段飛清咳一聲,說道:“阿森,我帶着人來認屍了,你準備好沒有?”

楊森說道:“早弄好了,我都躺屍體旁睡了一覺哩,你們進來吧。”

大家暗暗咋舌,仵作果然都很怪異,哪怕他害死個毛頭小鬼,段飛推門而入,看到停屍臺上的人時終於鬆了口氣,屍體的臉依然焦黑可怖,不過總算沒有被開膛破肚大卸八塊。

駱安和慕江心中忐忑地來到停屍臺前,死者的頭臉已經看不出原貌,就只能從他的身上找線索了,段飛示意石斌掀開白布,駱安只看了一眼便雙腿一軟,跪倒在停屍臺前,淚水嘩嘩地流下,駱安哽咽無語,段飛問道:“駱安,你確認這就是你的主子嗎?”

駱安點點頭,悲慼地說道:“小王爺胸口有顆小痣,是紅色的,就在左乳旁,我絕不會記錯,小王爺啊,你死得可真慘啊……”

段飛目光向慕江望去,慕江搖搖頭,說道:“從身形上看很相似,不過小王爺從不袒胸露腹,就算練功練得全身都溼透了也不肯脫件衣服,我性子粗疏,實在不清楚小王爺身上有什麼標記。”

段飛仔細看了屍體一眼,屍體左胸白皙的肌膚上果然有一顆鮮紅的小痣,段飛無奈地搖搖頭,讓楊森用白布重新把屍體蓋好,說道:“既然駱安你如此肯定,看來他就是興王無疑,唉,這叫我如何向皇上和公主交待?”

司恭城也嘆了口氣,道:“我的任上竟然出了這樣的案子,我是難辭其咎啊,段大人,你打算何時向皇上稟報?屆時請幫下官幫襯幾句,以免皇上盛怒之下要了我的老命啊。”

段飛說道:“司大人請放心,本案司大人並無過錯,若非司大人現疑點親自前往錦衣衛說服了本官,只怕我現在還在滿城搜索興王的下落,不免耽誤了查案,本官打算立刻隨同永福公主一起前往豹房向皇上稟報,司大人不妨與我們一起去吧。”

司恭城連連點頭,段飛又回頭看了那屍體一眼,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司大人,屍體應該暫時還不能讓他們帶走吧。”

司恭城答道:“不錯,需得正式結案時才能領回去,以免破壞了證據。”

段飛道:“那好,阿森,你繼續守着屍體,駱安,你們先回府找些興王的衣物交給楊森,我與司大人先陪着公主去豹房見皇上,唉……”

段飛深深嘆息一聲,搖着頭向外走去,永福公主站在斂房門外,翹向天上望着,身邊雖然有許多錦衣衛保護,還有小倩相陪,但是她依然是那麼的孤單,就好像一個人站在冰天雪地之處,沒有人能幫助她。

段飛走到她面前,躬身施禮,永福公主低下頭,輕聲問道:“哥哥真的死了嗎?”

段飛低聲答道:“公主殿下,據駱安證實,那位死者應該就是興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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