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羽只覺大夢一場,這不是真的,可是周圍的一切場景,清晰存在,客觀地告訴他,這些都是事實!
歷史的規律是不可抗衡的,時勢造英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阻止歷史的發展,而人的主觀意識和行爲,卻能影響歷史的方向,只要你遵循着發展規律,因勢利導,順應它的趨勢,就能掌控它的洪流方向。
龍天羽轉身來到那些物架之上,看着各式各樣的兵器法寶和古籍書冊,心想來一次要是不選幾樣,太對不起自己了,何況鬼谷先生既然承認我是他的徒弟子羽,那我還是有資格挑選幾樣的。
當下轉了一圈,自己對那些奇門遁甲之術和法寶不大感興趣,於是自己選了一本《鬼谷劍典》,爲婉兒選了一部《本經陰符七術》,爲月瑤選了一本《縱橫捭闔策》,爲凝君挑了一部《歸元醫書》,隨手又拿了一張月陽弓,間囊只有三支箭,篆刻“穿星”二字,再不多看,毅然離開了大殿。
人心慾壑難填,如果你貪求太多,很可能離不開這座大殿了。
外面潭湖的蛟龍已消失了蹤影,沒有動靜了,不知是否被鬼谷子點化,也跟着羽化消失了。
龍天羽按原路折返,躍過石墩,回到了上面的石室,這時才發現,上面書架上的物品和書籍與鬼谷大殿內的東西相比,又顯不足了,原來這鬼谷洞府分爲上下兩層,一真一假,鬼谷掌門也不過是在上面的石室翻閱古籍,就已經成就不世之才了,要是都在下面的大殿內鑽研,估計鬼谷的弟子都成劍仙了。
想到外面棋盤崖下的大會,龍天羽無心再逗留下去,將書籍放入懷內夾層,挎上月陽弓,最後四處望了一眼後,從石殿大廳內走出,經過生死八門,走出了鬼谷洞府。
外面的諸葛玄奇仍在靜候着,見他出來,大喜問道:“子羽,可有收穫!”
龍天羽想到洞府內的境遇,的確收穫良多,感慨良多,輕嘆道:“這一行,讓我又理解了以前從未理解的東西,我就是歷史,歷史就是我,我命由我不由天!”
諸葛玄奇一愣,皺眉思索這幾句的深意。
龍天羽哈哈大笑道:“這是在下隨便感慨的,不必多想,走,我們回去吧。”
諸葛玄奇淡淡一笑,道:“好,現在大會應該是百家爭鳴的時候,由其它三位師兄妹主持,咱們這就過去,還能趕上。”他在四傑中排行第二,子慕年齡最長,子陽排行第三,子清年齡最小。
當二人按着山麓古道石徑折返回來時,尚離會場有段距離,就聽到了場中激昂的陳詞:“桑海儒家,天下翹楚,只可惜空講仁義理智信,毫無用處,如今乃是禮崩樂壞,瓦釜雷鳴,羣雄割據的劇烈變化時代,乃是華夏之地大沉淪、大興亡之勢,你儒家宣揚仁義,能讓諸侯放下兵戈嗎?這不可能,也不實際,唯有以武止武,像秦朝一樣建立一個大爭權,由一個諸侯統領,推行法術,削弱諸侯力量,天下才能真正太平!”那說話之人正是法家代表商莞。
他一番話說完,儒家人人怒視而對,反是墨家、兵家都點頭同意,不少人也紛紛附和,擁護這一論點。
儒家又一人站起身來,正是儒家小聖賢莊的滄溟先生朱澤堯,拱手一禮後,反駁道:“此言差矣,以法家治國,推崇兵戈戰爭,將會事天下陷入生靈塗炭之中,試想十八路諸侯,還有各方勢力,要歸附在一個諸侯之下,將會死多少人,而且即使建立一個統一的秦國又如何,推行法制,酷刑嚴厲,苛政猛於虎狼,最後使民心丟失,再大的秦國也難逃滅亡的下場。”
“儒家推行周禮治國,並不是完全復辟周禮,而是選賢能修信用,賊不做謀不用,使天下人及貴族諸侯講禮儀,知廉恥,人不但愛護自己子女,也愛護別人的,男人不必馬革裹屍征戰四方,而是本分耕作,女人有歸宿,不必日夜擔心丈夫戰死沙場,不論孤兒寡母老弱病殘,都能得到照顧和供養,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大同,這樣不是更好嗎?”
這時造化道掌門洪玄子起身道:“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恆使民無知、無慾也,使夫知不敢,弗爲而已,則無不治矣,推行禮智仁義,乃是小道末流,只有推行大道,無爲而治,纔是最重要的,否則人間正道紛爭不斷,永遠實現不了天下太平。”
儒家顏古卿起身道:“我們在講儒家的仁禮和法家的刑罰哪個更適合,與道家無關,無爲而治,任其發展,沒有道德準繩和標準,若不進行教育,推行禮儀,使其知廉恥,天下百姓認清對與錯,各自爲事,肯定行不通,因此儒家講究恢復周禮,纔是最正確的途徑。”
自古以來,人們對治理國家提出了千百種主張,大而言之,形成傳統共識的便有王道治國、道家治國、儒家治國、墨家治國、法家治國幾種主流。
其中的王道治國是經過兩千多年曆史延續的成規定製,其最爲成功的範例便是西周禮制。這種王道禮制,的確曾經使天下康寧一片興盛,而且儒家至今還在不遺餘力的爲這種王道張目禮讚,春秋戰國以來,王道禮制雖然已經大爲衰落,但許多國君爲了表示自己仁義,仍然堅持說自己奉行王道。
而墨家雖然是天下最簡樸、最勤奮、最巧思、最主張正義且最有戰鬥力的學派,還擁有龐大的武裝力量,但墨家一直以來的“息兵”和“兼愛非攻”兩點爲政主張,在任何一個戰國都是行不通的,因爲它反對大國兼併小國,任何強盛大國也無法允許。
法家卻是戰國變法的爆發點,凡欲強國者必先變法,已經成爲戰國名士明君的熱點話題,然則推行法家之學的根本前提,是國君的決心徹底與否?法行半途,不如不行,必須要國君要堅定不移的支持,君臣始終要同心同德,否則,法令難以統一,變法難見成效。列國變法的道路,無一不鋪滿了鮮血,韓國申不害、魏國李悝、秦國商鞅變法,都是血雨腥風了,天下各學派也將秦王暴政和滅亡都推在法家身上,尤其是儒家,最痛恨的就是法家。
龍天羽聽了幾人的對話,搖頭失笑,說來說去,還是陳腔濫調,百家的思想各異,都是一味地宣傳自家學說,吹捧自己的道理,也不管跟世俗和現實搭不搭配。
這時名家的惠熙站起身哈哈大笑道:“錯了錯了,儒家經典古籍中講人之初,性本善,既然百姓是善的,爲何還要推崇禮儀仁義,乾脆什麼也不教化,豈不都是大善人了,何來紛爭,你們儒家本來就是相互矛盾的!”
顏古卿轉向惠熙怒道:“豎子何許人也?”
這惠熙乃魏國名家代表惠施的後世子孫,名家作爲戰國學派之一,循名求實,以詭辯著名,對國學頗有貢獻;派中弟子能將“白”說成“黑”,當初惠施說“馬有三耳”,能者大譁,惠施竟和這些人論戰了三天三夜。
惠熙嘿嘿笑道:“儒家前輩此言差矣,豎子非人,人非豎子,豎子與人,焉能並稱?亦如前輩非人,人非前輩,名實不清,焉得論理?儒家說人善,又擔心人不善,豈不前後矛盾否?”
“你!豎子顛倒黑白,全無禮數,實在辱沒了士子身份,名家學派,空有其名,詭辯之說,毫無實際。”顏古卿冷哼道。
公孫綰兒起身咯咯笑道:“好個威風的儒家,既然大儒瞧不起名家,不如就當着諸子百家後裔之面,單獨來一場辯合,如何?”
顏古卿自持身份,哼道:“這是論證治國安天下之策,與辯合無關,名家擅長口舌之爭,儒家卻不會跟你們計較這些小道兒。”
公孫綰兒笑道:“如果儒家連辯合的膽量都沒有,還想將儒家的學說推向天下,讓各家名士信服嗎?”
衆人隨之鬨笑,樂於見儒家的笑話,這時儒家人羣中站出一人,高喝道:“在先儒家士子常庚不才,就與名家辯合一場。”
公孫綰兒掃了他一眼,淺笑道:“那好,我與這位公子便以場中棋盤下那個‘青石’爲題。”
“好,就以‘石’爲題!”常庚拱手道。
公孫綰兒搖頭笑道:“公子錯了,是以‘青石’爲題。”
常庚道:“青石也是石,白石也是石,何錯之有?”
公孫綰兒反問道:“難道公子認爲,青石是石?”
常庚微笑道:“難道姑娘認爲青石不是石?”
公孫綰兒抿嘴淺笑道:“青石當然不是石!”
她一說完,在場所有人都大笑起來,青石不是石,那是什麼,滑稽之言啊,名家的論點每次都是匪夷所思的。
龍天羽聽了也禁不住笑起來,這公孫小姐倒是有趣,說這什麼論點啊?
諸葛玄奇在旁道:“這是名家公孫子龍創下最爲詭辯的論點‘白馬非馬’之說,當年公孫子龍以此論點辯敗過無數士子大夫,這公孫綰兒出自公孫家,想必也精通此辯!”
此時場中常庚反駁道:“青石不是石,哈哈,簡直荒謬之極,衆所周知,不論青石、黃石、白石、黑石都是石,焉有青石非石的道理,我看姑娘學識稀疏平常,難道名家當真如此不堪?”
公孫綰兒輕笑道:“既然這位公子說青石等於石,白石等於石,黑石也等於石,那麼豈非是青石等於白石,又等於黑石,如果你家尊師讓你去尋找一塊青石,結果你給他拿來一塊白石,或是一塊黑石,你說,你家師尊會否同意呢?”
常庚微微一愣道:“這個,當然不會同意!”
公孫綰兒攤手道:“這不就結了,你也知道,青石不等於白石,白石也不等於黑石,青石自然也就不是石了,所以青石非石,難道不是嗎?”
“這……”常庚明明知道這道理大有問題,可有覺得無從辯起,被她這麼一說,青石的確不等於別的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