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長風的眼睛漆黑如墨, 定定地瞧着紫棋。
紫棋也回望着他,凝望了良久,她鼓足勇氣, 微閉了雙眼, 主動將自己的脣湊了過去, 吻上尹長風的脣角。脣微微顫抖着, 手也輕輕地抖, 心中猶在擔心會不會再次被拒。
果然尹長風將頭偏開,輕嘆了口氣。
紫棋心中一涼,慌忙與他分開, 扭回身子以背對着他,頰上紅潮退去, 眼圈卻紅了起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一定還介意那天他吻她, 她卻推開他去追百里尋清, 所以上次病中她主動獻吻,他拒絕她, 今日她再次獻吻,他再次拒絕她。
她這廂心中不是滋味,有失望有悲傷,身後的尹長風卻又將身子貼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我今日想說的話還沒說完, 我擔心如果……我會忘了要說什麼。”聲音中透着矛盾掙扎, 顯是忍耐得很辛苦。
“你……要說什麼?”紫棋聽說別有原因心中一喜, 側回頭望他, 尹長風的脣就停留在她那側的耳邊。這一轉頭, 兩人的脣恰巧擦過。紫棋的臉騰一下紅到耳根,她忙垂下眼簾, 不敢去看他。脣卻猶在那裡,捨不得挪開。
“我已經忘了……”尹長風嘆了口氣,輕笑,他當然沒有忘記,只是那些已然不重要。
細緻綿密的吻落在紫棋臉頰上的每一處,最後鎖定於脣上,深情而寵溺。
“今日我生日,你打算送我什麼?”
“你……不是說不用嗎?”有隻手鑽到她的衣內,輕撫她光滑的背,紫棋話都無法說順,只覺那手滾燙如火,經過哪裡,哪裡便開始燃燒。
“我現在想要了。”
“噗……”門外有笑聲傳來,紫棋忙從尹長風懷中掙扎出來,連榻也不敢坐,立到桌子旁,端起茶盅大飲了一口,豈料那裡面是尹長風倒的酒,辛辣之氣沖鼻而出,激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連連咳嗽。
門外一人道:“我本不欲打斷你二人,但是身邊跟着雲少爺,再聽下去恐對他影響不好。”聲音裡雖透着幾分虛弱,但是卻滿溢着笑意,聽那嬌媚的語調正是曲飄飄。
尹長風雙臂環於胸前,斜倚牀頭,冷冷道:“那你帶着他離開便好。”
曲飄飄咯咯嬌笑,故作驚訝問身旁的雲宇亭:“喲,難不成這屋子裡有兩個男子?現在說話的肯定是你師父,那剛剛那個撒嬌說‘我想要’的男子又是誰啊?”她說“我想要”三個字時故意撒嬌耍媚,□□味道頗濃。
紫棋滿臉漲紅,偷眼看尹長風,見他雖姿勢不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臉也紅了,眼角微微跳動。
她忙走過去,將門打開,對曲飄飄道:“何時甦醒的?你失血過多,應臥牀休息。”
曲飄飄面色依然蒼白,臉上的神情卻嫵媚至極,她對紫棋眨眨眼低聲道:“勸你先好好梳洗打扮一番,然後尋個好的時間好的地點。我雖不認爲那個很重要,但是說實話第一次確實在日後會時常被想起。你既救了我,我也希望你在這事上能有個美好的回憶。”
紫棋一時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待聽明白,窘迫到極點,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尹長風恰走過來,擋在她身前,冷冷問曲飄飄:“你還有別的事嗎?”
曲飄飄收了玩笑,脣邊帶了絲傲然:“這也是我想問你們的,你們若沒有別的事,那我道了謝,會自行離開。”
“救你的是蔚子善,我想你該向他道謝。”
“蔚子善在哪裡?”
“大哥回了蔚家寨。”紫棋接口。
“那我就再在這裡叨擾幾日,還煩勞你們儘早將他帶來。”說完,輕擺柳肢回了她剛剛醒來時躺的那間屋子。
雲宇亭對三人的關係很是迷惑,小腦袋轉來轉去,左看看右看看,一臉費解。此時見曲飄飄走了,他師父和紫棋都把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他嘿嘿一笑,對尹長風道:“師父,我想要……”
見尹長風眼中寒光一閃,慌忙改口:“我要……我要去找曾小六要回我的一件東西,所以……我先走啦。”
尹長風微一點頭,他便撒開腳丫朝府外的方向跑走。
待只剩下尹長風與紫棋二人,紫棋便有些緊張,尹長風走回屋子中,她卻站在門外不敢進去,後背處他剛剛撫過麻酥酥的感覺還在。尹長風回頭看她猶豫躊躇的樣子,微提了脣角,伸手將她扯了進去,還特意仔細關好了門。
紫棋忙走到屋子一角離他遠遠的,訥訥道:“天還沒黑,我現在出去尋,應該還能尋到送你的禮物。”
“我說了那個不用了。”
“可你剛剛說現在又想要了……”這句話越說聲音越低,到後幾個字幾若不聞。
尹長風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她。她忙扭轉頭,心撲通撲通地亂跳。再擡眼時,正看到牆上懸着的一面銅鏡中映出的自己。灰衣灰褲,滿頭亂髮,臉上沾了許多的土,黑一道白一道髒兮兮的。
那會兒爲了救曲飄飄,她要扮男子,爲除去臉上的妝容,隨手抓了把積雪在臉上匆匆一抹。可是尹長風說還多少殘留了一點,她便又抓了把土將臉塗髒,好讓別人看不出她是女子。後來竟是忘了此事!怪不得曲飄飄方纔規勸她要先梳洗乾淨,尹長風也是厲害,剛剛還吻遍她臉頰的每一處,難道……他就不嫌髒?
再朝銅鏡看了一眼,她對自己都忍無可忍,哀叫了一聲,雙手捂面對尹長風道:“你把門打開。”
尹長風不知道她怎麼了,但還是依言打開門。門一開,她便匆匆奔了出去。
“你去哪裡?”尹長風詫異問。
“回鏢局,你留在這裡,晚點我會回來找你。”
說完,比雲宇亭跑得還快,一轉眼就沒了蹤影。
尹長風站在門口望着她離去的方向默默出神,一臉溫柔之色。他今日除了想對她說自己的經歷,還要告訴她他這幾日離開桐蔭城是尾隨百里尋清去了百里山莊。他要告訴她他已猜到她過去的生活裡究竟有什麼,又捨棄了什麼。所以只要她願意,他會對她更好。一個人不能幸福,那麼兩個人一起努力一定會幸福。可是這些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就又不想說了。他能確定她心中有自己,且把自己看得很重要。而他也將她看得很重,無人能及得重要。這就夠了!何必一定要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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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棋這一去,去了好久。月亮高掛半空,方纔返回雲府。她先是回去沐浴更衣,然後細心裝扮了一番,對着銅鏡照了許久,甚爲滿意。可剛放下銅鏡,沒過一會兒,便又後悔。將臉重新洗淨,恢復平日裡素淡的樣子。她想曲飄飄對她說的那幾句話,尹長風一定也聽到了。自己若表現出刻意裝扮過,一定會被當成是那方面的暗示。而那件事她還沒任何思想準備,不想操之過急。
整理好自己就又到街上閒逛,想着尋些有意思的東西當做禮物。沿途買了塊烤地瓜,買了串糖葫蘆,都買得很少,只因爲多好的東西,一旦多了都會變得尋常。
正走着忽然看到前方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看着很是眼熟,走近幾步仔細辨認,認出小的是說要出去尋曾小六的雲宇亭。那個大的穿着錦袍,胖胖的身材……裘老大!
這裘老大惡名在外,紫棋早就聽聞過。她心中暗暗納悶,尹長風曾警告過雲宇亭不要再和他來往,怎麼這兩個人還攪和在一起?因不放心,便偷偷跟了上去。
那二人行至一處藥鋪,停下不動,裘老大指指招牌,又用手比劃着好,厲害等手勢和雲宇亭說了幾句,當先走了進去,雲宇亭也隨了進去。紫棋待他們進去一會兒,也蹭到門口,向裡面張望。她往裡探頭,藥鋪一個夥計正向外探頭,二人險些撞到。
藥鋪夥計忙客氣地招呼:“姑娘買藥啊?進來,進來看。”
紫棋看到雲宇亭並不在裡面,想來藥鋪應還有個內堂,他們已經進去了。便猶猶豫豫走了進去。假意看藥材,眼睛卻總瞟內堂門處。
藥店夥計是個大嗓門,他一人張口,一里外的人都能聽到。他熱情地問:“不知姑娘要抓什麼藥?”
紫棋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就伸手指比在脣前輕噓了聲,又朝內堂門那邊望了望。
夥計將音量稍稍壓低了一些問:“姑娘你是不是買藥?”
紫棋道:“我不買。”
夥計又揚高了聲音,不悅地道:“不買藥來這裡做什麼?”聲音震得紫棋耳膜痛。
紫棋忙道:“買,買,就是你要小點聲音。”
那夥計忽然一笑,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壓低聲音問:“給男子還是女子用?”
正在此時裘老大的聲音從內堂傳來,只聽他嚷嚷道:“這治好治不好還說不準,就需要這麼多銀子?”
紫棋欲凝神細聽,那夥計卻又要開口,紫棋忙提前阻住他,隨口道了句:“男子用!”
雲宇亭的聲音傳來:“你留着賣別人吧,我家中沒有那麼多錢。即便真能治好我孃的病,花光了所有的銀子,我二人也只能餓死。那……還不如不治。”
夥計在案臺上翻找,尋到一個方子遞給紫棋,道:“姑娘看看這個可行?”
裘老大道:“這桐蔭城中雲少爺算出手闊綽的,他如果不買,你這個估計就賣不出去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紫棋點頭:“就這個吧!”
那夥計忙收了方子,四處抓藥,然後打好包遞了過來。
雲宇亭待了一會兒道:“裘老大,咱們讓王大夫好好考慮一下。今日暫且回去,改日再來。”
一個老者應:“是啊,都考慮清楚些。”
紫棋知道他們這就要出來,忙丟下銀子,提了那包藥匆匆出了藥鋪。
出去後細想這雲宇亭應該是託裘老大尋能醫治他孃的病的好藥,這也沒有什麼不妥,聽剛剛的交談,小傢伙還會壓價格,似乎也吃不了大虧,便放了心。念及他一片孝心,可他娘卻時日不多,不禁心中惻然。
藥鋪不遠有個定製皮具的店鋪,紫棋走進去給尹長風的那把匕首定了個皮套。她想這東西是要長長久久保存的,鞘的外面再加個皮套既美觀又實用。紫棋給老闆畫了個圖,就在一旁盯着他縫製。老闆看她急着要,特意趕工,一直忙到傍晚方做了出來。
紫棋提了東西來尋尹長風。尹長風正歪在自己屋中的榻上閉目養神。紫棋推開門朝他望,見他長長的睫毛一顫,眼睛睜開看向她這邊,便招了招手,要他出來。他卻躺着不動朝紫棋微點頭,讓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