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使六國

歸途上,項少龍有着精神煥發的感覺。死者已矣,每個生存着的人仍須堅強地活下去,應付生命中層出不窮的挑戰。終有一天他會在這個古戰國的時代死去,沒有人知道他是來自二千多年後的人類。

紀嫣然見他心情轉佳,趁機道:“隨嫣然來的族人,全是鑄劍造弓的好手,少龍可否作出安排,讓他們繼續在這方面大事發展?”

項少龍記起她和族人均來自滅亡了的越國,在這時代裡,越國的鑄造術天下稱冠,名劍如越女、干將、莫邪等均出自越人之手,埋沒人材實在可惜,點頭道:“這個包在我身上,回去後立即向岳丈提出。牧場這麼大,開礦都行,應該沒有問題的。”

紀嫣然大喜道謝,又撒嬌地道:“少龍你也是高明的巧匠,想到什麼利器,儘管交給他們去製造。要不要和清叔談談,他家世代都是我國最出色的匠人哩!”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以前曾上過有關武器火藥製造的基本課程,雖然大部份已遺忘,但仍依稀有點印象,要造把槍出來雖不可能,但只要把意念說出,例如合成金屬一類的意念,說不定可造出比干將、莫邪更厲害的劍刃,欣然道:“你今晚找清叔來見我,讓我和他好好談談。”

紀嫣然笑靨如花道:“少龍啊!你對人家真的很好!”

項少龍振起頹唐和失落近半個月的意志,領頭往隱龍別院馳去。晚膳時,別院的主廳內自這十多天來首次聽到歡笑的聲音。滕翼、烏卓、烏果和陶方四人亦有出席。

項少龍先把紀嫣然的提議告訴陶方,讓他負責處理,問起荊俊,滕翼笑道:“這小子最愛和相國府的人廝混,呂相府現在成爲天下奇人異士的樂園,每天都有人慕名往投,人數已過四千,情況還會持續下去。”

項少龍心中暗歎,呂不韋不斷招攬外人的做法,怎會不招秦人之忌,若沒有莊襄王的支持,只怕他一天都耽不下去。這時田氏姊妹來爲他斟酒。

項少龍問道:“習不習慣這裡的環境?”

田貞含羞點頭道:“這裡既安靜又美麗,各位夫人又很疼愛小婢,很好……貞貞真的很好。”

那邊侍候陶方的春盈笑道:“貞貞剛學會騎馬,不知玩得多麼開心哩!”

項少龍忽又想起婷芳氏,幸好陶方恰於此時打斷他的思路,道:“老爺吩咐,待少龍你精神好點,便回咸陽城,大王和呂相想見你呢。”

項少龍苦笑應了,膳罷,各人散去。項少龍回到內宅,紀嫣然正和清叔閒聊,介紹兩人進一步認識後,故意離開,留下兩人詳談。

一個時辰後,當紀嫣然回來,清叔正聽得目瞪口呆,問道:“怎樣把這種叫‘鉻’的東西加工到劍身上去呢?”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須用一種特別的東西配合才行,不過仍可做到,屆時由我來辦。”

紀嫣然訝然道:“少龍你真教人吃驚,我從未見過清叔這副模樣的。”

項少龍心想幸好小弟只是遷就來說,否則恐怕要把這巧匠嚇暈過去哩。

接下的五天,項少龍拋開一切,終日和妻婢遊山玩水,極盡賞心樂事,到離開牧場,雖仍有惆悵之情,精神已大是不同。返抵咸陽的第二天晚上,呂不韋在相府設宴款待他們,烏應元、滕翼、荊俊和紀嫣然均有出席。陪客則有蒙驁和他兩個兒子、圖先、肖月潭和正在那裡作客的鄒衍。美女總是最受歡迎的,何況是才藝均名懾衆生的絕代佳人,方步入廳堂,便成了呂不韋等大獻殷勤的對象,高踞上座。

蒙驁兩個兒子蒙武、蒙恬,年紀比荊俊小了點,均生得虎背熊腰,英偉不凡。酒過三巡,蒙驁忽命兩個兒子出來以真劍對打助興,只見龍騰虎躍,劍氣生寒,在爆竹般連串金鐵交鳴的清音中疾走數十回合,分開來,仗劍向席上各人施禮,臉不紅、氣不喘的返回父親的一席。衆人轟然叫好,荊俊與他們混慣,叫喊得更是厲害。項少龍想起蒙恬乃繼王翦王賁父子後的秦室名將,更是特別留神。

與紀嫣然對席而坐的呂不韋笑道:“少龍看兩個小子還可以嗎?”

項少龍衷心讚道:“蒙將軍兩位公子英武過人,將來必繼將軍之後,成爲一代名將,少龍敢以項上人頭保證必是如此。”

蒙驁大喜向兒子喝道:“你們兩個還不拜謝太傅!”

蒙武蒙恬立時走出來,在項少龍席前叩頭拜謝,累得項少龍忙離席而起,扶着兩人,心中隱隱感到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回席坐好,果然呂不韋道:“兩個小子十三歲隨蒙將軍出征行軍,不過蒙將軍仍嫌他們只懂舞劍弄槍,見識不廣,更不通兵法謀略,所以希望把他們付託少龍管教。”

蒙驁誠懇地道:“本將閱人千萬,從未遇過像太傅般超凡人物,若不見棄,太傅此次出使六國,讓小兒們作個隨從。”

項少龍知道推辭不得,笑道:“蒙將軍厚愛,少龍敢不從命?”心中同時想到呂不韋正全力培養人材,顯然不只是想當個相國那麼簡單。

蒙武蒙恬兩人叩頭後,事情就這麼定下來。

呂不韋正要說話,忽有一名家將匆匆進來,到呂不韋耳邊說話,引得人人側目。

呂不韋聽得不住動容,失聲道:“趙孝成王病死哩!”

一時廳內靜至極點。

當晚衆人回到烏府,隨他們回來的鄒衍找項少龍去說話。

在寧靜的偏廳裡,閒話兩句後,鄒衍道:“呂不韋現在對少龍倚重之極,少龍有何打算?”

項少龍知他學究天人,眼力之高,當世不作第二人想,語出有因,沉吟片晌,嘆道:“我很矛盾……噢!下雪哩。”

窗外黑夜裡雪花紛飛,說不盡的溫柔飄逸。鄒衍站起來,走到窗漏前,負手欣賞遲來的初雪,有若神仙中人。項少龍來到他旁,鄒衍雅興大發,提議到園內的小亭賞雪。兩人迎着雪絮,到小亭處並肩而立。

鄒衍長長吁一口氣,道:“這七、八天呂不韋終日扯着老夫,詢問有關氣運之說,又希望老夫爲他先父找尋福地遷葬遺骸,此人野心極大,少龍小心點。”

項少龍打心底佩服起他來,不用說呂不韋對鄒衍的千言萬語,不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命天子,而鄒衍卻看出他只是條假龍,所以有此警告,怕自己日後給他牽連。

鄒衍又油然道:“呂不韋數次出言央我主持他《呂氏春秋》的編撰,被老夫以堂皇的藉口拒絕,少龍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項少龍知這智者正以旁敲側擊的方法點醒自己,謙虛道:“乾爹請說。”

鄒衍笑道:“你還是第一次主動喚我作乾爹,會否有點不習慣?”

項少龍尷尬一笑,鄒衍續道:“呂不韋絕非肯聽人說話的人,他看似禮賢下士,事實上所有人只是他的工具,好去完成他心中的美夢。以《呂氏春秋》爲例,他只是希望反映出個人的想法。”

項少龍雖曾聽李斯說過有關這給小盤參考的古代百科全書的內容,但只是水過鴨背,怎都記不牢,順口問道:“他那一套究竟行不行得通?”

鄒衍不屑地道:“什麼‘德治仁政’爲主、‘刑賞’爲輔,還不是孔丘不切實際的一套。那是倒退,而非進步;只有進步,纔可脫穎而出。秦國自商鞅以來,崇尚法治戰功,與呂不韋的一套可說是南轅北轍,將來定會出問題,少龍小心。”

項少龍低聲道:“乾爹果是高瞻遠矚,若我所料不差,呂不韋將來必出亂子,不得好死。”

鄒衍身子劇震,往他望來,沉聲道:“原來少龍早看出此點,老夫是白擔心。”

項少龍暗歎一聲,正是因爲知道未來的發展,才使自己享受不到眼前的富貴榮華,命運還是不知道的好。雪愈下愈大。

次晨呂不韋召他到相國府去,在書齋內接見他,劈頭道:“待會少龍和我到宮內見大王。唉!我爲你推搪十多天,差點給姬後怨死。”接而正容道:“姬後雖對你頗有好感,但記緊千萬不要沾上她半根手指,否則連我都護你不住。”

項少龍苦笑道:“相國放心!”

呂不韋點頭道:“我也相信你把持得住,只因過於關心,忍不住提上一句。”沉吟半晌後道:“我決定親自出徵東周,以蒙驁爲副將,少龍抵達韓境,東周應已雲散煙消,正式結束周室的統治。由那刻開始,天下將是羣雄爭霸的局面。”頓頓續道:“孝成一死,趙國權力落入韓晶和郭開手內,政局不穩,我要重新部署策略,好把握機會。陽泉君授首之日,將是我大秦開展霸業之時,所以少龍定要在這之前爲我穩住六國,若因滅周而惹得六國聯手,對我大大不利。”

項少龍暗歎一聲,眼前若對呂不韋不利,等若對他不利,暫時來說,他和烏家的命運,已和呂不韋掛鉤,若有禍事,必受株連。假若陽泉君成功改立成蟜,朱姬和小盤都要沒命,惟有點頭答應。且再加思量,六國的統治階層中誰不是自私自利、損人利己之輩,與他們講仁義,只是自討虧吃。

呂不韋雙目閃動銳利的精芒,思索道:“此行除在上回有面具掩護相貌的人外,必須全數換過新人,否則只要有一個人被辨認出來,會給聯想到你乃董馬癡,徒使事情更爲複雜。幸好人手方面不成問題,我會由家將裡撥一批忠貞不二和劍法超凡的高手作你親隨,配以一隊千人的精銳騎兵,足可應付旅途的兇險,肖月潭會同行爲你打點。”

項少龍心中懍然,在某一角度上看,這些來自呂不韋的心腹家將,亦是監視他的眼線。心中一動道:“呂相可否在隨從名單上,加上李斯先生?”

呂不韋奇怪地看他一眼,遲疑片刻道:“既然少龍有此提議,如你所請。好了!現在我們入宮見大王吧!”

表面雖看不出什麼來,但從他略有遲疑的態度看,呂不韋其實是心中不喜。至於原因是他不喜歡李斯,還是不喜歡他項少龍自有主張,很難肯定。

透過車窗,咸陽變成純白色的美麗世界,雪花仍是永無休止地灑下。第一次下雪總是教人歡喜的,況且天氣仍不太冷,有些小孩跑到街上玩雪嬉戲,轉入咸陽宮的大道,更看到有羣年輕的女子擲雪球爲樂,什麼三步不出閨門的情況,在這時代完全派不上用場,可見是漢代崇儒以後,女性才被自私的男人進一步壓制她們的自由。而在戰國,若論開放程度,又要數剛擺脫蠻夷身份的秦國最厲害。

呂不韋沉默起來,兩人各有所思。項少龍忽然想到呂不韋於此時出兵,實在大有深意。風雪原爲軍事行動的大忌,但對付東周這等弱小的國家,卻有兩大好處。首先是令人意想不到,由於有風雪掩護,可能兵臨城下東周君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其次轉眼隆冬,行旅絕跡,等若隔斷消息,到六國知道此事,已是事過境遷。就算早一步風聞消息,亦惟有望雪興嘆,難施援手。只由策略去看,呂不韋這人是既大膽又好行險,將來反目成仇,必須留神他這種性格,否則必吃大虧。

呂不韋到達秦宮,像回到自己的家內般,直入內廷。至內外廷間的御花園下車,不用通傳領路,在十多名身形彪悍的親衛簇擁下,大搖大擺朝後宮走去。比之項少龍大半年前離秦赴趙,呂不韋在秦宮的地位又大大提高。莊襄王那種重義崇情的性格,遇上呂不韋這心懷叵測的野心家,想不被他控制擺佈,是沒有可能的。迴廊前方隱約傳來木劍交擊的聲音。

呂不韋臉上現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道:“太子在練劍。”

項少龍看到他的神情,真想告訴他小盤並非他的兒子,好看他會有什麼反應。迴廊盡處,豁然開朗。在兩座王宮的建築物間,一個小廣場上,雨雪飄飛下,小盤正與另一名年紀相若的小孩以木劍對拚。在旁觀戰的除莊襄王和朱姬外,還有秀麗夫人和王子成蟜,此外是十多名內侍宮娥、兩個看似是劍術教練的武士、和一位貌相堂堂的大臣。四周還滿布禁衛,氣氛莊嚴肅穆。

莊襄王等尚未看到兩人,呂不韋低聲對項少龍道:“陪太子練劍的是王翦的兒子王賁,宮內同年紀的孩子裡,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項少龍心中一動,仔細打量未來的無敵猛將,果是生得非常粗壯,樣貌精靈,有點和王翦相肖。行動進退間極有分寸,處處留有餘地,若是三歲可定八十,則這十二、三歲許的孩子這時便有大將之風。他仍不明白王宮內的情況,例如爲何王賁竟能有此陪小盤練武的殊榮,不過此事應出自呂不韋的主意,是他籠絡王翦這新一代名將的手段。

此時莊襄王見到他們,欣然召他兩人過去。項少龍看到莊襄王的歡喜神情,心生感觸,好人是否永遠要吃虧呢?莊襄王全心全意厚待把他扶作一國之主的大恩人,有否想過是在養虎爲患?不過此時不暇多想,收拾心情,朝莊襄王走去。

“噗!”的一聲,小盤的木劍被小王賁掃得盪開去,空門大露。

小王賁收劍急退,跪倒地上,嚷道:“政太子恕小賁魯莽。”

小盤見到項少龍,哪還有興趣打下去,竟懂得先上前扶起小賁,在他耳邊親熱地細語,只不知在說什麼。項少龍也不知應高興還是心寒,這未成人的小秦始皇,已懂得收買人心。

項少龍和呂不韋趨前向莊襄王等施禮,呂不韋呵呵笑道:“少龍尚未見過徐先將軍吧!”

徐先是典型秦人的體格,高大壯碩,只比項少龍和呂不韋矮上少許,穿的雖是文臣的官服,但若換上甲冑,必是威風凜凜的猛將。

此人眼睛閃閃有神,只是顴骨略嫌過高,削弱他鼻柱挺聳的氣勢,使人看上去有點不大舒服。年紀在三十許間,容色冷靜沉着,恰到好處地與項少龍客套兩句,淡淡道:“聞太傅之名久矣,惜小將駐守邊防,今天始有機會見面。”

項少龍感到對方語氣冷淡,說話前掠過不屑之色,對呂不韋沒有恭順之狀,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也不多言。

朱姬尚未有機會說話,姿色略遜她少許,風情卻拍馬難及的秀麗夫人微笑道:“徐將軍乃我大秦名將,與王齕將軍和鹿公被東方諸國稱爲西秦三大虎將。”

徐先連忙謙讓,神色間不見有何歡悅。項少龍見狀,心中已有計較,卻不知鹿公是何許人也。徐先似非陽泉君和秀麗夫人的一黨,但對呂不韋顯然沒有多大好感,連帶鄙視自己這頭呂不韋的走狗,真是冤哉枉也。

呂不韋表面對他卻非常尊重,笑道:“識英雄重英雄,不若找天到本相處喝杯水酒,好讓少龍向徐將軍請益。”

徐先微笑道:“呂相客氣!”轉向莊襄王請辭告退,對呂不韋的邀請不置一詞就溜掉。

項少龍暗對這不畏權勢的硬漢留心。

小盤領小賁來向他這太傅請安,後者叩頭後,歡喜地道:“爹對項太傅讚不絕口,不知項太傅可否在教政太子劍術時,準王賁在旁觀看。”

聽得衆人笑起來,只有那成蟜不屑地瞥項少龍一眼,再不看他,顯然聽慣身邊的人說他壞話。忽有內侍到來,傳話說太后要見小盤。莊襄王忙着小盤隨內侍往見華陽夫人,小盤雖不情願,亦是別無他法,悵然去了。莊襄王向王后和愛妃交待兩句,與呂不韋和項少龍到書齋議事,項少龍始知道此次入宮非是隻談風月那麼簡單。在書齋分君臣尊卑坐好,侍衛退出去,剩下三人在齋內。

居於上首的莊襄王向席地坐在左下方的項少龍微笑道:“少龍確是情深義重之人,寡人雖渴想和你飲酒談心,惟有耐心等候,現在精神好點嗎?”

項少龍對他更生好感,他那種關心別人的性格,在戰國的國君裡,應是絕無僅有,連忙告罪謝恩。呂不韋出奇地沉默,只是含笑看着項少龍。

莊襄王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輕嘆道:“寡人長期在趙作人質,命運坎坷,不過亦讓寡人體會到民間疾苦,現在當上國君,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必須體察民情,爲政寬和。唉!寡人本不願登位未久,便施征伐,不過呂相國說得對,你若不犯人,人便來犯你。在這衆國爭霸的時代,唯一生存之道,是以武止武。唉!”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暗忖若不是呂不韋的慫恿,莊襄王絕不會對東方用兵。而呂不韋之所以能把他說服,皆因東周約從諸侯,密謀滅秦。無意間,自己幫了呂不韋一個大忙。

呂不韋插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東方諸國均有亡秦之心,絕不可任其兇焰日張。東周雖只擁有區區河南、洛陽、谷城、平陰、偃師、鞏和、緱氏七縣之地,卻擋住我們往東必經之路,我不亡他,他便來亡我,請大王明察。”

莊襄王嘴角泄出一絲苦笑,沒有說話,氣氛沉重起來。

呂不韋正容道:“一念興邦,一念亡國,大王在此事上,萬勿猶豫。趁現在孝成剛身故,韓人積弱,實乃千載一時的良機,若平白錯過,其禍無窮。”

莊襄王淡淡道:“這點寡人早明白,滅周的事,相國放手去辦。”轉向項少龍道:“寡人和呂相國商量過,滅周的事,對韓桓惠王有切膚之痛,空口白話,休想安他的心,不如省點氣力,把目標放在其他各國。寡人知道少龍才智過人,故此任你權宜行事。”

呂不韋提醒道:“五國中,燕趙正在交戰,自顧不暇,可以不理。其他三國,尤其齊楚兩國,我們必須說得他們相信滅週一事,只是自保,非是外侵的前奏。而齊楚兩國中,又以楚人較易對付。少龍可向孝烈示好,若能結成聯盟,更是理想。政太子年紀漸長,應爲他定下親事,聽說孝烈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只比太子長上兩、三歲,如可定下婚約,更能安楚人的心。”

項少龍雖點頭應是,心中卻叫苦連天,豈非明着去害楚國小公主嗎?而且睜眼睛說謊話,目的又是去害對方,雖說自己不是純潔得從未試過害人,但以前卻都有着正確的理由和目標,例如擒拿趙穆,又或爲自保,不像現在主動出招的情況。旋又安慰自己,田單、李園、信陵君、韓闖、龍陽君之輩,誰不是爲己國的利益,每天在害人利己?想到這裡,不由苦笑起來。

莊襄王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見狀歉然道:“寡人知道少龍英雄了得,非不得已,不愛施陰謀詭術,只恨際此非常時勢,你不坑人,人來坑你,唉!有很多事寡人並不想做,可是卻仍不得不爲之。”言罷長長嘆一口氣。

呂不韋皺眉道:“大王是否想到陽泉君哩?”

莊襄王臉上現出無奈的神色,點頭道:“說到底他終是太后的親弟,當年若非有他出力,太后未必會視寡人爲子,說動王父策立寡人爲嫡嗣,現在寡人卻要對付他,太后會非常傷心。”

呂不韋移出坐席,下跪叩首道:“大王放心,不韋會小心處理此事,除非左相國真的謀反,否則不會先動干戈,還會設法勸導化解,務必以和爲貴。縱然避無可避,不得不兵戎相見,亦會保左相國之命,讓他安享晚年。且說不定能把太后瞞過,不擾她寧和的心境。”

項少龍見狀惟有陪他跪伏莊襄王前,心中暗呼厲害,呂不韋懂得如此鑑貌辨色,投莊襄王之所好,難怪他可以保持與秦君的良好關係。

他當然知道呂不韋正在說謊話,以他的手段,必有方法迫得陽泉君作反叛變,只要到時褫奪了陽泉君的一切權力,殺不殺他已是無關痛癢。

莊襄王果然龍顏大悅,着兩人平身回席,欣然道:“有呂相國這幾句話,寡人放心。”

呂不韋向項少龍道:“少龍到此雖有一年多,但因留在咸陽的時間不長,所以未知目前的情況,不過現在不宜爲此分神,我已爲你預備好一切,三天後你立即動程赴魏,好配合我們征伐東周的大計。”

項少龍心中暗歎,連忙答應。有內侍來報,說太后華陽夫人要見項少龍,三人同感愕然。

項少龍在內侍的引領下,到秦宮內廷東面的太后宮,步進太后所在的小偏殿,赫然瞥見除小盤外,美貌與紀嫣然各擅勝場的寡婦清竟陪侍在太后華陽夫人的右側,忙跪倒參見。華陽夫人年在四十五、六間,華服襯托下更見高貴雍容,雖是美人遲暮,脂粉亦蓋不過眼角處的皺紋,但仍可使人毫無困難地聯想到當年受盡愛寵時千嬌百媚的風韻。她右旁的琴清仍是一副冷漠肅穆,似對世上事物毫不關心的樣子,項少龍的到來,沒有惹起她半分情緒波動。

華陽夫人溫柔慈和的聲音道:“太傅請起!”

項少龍一顆心七上八落的站起來,茫然不知這改變秦國命運的太后爲何召見自己。只恭敬地俯首垂頭,不敢無禮的與她對望。

令人不安的沉默後,華陽夫人柔聲道:“太傅請擡起頭來!”

項少龍正中下懷,仰面望往高踞石階之上的華陽夫人,卻故意不看寡婦清和小盤。兩人目光相觸。

華陽夫人雙眸亮起來,嘆道:“如此人材,確是人中之龍,莫要以爲我是以貌取人,有於中乃形於外,心直者眼自正,當年我見到大王,知他宅心仁厚,會是愛民如子女的好君主,遠勝先王原欲策立驕狂橫蠻的子傒,遂向先王進言道:“妾幸得充後宮,可惜無子,願得子楚立以爲嫡嗣,以託妾身。’先王遂與我刻玉符,約以子楚爲嗣。旁人卻以爲我只因私利,豈知我實是另有深意。”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華陽夫人是位饒有識見的女中豪傑,而她亦選對人。唯一問題是忽略呂不韋這對統一天下有利,卻對秦廷不利的人物的存在。

華陽夫人道:“項太傅請坐。唉!三天後是先王忌辰,哀家特別多感觸,教項太傅見笑。”

項少龍楞兮兮的在下首坐下來,自有宮娥奉上香茗,偏殿一片安寧詳逸的氣氛,外面是被白雪不住淨化的天地。琴清這充滿古典高稚氣質的絕色美女,一直垂首不語,尤使人感覺到她不需任何外物、安然自得的心境。她像一朵只應在遠處欣賞的白蓮花,些許冒瀆和不潔的妄念,會破壞她的完美無瑕。到此刻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華陽夫人爲何要召他來見,忍不住往小盤望去,後者正瞪着他,見他望來,微一搖頭,像是教他不用擔心的表情。殿內靜得令人不想弄出任何聲響去破壞氣氛。

項少龍正縱目欣賞殿內雕樑畫棟的美觀環境,華陽夫人輕輕道:“今天哀家見太傅,主要是想看看能給跟琴清齊名的紀才女看上眼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現在終得到滿意的答案。”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連忙謙讓。

一直沒有作聲的琴清以她比出谷黃鶯更好聽的聲音發言道:“紀小姐來此十多天,琴清仍無緣一見,項太傅可否安排一下?太后亦希望可與紀小姐會面。聽說鄒衍先生學究天人,若他可抽空一行,琴清必竭誠款待。”

只聽她代華陽夫人說出邀請,可知她在太后宮的超然地位。項少龍忍不住往她瞧去,兩人目光首次交觸,美女淡然不讓地與他對視。

項少龍心中有氣,微微一笑道:“只不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裡,有否包括鄙人在內?”

琴清呆了一呆,俏臉掠過一絲不悅,避開他的目光,垂下頭去。

華陽夫人笑起來,道:“項太傅勿怪清兒,自喪夫以後,清兒從不接觸年輕男子。”

項少龍歉然道:“多有得罪,請琴太傅原諒則個。鄙人尚要回家準備出使外國一事,太后若沒有其他吩咐,少龍告退。”

華陽夫人神情一動道:“項太傅何時起程?”

項少龍說後,華陽夫人沉思半晌道:“項太傅行程裡有否包括楚國在內?”

項少龍想起她原是楚國貴族,當年莊襄王初見她之時,呂不韋便着他身穿楚服,以打動她的故國情懷。莊襄王由異人改名子楚,亦爲此因,忙表示會途經楚國。

華陽夫人道:“這兩天我會使人拿點東西給太傅,太傅到楚後,請代我送給秀夫人,唉!若非身體支撐不來,我真希望能回楚一行。”

項少龍答應後,告辭離去,再沒有瞧琴清半眼。

甫出殿門,走了十來步,小盤從殿內追出來,累得負責他安全的親衛氣喘喘地追着來。

小盤向十多名親衛喝道:“站在那裡,不準跟來!”

衆衛果然全體立正,指頭不敢動半個。

小盤發威後,若無其事扯着項少龍橫移入園林間,兩眼一紅道:“師傅!我殺了趙穆哩!不要怪責我,這是小盤最後一次喚你作師傅,以後不敢。”

項少龍正爲未來秦始皇的威勢暗暗驚心,聞言一呆道:“你殺了趙穆?”

小盤出奇地忍着熱淚,冷靜地道:“我在他耳旁說出我是誰,殺他是爲母報仇,一刀刺入他的心臟,項太傅不是說過那處中劍必死無救嗎?哼!他死時那驚異的樣子,真是精采,娘應可死而目瞑。”

項少龍暗冒寒氣。小盤離開邯鄲時不過十三歲,現在應是十四歲吧!不但有膽殺人,還清清醒醒地知道怎樣可置人於死,雖說是對付殺母仇人,但他那種冷狠,和事後漫不經意描述經過的神態,確是教人心寒。

小盤見項少龍默然不語,還以爲項少龍怪他,忙道:“太傅不用擔心,殺他後,我投進母后懷裡,哭着說我爲她報仇,保證沒有人懷疑,他們還以爲我那麼疼愛母后呢?”

項少龍更是瞪目結舌,無以爲對。

小盤低聲道:“但我真的很疼愛母后哩!”

項少龍終懂說話,道:“我們不要耽擱太久,你父王、母后和相國在等着我們吃午膳……”

小盤一把扯着他衣袖道:“太傅!在你出使前,可否再來看我?”

項少龍點頭答應,小盤才肯隨他離開太后宮。

項少龍返回烏府,已是黃昏時分。

剛下馬車,下人報上李斯來找他,正在偏廳等候,忙趕去見他。

一番客氣,坐好後李斯感激地道:“此回李斯能追附太傅驥尾,出使六國,全賴太傅提攜,李斯不知該怎樣纔可謝過太傅的恩德。唉!相國府的生活差點把我悶出鳥來。”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說粗話,失笑道:“李兄何用謝我,我還要倚重李兄呢!兼且多清楚六國的佈置,李兄將來必可大展抱負。”

李斯猶豫片晌,終忍不住道:“在下百思不得其解,爲何太傅這麼看得起李斯?我根本連表現的機會也從未曾有過……”

項少龍笑拍他的肩頭道:“我項少龍絕不會看錯人的,李兄收拾好行裝沒有?”

李斯老臉微紅,有點尷尬地道:“收到相國的命令,在下立即作好一切準備哩!”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知己相得的歡悅。

項少龍向將來輔助秦始皇得天下的大功臣道:“相請不若偶遇,李兄不若留下吃頓便飯。”

李斯哈哈笑道:“來日方長,途中怕沒有機會嗎?”

項少龍知他是爲避呂不韋的耳目,故不勉強。把他送往大門,順口問道:“李兄對目前咸陽的形勢清楚嗎?”

李斯低聲道:“上路後再和太傅詳談。”

看他消失大門外的背影,項少龍涌起一股荒謬無倫的感覺,以李斯目前懷才不遇的落魄樣子,誰猜得到他日後會是強秦的宰相呢?

項少龍把紀嫣然和鄒衍送往太后宮,找到小盤和王賁,先要他兩人在內廷側的練武場對打一回,然後着兩人同時向他進擊。

兩個小子大爲興奮,仗木劍往他攻來,倒也似模似樣,特別是小王賁,秉承乃父驚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愛行險着,即便是項少龍,在不能傷他的情況下,確是很難應付。此時項少龍橫移開去,躲過小盤的一劍,劍勢吞吐,迫得小王賁急忙退避,豈知他竟是假退,待項少龍格開小盤木劍,倏地欺身而上,揮劍迎頭照項少龍劈來。項少龍叫聲“好”後,運劍迎架,“鏘”的一聲,小王賁給震得手臂痠麻,還想逞強,項少龍舉起右腳,似欲出腳,嚇得小王賁跌退開去,收劍而立,一面憤然之色。

項少龍叫停後,笑向小王賁道:“小賁是氣我不守規矩,竟出腳來踢你?”

小王賁嫩臉一紅,垂頭道:“小賁不敢!”

項少龍柔聲道:“假若你現在是對陣沙場,能怪敵人拿腳來踢你嗎?”說到後一句,聲色轉厲。

小王賁猛地一震,撲跪地上,叩頭大聲道:“小賁受教!”

項少龍心中歡喜,大叫道:“還不給我滾起來動手!”

小王賁倏地化跪爲立,往前衝來,木劍當胸疾刺。小盤大爲興奮,由左側向他攻來。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起一腳,正中小盤木劍鋒尖處,接而側身避過小王賁的凌厲攻勢,伸腳一勾,小王賁立時變作倒地葫蘆,木劍脫手。項少龍見小盤空門大露,運劍刺去。眼看小盤中招,小王賁借腰力彈起來,擋在小盤身前。

項少龍忙抽回木劍,定睛瞧小王賁,淡淡道:“小賁想以血肉之軀來擋利劍嗎?”

小王賁昂然道:“爹曾教小賁,寧死也要護着太子。”

項少龍心中感動,微笑道:“若你剛纔劍沒脫手,可用劍來擋格,是嗎?”

小賁興奮地道:“太傅真厲害,爹從不懂得在比劍時踢我。”

項少龍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較,來!讓我先教你們捱打的功夫。”

小盤記起以前給項少龍摔得東跌西倒的往事,一時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凌厲之色,連忙住口。

一陣掌聲由左方傳來,朱姬在一衆宮娥內侍簇擁下,盈盈而至,笑語道:“項太傅有空和我閒聊兩句嗎?”

項少龍望向因尚未能盡興,而致失望之情溢於臉上的小盤和小王賁,心中暗歎,點頭道:“姬後有此懿旨,少龍怎敢不從?”

小盤和小賁兩人練劍的交擊聲和叱喝不住由廣場傳來,項少龍卻和朱姬對坐御園的小亭裡,宮娥內侍宮衛均遠遠避開去。每次面對風情萬種、騷媚在骨子裡,又狡猾多智的秦國豔后,項少龍總有點不自然和緊張,要不住提醒自己規行矩步,抑制某一種可使他萬劫不復的衝動,而朱姬亦似在做同樣的事。

他感覺到朱姬對莊襄王混雜感激和愛的真摯感情,而自己與她之間,卻是另一種的刺激和情慾的追求,建立於兩人充滿傳奇的接觸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壓抑的情緒,份外誘人。

朱姬淡淡地瞄他兩眼,輕嘆道:“見你不到幾天,你又要走,教人惆悵。唉!我該怎麼感激你哩?你不但救了我兩母子,又爲人家向樂乘和趙穆討回公道。”

項少龍不敢望她,恭敬地道:“是少龍的份內事嘛!姬後有命,完成不了的話,是鄙人的失職。”

朱姬微嗔道:“連你也來和我耍這一套,現在人人對我又敬又怕,若你這知己也是誠惶誠恐,教我向誰傾吐心事,不韋已對我如避蛇蠍,你也要學他那樣?”

項少龍嘆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過於宮廷,姬後難道不曉得有人日思夜想要取你們母子之位而代之嗎?”

朱姬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輕描淡寫的道:“說到玩手段,我朱姬怕過誰來,項太傅放心。”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時常擺起一副防人家引誘你的戒備模樣好嗎?宮廷的生活有時雖悶了點兒,但只要看政兒日漸成長,我已感到滿足快樂,其他一切並不介意。”

項少龍暗忖再依循這方向聊下去,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出來,改變話題道:“現在究竟有哪些人在覬覦王位呢?”

朱姬白他一眼,沉吟片刻,帶點不屑地道:“現在秦廷內沒有多少人對我兩母子看得順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陽泉君爲首的兩批人,其他不是給不韋收買就是觀風之輩,我不信他們能有多大作爲。”

項少龍問道:“誰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傒,大王的寶座本應是屬於他的,卻因華陽夫人的干預,改立大王,嬴傒雖獲封高陵,但受奸鬼杜倉的影響,一直含恨在心,四處散播不韋和大王合謀害死先王的謠言,意圖不軌,說到底不過是想自己當秦君。”然後續道:“至於陽泉君則與秀麗夫人秘密勾結,又得到軍方部份不知死活的將領支持,希冀能改立成蟜作太子。幸好兩黨人各有所圖,陽泉君和高陵君又一向不和,勢若水火,否則大王和不韋更頭痛。”接而微嗔道:“不要談這些令人心煩的事好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不過在關心姬後,究竟大將軍是否支持陽泉君呢?”

朱姬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似乎不想答他,又嘆一口氣,道:“你說王齕嗎?他只忠於大王,又看不起陽泉君,除非有人能拿出證據,證明小政不是大王的骨肉,否則大將軍絕不會站在陽泉君的一方。嘻!這事有什麼方法證實哩!難道他們敢迫大王滴血認親嗎?即使要認我也不怕。”

項少龍立時嚇出一身冷汗,朱姬或者不怕,他卻是怕得要命。這種古老的辨認血緣方法,說不定真的有效,那就糟透。

朱姬見他臉色微變,不悅道:“難道你也認爲政兒不是大王的骨肉嗎?”

項少龍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忙道:“姬後誤會!嘿!少龍還要回去打點行裝。”

朱姬打斷他大嗔道:“你再諸多藉口躲開人家,朱姬會恨死你哩!我又不是迫你私通,只不過說些心事話兒,有什麼好怕的。”

項少龍苦笑道:“你不怕大王不高興嗎?”

朱姬嬌軀輕顫,回到冷酷的現實裡,幽幽的看他一眼,輕輕道:“大王什麼都好,又寵愛人家,唉!我不想再說。少龍!祝你一路順風,好安然地回來見人家。”

項少龍心中暗歎,早猜到有這種情況。朱姬一向過着**的生活,雖說是迫於無奈,但事實如此。初抵咸陽,因新生活和得回愛子的刺激,故能暫時不把男女的歡好滿足看作是一回事。但經過整年的宮廷生活,當上王后的興奮和新鮮感消失,感覺上便完全不同。她說的苦悶,其實是因莊襄王滿足不了她的**,若非爲小盤,恐怕她已勾三搭四,不禁更暗自驚心。他不敢再留下去,乘機告辭,朱姬不留他,不過她那對水汪汪的幽怨眼神,卻差點把他溶掉。

烏府的主廳裡,舉行出使前最重要的會議。

烏應元首先道:“未來一年,會是我們到咸陽後最艱苦的一段時間,不但少龍出使六國,呂相亦要東征周室,相國府只剩下圖先座陣,恐怕撐不住大局,幸好近年來我打通很多人事上的關係,只要低調一點,應可安然度過。”

滕翼向項少龍道:“剛纔我們商量過,烏卓大哥和烏果留下照料府務,以防有起事來,不致全無抗手之力。且在這段時間裡,大部份人遷到牧場去,好避開咸陽城的風風雨雨。”

項少龍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臨盆在即,二……”

滕翼斷然打斷他道:“休要再提,此行表面雖看似兇險不大,但六國形勢詭變難測,要我留在這裡,怎可安枕睡覺?”

聽到“臨盆”兩字,衆人的神情不自然起來,尤以烏應元爲甚。項少龍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烏廷芳等懷孕一事,愈來愈成明顯的問題。若在二十一世紀,他還可去驗出原因來,在這時代,任何人都是一籌莫展。

烏卓嘆道:“我不能隨三弟出使,確是遺憾,又沒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着道:“你兩位兄長爲你在家將中挑出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親隨,這批高手人人能以一擋十,可成你的好幫手。少龍千萬不要落單,很多人恨不得能把你拔除。聽說陽泉君會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來可拔掉他們的眼中釘,又可打擊呂相的威信,少龍千萬要小心。”

項少龍頷首受教,烏應元嘆道:“少龍真要帶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嗎?”

陶方道:“把春盈等四人都一併帶去吧?好讓她們侍候三位少夫人。”

項少龍欣然答應,這時纔有閒情想到來自陽泉君的威脅。

烏應元道:“呂相剛和我商量過出使的事宜,呂相會撥出一批珍寶和三千黃金,供你送禮之用。我們則精挑百匹良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夠少龍應付很多貪得無厭的人。”

荊俊聽得籲出一口涼氣道:“足夠我揮霍十世!”

滕翼聽到要送歌姬,臉色沉下去。

項少龍嘆道:“送什麼也沒有問題,但小婿卻怎也不慣以歌姬作禮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項?”

烏應元微感愕然,瞪他好一會,點頭道:“少龍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不會勉強。”

各人再商量一會,結束會議。項少龍先陪滕翼探看善蘭,然後返回內宅。紀嫣然剛好回來,正和烏廷芳趙倩兩女閒聊,談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婦清。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不想聽到關於她的事。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來愈覺得感情本身實在是一種非常沉重的負擔,以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慣於一夫一妻制的人來說,只是眼前三位嬌妻已讓他享盡豔福,何況還有遠在大梁的趙雅和趙致。夠了!他再不想爲情苦惱。只希望扶助小盤登上王位,控制秦國,他可退隱園林,快快樂樂度過此生。忽然間,他感到非常疲倦。

次日他起來後,到王宮去訓練小盤小賁兩個小子徒手搏擊的技巧,好讓他們在他離開後可以繼續練習。雨雪在昨晚停下來,天色放晴,白色的世界美麗得使人目眩。其他人或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在他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來說,鋪滿積雪古色古香的宮廷建築,確令他心動神迷,不能自已。過去像一個夢,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另一個夢境。

他坐在亭內,呆看小盤和小賁兩人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身後響起琴清甜美的聲音道:“唉!項太傅!政太子又耽誤時間。”

項少龍嚇得從沉思裡驚醒過來,回頭一看,琴清一身素黃的絲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長披風,神色平靜地瞧着小盤兩人。

項少龍忙站起來,施禮道:“琴太傅早安,讓我立即把太子喚來。”

琴清眼光移到他處,襝衽回禮,搖頭道:“難得太子興高采烈,項太傅又遠行在即,讓他缺一天課好了。”

項少龍想到明天又要開始勾心鬥角的生活,頹然坐下來,淡淡道:“琴太傅請坐!”

琴清出奇地聽話的在石桌另一邊坐了下來,輕輕道:“太子像對太傅特別依戀,有你在之時他特別興奮,平時卻沉默得不像他那年紀的孩子,總像滿懷心事似的,教人看得心痛。”

項少龍想起趙妮,心中一痛,說不出話來。這時小賁已制着小盤,但因不敢把太子擊倒,反被小盤摔一跤,四腳朝天,小盤得勝,興奮得叫起來。

項少龍大喝道:“過來!”

小賁敏捷地彈起來,和小盤歡天喜地奔到亭前。

項少龍向小賁道:“你剛纔明明佔上風,爲何白白錯過機會。”

小賁尷尬地看小盤一眼,垂頭道:“小賁怕誤傷太子,會殺頭哩!”

小盤愕然道:“什麼?誰要你讓我?”

項少龍失笑道:“誰叫你是太子!不過只要依着我的方法練習,絕不會受傷。下回你們近身搏鬥,可在地上加鋪數層厚席,那什麼問題都沒有。練習前須做足熟身的動作,更萬無一失,清楚了嗎?”

兩小子轟然應諾,又搶着去練劍。

項少龍回頭向琴清笑道:“小孩子是最可愛的,不過只要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像我們一般,再不懂以單純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我就感到現實的殘酷。”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道:“項太傅似乎很厭倦眼前的一切哩!”

項少龍大生感觸,嘆一口氣,再沒有說話。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從未見過人敢以你那種態度和政太子說話,都是巴結都來不及的樣子。項太傅是否真不重視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權力呢?”

項少龍心中暗驚,琴清似乎對自己生出興趣,此情確不可助長。只不知是否通過昨天與紀嫣然的接觸,她對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想到這裡,隨口應道:“人生不外區區數十寒暑,那理得這麼多,想到對的事便去做,否則有何痛快可言。”長身而起,施禮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請了。”

琴清想不到他主動告辭,有些兒手足無措地起立還禮。

項少龍步下小亭,往小盤處走了兩步,琴清在後面喚道:“項太傅!”

項少龍愕然轉身,琴清垂下螓首道:“那個關於一滴蜜糖的寓言確是精采絕倫,琴清受教,項太傅一路平安!”俏臉微紅,轉身盈盈去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待會定要審問紀嫣然,看她向與她齊名的美女,還泄露過他的什麼秘密。

在呂不韋統領大軍,出征東周的前三天,以項少龍爲首的使節團,在一千名精銳秦兵護翼下,離開咸陽,踏上征途。除紀嫣然、烏廷芳、趙倩和滕翼、荊俊等人外,嫡系的烏家子弟只有十二人,但這批人無不身手高強,人數雖少,實力卻不可小覷。呂不韋方面除李斯和肖月潭外,還有精挑出來的三百名家將,直接聽命於肖月潭,幸好這渾身法寶的人與項少龍到此刻仍是關係極佳,故不會出現指揮不靈的情況。當然還有蒙驁的兩位小公子蒙武蒙恬,兩人年紀還少,對項少龍非常崇拜,滕翼等很疼愛他們。負責領軍的是一名叫呂雄的偏將,屬呂不韋一族,表面上雖對項少龍畢恭畢敬,但眼神閃爍,項少龍對他的印象並不太好。但既要共乘一舟,惟有虛與委蛇。比之上回到趙國去,人數雖增多,項滕等反覺實力大不如前。

這天將入韓境,抵達洛水西岸。河水曲折東流處,山嶺起伏,風光怡人。由昨夜開始,停了五天的雨雪開始由天上飄下來,人人披上毛裘斗篷,紀嫣然三女在雪白的毛裘裡,更像粉妝玉琢的美麗洋娃娃。她們因可以陪伴上路,心情開朗,不住指點沿途的美景談笑,春盈等四婢追隨身後。

一路上李斯都混在肖月潭的呂府兵將裡,以免給肖月潭等看破他和項少龍的特殊關係。黃昏時分,他們在洛水和一片紅松林間的高地臨河結營,準備明早渡河。呂雄派出數百人伐木造筏,砍樹叱喝之聲,不時在樹林間響起來。

趁諸女去打點營帳,項少龍和滕翼兩位好兄弟,沿江漫步。儘管天氣嚴寒,長流不休的洛水卻沒有結冰,天寒水暖,水氣由河面升起,凝結在河畔的樹枝上,成爲銀白晶瑩的掛飾,蔚爲奇觀。美景當前,兩人不想說話。踏足之處,腳下鬆軟的白雪喀喀作響,頭上雪花飄舞,林海雪原,教人濾俗忘憂。不覺下,走出營地外河水的上游處。足響傳來,兩人轉頭望去,皚皚白雪中,李斯來了。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均知李斯不會只是來找他們閒聊的。

滕翼笑道:“冷嗎?”

李斯兩手縮入綿袍袖內,張口吐出兩團白氣,來到項少龍側,看漫天飛雪裡銀白一片的天地,回首望向紅松林,道:“紅樹加工後極耐腐蝕,乃建築和傢俱的上等材料,又含有豐富松脂,可作燃燈之用。”

滕翼訝道:“我出身山野,知道此樹並不出奇,想不到李兄竟如此在行。”

李斯笑道:“行萬裡路勝讀萬捲書,我自幼愛好四處遊學、尋朋訪友,問得多自然知得多,滕兄見笑。”

項少龍聽他言談高雅,見多識廣,心中佩服,暗忖難怪他能助小盤統一天下,輕拍他肩頭道:“讓我們隨意逛逛!”

李斯欣然點頭,三人沿河而上。

滕翼指着掛滿樹上的冰雪道:“太陽高升時,枝梢滿掛的雪會如花片飄落,那將是難得見到的奇景。”

項少龍見李斯如若不聞,暗自沉吟,知他有話要說,誠懇道:“都是自家兄弟,李兄有什麼話,放心說出來吧!”

李斯微笑道:“兩位大哥均是識見高明的人,對六國興衰,究竟有什麼看法?”

滕翼笑道:“李兄乃飽學之士,不若由你點醒我們兩個粗人。”

李斯謙讓兩句道:“兩位大哥請勿笑我,我這人最愛胡思亂想,但有一事卻想極也不通,就是現今齊、楚、燕、趙、魏、韓六國,除韓國一直落於人後外,其他諸國,均曾有盛極一時的國勢,兼且人材輩出,爲何總不能一統天下?”

項滕兩人同時一呆,道理看似很簡單,打不過人自然難以稱霸,但真要作出一個答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李斯停下來,俯視下方奔流的河水,雙目閃動智慧的光芒,跌進回憶裡悠然道:“三年前某個黃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個奇景,就在一口枯乾的井內,有羣青蛙不知如何竟惡鬥起來,其中有幾隻特別粗壯的,一直戰無不勝,到弱者盡喪,它們終彼此交手,由於早負傷累累,最後的勝利者亦因失血過多而亡。於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國就像那羣井內之蛙,受井所限,纏鬥不休,結果盡敗俱死,這才動心到秦國一碰運氣,當時我心中想到的是隻有秦國這隻在井外觀戰的青蛙,才能成爲最後的勝利者。”

項滕兩人無不點頭,比喻生動地指出秦國爲何可後來居上,凌駕於他國的原因,正因她僻處西陲,從未受過戰火直接的摧殘。

李斯一直沒有展露才華的機會,說起興頭,口若懸河道:“六國裡最有條件成就霸業的,本是楚人。楚國地處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滅陳、蔡、杞、莒諸國後,幅員廣闊,但正因資源豐富,生活優悠,民風漸趨靡爛,雖有富大之名,其實虛有其表,兵員雖衆,卻疏於訓練,不耐堅戰。”

滕翼點頭同意道:“李兄說得好,楚人確是驕橫自恃,不事實務,歷代君主,均不恤其政,令羣臣相妒爭功、或諂諛用事,致百姓心離、城池不修。”

項少龍想起李園和春申君,不由嘆氣。

李斯續道:“若只以兵論,六國中最有希望的實是趙人,國土達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以萬計,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到趙武靈王出,不拘成法,敢於革新,胡服騎射,天下無人能敵,可是此後卻欠明君,空有廉頗李牧,仍有長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內之蛙,無論如何強大,只要有一個傷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傷。”

項滕兩人心中奇怪,李斯來找他們,難道是要發表這些高見嗎?

滕翼道:“韓人積弱,燕人則北臨匈奴,後方夾於齊楚之間,現在雖繼四公子後出了個太子丹,仍是難有作爲。剩下只有魏齊兩國,前者有信陵君,後者有田單,均是不世出的人材,李兄有什麼看法?”

李斯傲然一笑道:“強極仍只是兩隻負傷的井蛙吧!”頓了頓淡然自若道:“信陵君傷在受魏王所忌,有力難施;田單則傷於齊人的心態。”

項少龍想起他曾在齊國拜於荀子門下,心中一動道:“願聞其詳!”

李斯揹負雙手,往上游繼續走去。

項滕兩人交換個眼色,均覺這位落泊文士忽然間像變成另一個人般,有種睥睨天下的氣概,忙跟在兩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成爲主角,昂然仰首,深深籲出一口長鬱心內的豪情壯氣,道:“齊人最好空言闊論,嘿!說真的,在下也曾沾染這種習氣。別的不說,只是稷下學士,多達千人,要他們評論政治,遊藝講學,天下無人能及,但若要出師征戰,則誰都沒有興趣和本領。田單雖因勢而起,救國家於將亡之際,可是事過境遷,那些只愛作空言者,誰都提不起爭霸的勁頭。”轉向項少龍道:“太傅此回出使諸國,目的在於化解他們合縱之勢,若從齊國先入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齊人龜縮不出,楚人哪敢輕動干戈,齊楚既然袖手,趙人又與燕國纏戰不休,魏國還有可爲嗎?”

項滕兩人恍然大悟,至此明白李斯說出這麼一番話的真正目的,是指出此行的第一個目標,非是魏國而是齊人。

他們雖急於去與趙雅和趙致會合,但事關重大,把私事暫放一旁,應沒有什麼大礙。但這麼一個轉變,各方面必須重作新一番的部署才行。

項少龍嘆道:“李兄確是識見高明,項某人有茅塞頓開的感覺,讓我們改道往齊,再到楚國,好完成大王交下的使命。”

三人再談一會有關齊國的事,回到營地去。項少龍立即把肖月潭和呂雄兩人召到主帳,說出改道往齊的事,卻故意不解釋理由。

肖月潭沉吟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齊國遞交文牒,知會此事,但趙國有別於韓,我們應否先打個招呼,好借道而行,但過門不入,徒招趙人之忌。”

這番話合情合理,項少龍倉卒決定改變行程,一時間哪想得這麼周詳,聞言不禁大感頭痛,難以決定。現在趙齊交惡,他若如此明着去攏絡齊國,置趙人不理,說不定晶王后把心一橫,派李牧來對付他們,那就糟透。

呂雄臉色微變,道:“呂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處,乃魏京大梁,行程早安排妥當,太傅這麼說改就改,怕會影響策略和軍心。而且前途兇險難測,太傅可否打消念頭?”

不知是否過於敏感,項少龍隱隱感到有點不大妥當,一時卻說不上來,沉吟不語。

肖月潭卻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呂將軍怕是誤會相爺的意思,相爺曾吩咐肖某,離開咸陽後,一切由太傅權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齊,其中必有深意,呂將軍還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項滕均感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對呂雄如此不留情面。

呂雄的反應卻更奇怪,反堆起恭順之色,點頭道:“小將有點糊塗,這就去找屈鬥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軍部署,再來向太傅和肖先生報告。”言罷出帳而去。

肖月潭看着他離去,雙目現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

項少龍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滿意此人。”

肖月潭搖頭道:“我不明白以呂爺的精明,爲何揀此人來負責領軍,此等只知諛媚弄巧之輩,德能均不足服衆,當年我和圖爺爲呂爺奔走,他們這羣呂氏族人,不知廁身何處,現在呂爺榮登相國之位,他們卻爭着來巴結邀功,相爺偏又重用他們。”

項少龍終於明白他們間的關係。如此看來,即使呂不韋之下,亦可大致分作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圖先和肖月潭爲首的家將派系,另一則是包括呂雄在內的呂不韋本族之人,正爲權力而致互相傾扎。

呂雄剛纔提起的屈鬥祁,是領軍的另一偏將,本身雖是秦人,卻是蒙驁的心腹手下,名雖爲呂雄的副手,但在軍中的資歷威望,均非呂雄這被破格提拔的人能望其項背。鬥爭確是無處能免,只是這小小一個千許人的使節團,情況已非常複雜。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少龍爲何忽然改變行程?是否怕陽泉君勾通韓人,會在路上伏擊我們?”

項少龍倒沒有想及這方面的問題,亦知剛纔和李斯密話,這位老朋友定會大感不舒服,乘機道:“這只是原因之一,剛纔我找到李斯先生,問他有關齊國的形勢,發覺齊人最易說話,遂改變主意,決定先往齊國。”

肖月潭欣然道:“原來如此,少龍真懂用人,李斯見多識廣,對天下形勢瞭若指掌,只可惜不爲相爺所喜,未得重用。”又微笑道:“到現在我才明白少龍爲何指定李先生隨行哩!”

滕翼插嘴道:“呂雄靠得住嗎?”

肖月潭道:“非常難說,基本上怕沒有什麼問題,此行若出事,誰都不能免罪。”頓了頓續道:“少龍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說出來,此回在出使人選上,曾經發生過很大的爭拗,我和圖爺均力主由你出使,呂雄他們的呂氏一族,卻主張應由呂夫人的親弟諸萌擔當,只是相爺權衡輕重,終採納我們的意見,但已鬧得很不愉快。”

項少龍暗忖不揀我可最好,但現在米已成炊,騎上虎背,怨恨只是白費精神,陪他嘆了一口氣,苦笑起來。

肖月潭誠懇地道:“我和圖爺知少龍淡薄功名利祿,可是現在我們和以諸萌爲首的呂家親族勢成水火,少龍一定要爲我們爭這一口氣。”

項少龍知道自己成了圖先一派爭取的人,更足啼笑皆非。此時帳外忽傳來兵刃交擊的聲音和喝采聲,大奇下,三人揭帳而出。主營外的空地處,一身戎裝的紀嫣然,正與蒙恬互持長矛對打練習,好不激烈。烏廷芳、趙倩、蒙武、荊俊和一衆親衛,則在旁吶喊助威,熱鬧非常。紀嫣然雖佔盡上風,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撐,似模似樣。項滕均想不到十七歲許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齊聲叫好。蒙恬見項少龍在旁觀戰,精神大振,一連三矛,使得矯若遊龍,挽回少許頹勢。

紀嫣然倏地把對手的重矛橫拖開去,待蒙恬微一失勢,退開去,矛收背後,嬌笑道:“假以時日,恐怕嫣然不是小恬的對手哩!”

蒙恬連忙施禮謙讓,令人大生好感。足音響起,呂雄臉有得色地領着一臉忿然的屈鬥祁,往他們走來。三人交換個眼色,知呂雄從中弄鬼,煽動屈鬥祁來作出頭的醜人。

兩人來到三人身前,正要說話,項少龍先發制人,微笑道:“這些日來,尚未有機會和屈偏將說話,請!”

轉身入帳。

屈鬥祁微一錯愕,跟了進去。

呂雄想入帳內,卻給滕翼攔着,客氣地道:“呂將軍對改道之事,必已胸有成竹,太傅有命,着本人與將軍商量,不若到本人帳內談談吧!”

呂雄無奈下,惟有隨他去了,剩下肖月潭一人在拈鬚微笑。

第六章 遠方來客第十章 險死還生第三章 咸陽風雨第八章 破浪長淮第五章 大功告成第四章 成敗關鍵第一章 時空機器第一章 疑無路處第十章 蕞城之戰第五章 秘密任務第三章 情場較量第八章 劍聖戰書第四章 田獵風雲第十章 險死還生第九章 秦王歸天第十章 救世聖人第十章 都騎統領第九章 美女嫣然第九章 歷史重演第十章 都騎統領第一章 城守之位第三章 錯綜複雜第五章 重回邯鄲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八章 楚國強徒第二章 牧場之戰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十章 險死還生第11章 逃出大梁第12章 兵行顯着第一章 疑無路處第八章 破浪長淮第九章 聯軍壓境第11章 扭轉局勢第12章 三大殺招第六章 遠方來客第十章 救世聖人第11章 高手交鋒第一章 城守之位第七章 滔天之恨第七章 滔天之恨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11章 閉門之戰第八章 楚國強徒第四章 巧結奇緣第九章 迎刃而解第一章 時空機器第12章 兵行顯着第二章 墨子真傳第二章 牧場之戰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一章 城守之位第十章 便宜夫人第12章 勢力平衡第五章 秘密任務第十章 救世聖人第一章 疑無路處第七章 稷下劍聖第12章 勢力平衡第六章 遠方來客第八章 君恩深重第三章 死而復生第四章 初露頭角第五章 偎紅倚翠第九章 秦王歸天第六章 後患無窮第13章 千古一帝第一章 大梁驚魂第五章 相府爭雄第12章 嬴政登基第二章 奇謀妙計第12章 三大殺招第六章 踏上征途第六章 踏上征途第一章 城守之位第七章 滔天之恨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13章 千古一帝第三章 咸陽風雨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四章 初露頭角第一章 大梁驚魂第九章 聯軍壓境第九章 迎刃而解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11章 扭轉局勢第三章 太后遷宮第十章 救世聖人第七章 情海生波第六章 出使六國第八章 君恩深重第二章 墨子真傳第八章 楚國強徒第九章 歷史重演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六章 後患無窮第一章 時空機器第五章 相府爭雄第二章 處處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