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進益(下)
午夜時分,一陣陣沒來由的燥熱將我從夢中折騰醒來,端起炕邊的冷白開“咕咚咕咚”一連灌了好幾口,依舊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索性披上衣服出去在臺階上坐着發呆。
夜很深了,衆人都睡下了,隱隱約約能聽見老白震天響的呼嚕聲,今天又是十五,天空中的月亮猶如玉盤,我雙手託着下巴,定定的望着明月,總覺得那上面似乎浮現出了一張朦朦朧朧的臉。
如果不是現代科技已經讓人類登上月球,親眼見證那不過是一顆滿是大坑的荒涼星球的話,恐怕此刻我都要以爲自己是見到了傳說中的嫦娥。
狠狠揉了揉眼睛,那張朦朦朧朧的臉卻沒有散去,反而隱約又清晰了幾分,而且這位“嫦娥”越看越有些熟悉的感覺。
“原來是你!”
須臾後,我失笑搖頭,垂頭剎那,輕聲自語道:“這算是境由心生?忙着掙命,卻是好久沒有想起她了,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其實不僅是今夜,最近這陣子我總覺得自己腦袋渾渾噩噩,時常會盯着某一個東西看個不停,一看就忘記了時間,魂不守舍幾乎成了常態,倒像是許多晝伏夜出陰陽顛倒的久了的人……
如今想起她的同時,不知爲何,腦海中卻又冒出了茳姚的樣子。
想到了那個如鄰家小妹的她,又想到了困在鴻溝裡時彼此依偎的一幕,心中一動,輕聲詢問她在做什麼。
裙裾被山風揚起,滌盪的寬袖輕輕拍打在我臉上,扭頭一看,卻見茳姚已經站立在我身畔,稍稍猶豫一下,便在旁邊坐下,攏了攏青絲,詢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難不成還在想前些日子被你師父訓斥的事情?”
她語氣輕柔,竟流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柔,望着我師父的屋子,輕聲說道:“你這個師父倨傲,作爲敵人的時候堪稱心狠手辣四字,可對你卻沒得說,雖然我也不知他爲何逼着你學那些東西,但總該是不會害你的,有這樣的一個人督促着你,倒是你的福分了,我小時候可卻沒有你這樣的際遇,拼命學習能接觸到的一切,只因王室無情,最兇狠的刀鋒往往是從身後刺來的……”
我扭過頭呆呆的看着她,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側顏,這是個近乎完美的女人,月光徜徉在臉上泛着玉石一般朦朧的光澤,近乎於剔透。
燥熱愈來愈重,鬼使神差的,我拉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識的想抽走,可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抽離,我的思緒漸漸空白……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我臉上,讓我陡然驚醒過來。
茳姚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柳眉倒豎,眼中閃過一抹冷光,一手忽然高高揚起,我幾乎是本能的縮了縮腦袋,她揚起的手在空中晃盪了幾下,終究沒有扇下來,怒氣衝衝的一揮袖子,下一刻就化作一道黑氣消失了。
“好狗膽!!”
陰奴陰惻惻的聲音從腰間風鈴裡飄出,卻沒了下文。
我依舊有些發懵,這時才發現,天竟然已經矇矇亮了,原本如玉盤一般的明月正在漸漸淡去。
竟然過了這麼久?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頰,覺得有些奇怪,腦袋一陣空白,彷似一晃神的工夫,怎的就過去了兩三個小時?
到底發生了什麼?原本還好好的茳姚,怎的忽然就發飆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連連呼喚茳姚,對方沒有絲毫迴應,就連陰奴都不再吭聲……
天亮了,再過一陣子該去我師父那裡了,我不想惹他不開心,只得甩去滿腦子的疑問,匆匆去洗了把臉,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儀容。
一夜未睡,我精神不大好,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的,結束了課業,晚飯後都沒有握着闢水珠打坐,回了屋子就匆匆睡下了。
“吱呀”一聲,老白跟做賊似得悄悄溜了進來,掀開被子就把我提溜了起來。
我兩眼痠澀,脾氣自然不大好,劈頭就問:“你丫大半夜的跑進來幹嘛?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嘿嘿嘿嘿……”
老白的笑聲陰森森的,讓人發毛,看我的眼神特別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方纔說道:“你都這樣了,還能睡得着?”
我愈發的毛躁了,低喝了一聲:“我又哪樣了!”
“你是想女人了吧?”
老白湊了上來,賊眉鼠眼的,就跟演唱會門口拉着人兜售門票的黃牛似得:“今兒個吃飯的時候,你瞧人家張歆雅那眼神……哥哥我怎麼不會懂?人家妹子都感覺出來了,被你看的發毛,還以爲你是生病了,就跑過來跟我嘀咕了兩聲,這事兒滿真武祠裡,也就哥哥我還會幫你操操心。”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看過張歆雅……
“明兒個……”
老白斟酌着說道:“不如你去跟張先生說一聲,最近這陣子你都快成三好學生了,不過學生也得有假期呀,勞逸結合纔對嘛,想來張先生會同意的,然後哥哥帶着下山去見識見識?”
我心裡琢磨着這孫子怕是也待不住了,不過我師父沒閉關,他卻不敢往外面跑了,乾脆讓我做這個出頭椽子,所謂見識是怎麼回事我當然懂,本來想說他兩句,結果話從嘴巴里蹦出來卻變了味道:“咱哪有錢啊?”
這是實情!
前陣子我坑蒙拐騙搞來的那點挑費全造光了,這一趟去辦事,本來老白都放了話要黃老邪家裡那一冊子袁大頭,誰知等我們回來那黃老邪都快嗝屁了,顏婆一臉爲難的說老黃生前特喜歡這冊子袁大頭,點明瞭死後要用來陪葬,生死大於天,老白還能再說什麼,只得了一口袋炒黃豆,來來回回折騰了一趟,非但一毛錢沒掙到,還倒搭了許多,油錢過路費且不說,下趟墓我們折了的許多工具就得不少,虧的尿血。
最近這兩天都緊巴巴的過日子了,以前張歆雅還給點零花,現在毛都沒!
老白笑的愈發神秘了,手在褲兜裡搗鼓了半天,這才掏出了一顆玉珠子。
“你居然帶出來了?”
我眼睛瞪得溜圓,這顆玉珠子可不就是在李嗣業墓裡拿的那顆麼?爲了這東西,我們哥幾個都差點送了命,後來忙着掙命,老白再沒提,我還以爲遺落在墓裡了呢!
“明兒下山,咱倆去見見土行孫那廝,這東西是個黑貨,見不得光,一般人不敢收,來頭太大,太金貴了,我估摸着土行孫能倒騰出去,以前我倒是也認識一些熟手子,不過你也知道,哥哥現在不大方便露面,鷂子前兩天帶着張歆雅下山採買東西,順道拜見了幾個老朋友,說是黑苗土司那老孃們最近又有點抽風,尋我尋得厲害,哥哥要是露面,保不齊會有麻煩。”
老白壓聲音嘀咕着:“保守估計能拿幾十個,這是最少,折了很多,就是不知道土行孫的手子硬不硬,如果夠牛,一百個開外都打不住,這要倒騰出去,咱哥倆還差錢?修房子的錢有了,換車的錢也有了,伙食也能改善,好處多多……”
我被他說的心動不已,正要點頭,卻發現一道影子不知何時落入了房間裡。
老白福至心靈,猛然回頭,卻見我師父不知何時來到了窗外,正一臉陰沉的盯着我們兩個,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哎呀,老子讓你害慘了!”
老白一拍大腿,前一秒還一副狗頭軍師的樣子,眨巴眼的功夫就成了竄天猴,一躍而起,急忙追了出去。
我也心頭惴惴,本來想等老白去探探路的,無奈實在是太困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直到天亮的時候才被一陣陣淒厲的慘叫驚動了……
院子裡,一條長凳橫着,老白趴在凳子上,褲子被扯了下來,鷂子哥正掄圓了戒尺猛抽,這是下了黑手了,幾下子過去屁股蛋子烏青發紫。
我師父面無表情負手而立,老白一直在大喊着“我錯了”……
無雙扛着鋤頭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估摸着又是要去照料菜園子,見此一幕,不有嘀咕:“這傢伙平日裡看着窩窩囊囊,滿身肥肉,沒想到這腚倒是油光水滑挺翹的很……”
這番點評更是讓老白羞憤欲絕,斜着眼角看到我從屋子裡出來後,立馬朝着我使了個眼色,按按伸出一巴掌。
五十下?
我直撮牙花子,心想這是要把屁股打開花啊……
不管怎麼說,老白遭這頓毒打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估摸着一會兒我也沒跑,只能硬着頭皮上前,準備去求求情。
我師父見我走了過去,不等我開口便說:“你來!”
而後轉身進了屋,走到門口的時候,只說了一句“停了吧”,鷂子哥立即停手,老白火急火燎跳起來拉上了褲子,丟給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進了屋子,我師父在炕桌邊上坐下,拿起茶盞吸溜着茶水。
我都已經做好了被他責罵的準備,甚至會有更重的責罰,估摸着在他心裡,我和老白一樣被打上了“淫猥之徒”的印章,今兒個要不脫層皮,恐怕走不出這個門。
結果,等了半響,沒有任何反應。
我擡頭一看,卻愣住了,我師父正看着我,只是那雙眼睛裡卻不見怒氣,滿滿的都是心疼。
這是在心疼我?
不及詢問,他輕嘆道:“你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動了那顆闢水珠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