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戴好手套爬上天梯,每一層石階上都是厚厚的石灰岩積灰,估計很多年沒人走過了。(m首發)我緊張得不敢往下看,因爲石階是筆直的,太高陡。
大家平衡不穩,紛紛開始丟槍,果然輕快了很多。往上爬了一百多米,來到頂部的天然走道上,再往下那麼一看,我暈眩得差點掉下去,感覺腳底板都是虛的。
眼鏡緊張地趴在山壁上說:“幸好這裡黑,不然我死也不敢上,我恐高。”
東海白了他一眼,一拍巴掌張開懷抱:“這會兒恐高了?那青桐樹上你怎麼不恐高?來抱抱,程爺安慰安慰你。”
眼鏡說:“去你的。”
我們丟掉髒兮兮的磨損嚴重的手套,鬍子說:“這是個盜墓賊挖的通天梯。石階上積灰這麼厚,恐怕有幾十年沒人走這條道了。”
張弦說:“不是幾十年,起碼有上千年。”
我覺得他怎麼也開始吹牛了,吳敵奇怪地問:“小哥也學會跑火車了?積灰這麼懸乎的事情,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張弦說:“我在西陽地宮裡幾千年,看到過這種現象。”
我點頭說:“本來我也不大相信,小哥這麼一說我倒信了,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像他這樣子,活生生在墳墓裡呆個兩三千年嗎?”
東海吐了個舌頭,一本正經地說:“要是我,沒餓死我也瘋死了,都不用三千年。真的,你們別不信,有個三百年,不,三十年就夠了。”他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他的話卻讓我心裡又是一酸,尋常人不說三十年,就是三年、十三年,恐怕沒有被嚇死也要得上失心瘋了。
東海看大家不做聲了,就搓搓手說:“程爺本來想大傢伙逃出生天了,我開個玩笑,搞搞氣氛,你們怎麼一個個都跟死了爹似的。算了,小哥你也別傷心了,三千年後,這不又是一條好漢嘛。”
我們繼續往前走,在這上面還是挺安全的,沒有糉子也沒有可怕的殺人真菌,看來眼鏡說的沒錯,講風水的話,這兒的確不葬人。
東海又悶不住說:“可我就納悶了,陳大壽是個道士,還是那什麼三山滴血派的掌門,他肯定很懂風水,怎麼就這麼作死,跑到這樣的大龍脈上建墓?這他孃的不是自找苦頭嗎。”
大家都沒說話,他又找了個話頭說:“要是真像小哥說的真有上千年曆史的話,開鑿剛纔那天梯的人也真夠毅力的,別人打盜洞,他打道路,這怎麼也得上十年的工程吧。這狠勁兒,程爺服,程爺真心服。”
我愣了一下:“什麼道路?”
眼鏡解釋說:“中國字都是有講究的,‘道’字從首從足,指的是需要用腦袋想着走的路線,而‘路’,從足從各,就是說各自隨便走的熟悉的路線。‘道’是走生僻的路,所以要用腦子想,而‘路’,是指走熟悉的路,不過腦子順着腳走就行了。”
東海也愣了一下,說:“什麼跟什麼啊,我說的是盜洞的那個‘盜’,你們什麼腦回路。跟我念拼音,的巫傲盜,了霧路,盜路。”
我說:“你他媽有點正經的沒?”
走了一陣子,我發覺這路有點熟悉,東海舉着手電燈一看,說:“嘖,這不又回來了嘛。搞了半天,鬧出這麼多人命,原來都白忙活了。不行,我得去一下。”
我拉住他:“你去哪兒?”
東海看看我的手,拿手拂掉說:“還能去哪兒,我掰一根青銅樹枝賣去我,不然也太虧了吧。”
鬍子笑吟吟地問:“你跳上樹還回得來嗎?”東海想了想說:“那倒也是。”
我搖頭說:“鬍子你這話可就不地道了,那青銅神樹下面通着天梯嘞,他再跑一趟不就行了。”
東海猛地搖晃腦袋,嘴巴里無數個“不”字跟憋着屁放似的連珠響起來,我說:“你開摩托車呢?”
鬍子忽然拿手電筒打着說:“前邊有個盜洞,過去看看。”
我拿燈一照,可不是嗎,這都快到我們之前來時的路上了,先前怎麼沒發現這裡還有個洞。鬍子接了金屬棍,往裡面捅着聽了聽音,說:“這個盜洞最初看着像是沒有打到底,其實是被人從裡面封上的。這種手法叫‘堵眼’,是盜墓賊爲了防止在倒鬥過程中被人發現,基本上很常見。但是奇怪的是,這個盜墓賊顯然沒有出來。”
眼鏡吃了一驚,趕緊問:“難道里面有糉子?”
鬍子說:“這個還說不準,也許裡面有其它的出路,所以這個出口就被那盜墓賊給廢棄了,但鬧糉子也很有可能,還是小心爲上。”
他鑽進去小心地打通了這個封口,忽然笑着說:“你們都進來吧。”
我們看他確認沒有危險,陸續爬了進去。我進到裡面一看才恍然大悟,這裡竟然是我們剛進來時候的陳大壽墓,當然現在知道這是個假墓,裡面的“死糉子”不是正主。
這個盜洞,應該就是躺地上這個盜墓賊的佳作,當時我們走得急,盜洞口又被土堵住了,年深日久痕跡變老,所以纔沒有發現它。
李亨利分析說:“這是個連環套,兩邊無論走哪邊,都會回到假陳大壽墓,唯一進入墓穴深處的路就在千棺陣那裡,可惜已經沒有辦法走了。陳大壽處心積慮策劃這一切,雖然他失敗了,但裡面肯定有更吸引人的東西,才能讓他甘冒大不韙,爲自己弄了個違反風水術的龍墓。英國某經濟學家不是說過嗎,一旦有了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大膽起來,如果有了10%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使用;有了20%的利潤,它就會活躍起來;有了50%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而爲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的法律;爲了300%的利潤,它就不惜冒犯任何罪行,甚至絞首的危險。”
他說:“將這句話換一種語境套上,同樣適用。”
眼鏡糾結地問:“陳大壽不是個刻苦修行的道士嗎,他懂得那麼多天道人道的哲學,個人修養肯定很高,怎麼會做出這種有違道德的事來?”
李亨利冷笑了一聲:“做出這種事,陳大壽也算半個盜墓賊了,盜墓賊的情操能高到哪裡去?”
東海拍拍手說:“果然還是飲食男女功名利祿啊,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出去透口氣吧,我餓了。”
我們邊往外走,李亨利邊笑着說:“你想錯了。我認識陳大壽,他不是個喜歡沽名釣譽的人,他和奎子一樣,也是個實幹家。”
我們奇怪地看着他,他果然接着說:“陳大壽所追求的,正是我和小哥煩惱的東西,他是個好人,做盡善事,但越是鑽研天道,他心魔越重。他看透紅塵,卻看不穿時間,想要得到永恆不敗的生命,以證明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吳敵說:“這樣的人很可怕。”
李亨利瞥了他一眼:“每種人都有他可怕之處。陳大壽的可怕在於他不瞭解,活在當下就是生命的意義,哪怕你前一秒幫助的人註定了後一秒就會死,這也是有意義的,因爲我們都曾來過,你能面對這個現實,你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脫,才能真正放開手,去體驗人生的樂趣。”
吳敵沉默了一下,感慨地說:“道理人人都懂,可真要放開手,何其艱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