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是王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的命運未免也太悽慘了一點,我本來以爲不化骨就是他悲劇宿命的終結,可誰知道在這血池底下,竟還有更加不堪的命運。
然而面對如此強大的殺戮機器,我們也束手無策,恐怕除了爆破,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辦法來終結這人間慘劇。
這座由血肉堆砌而成的巨大山丘,任誰也想象不出竟然是個人,而這個人的頭顱竟然還保存如此完好,難道是冥冥中註定,要他以人的姿態來承受如此非人的苦痛折磨?青銅就像是戴在他頭上的緊箍咒,成爲他永世的牢籠。
如果這一切都是李亨利的安排,那李亨利這個人就太殘酷了,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贖買他的罪過。我悄悄看向李亨利,從來沒有發現他是如此的面目可憎,這一刻我有個衝動,很想將他推入那交錯切磨的青銅刀口,讓他也嚐嚐這寂滅絕望的滋味。
我又想起了梅生伯臨行前的話,,梅生伯讓我跟着李亨利走下去,但又不讓我透露出李亨利就是李維生的口風,分明是讓我防着他。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弄清這一切的緣由了,就算是繼承梅生伯的遺志,就算是爲了弄清楚我們郭氏家族的秘密,我也不能逃避這該死的宿命糾纏,危險既然要來,詛咒既然讓我無法逃避,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我在心裡堅定了決心,我明白,這可能是我今後爲之奮鬥的方向。要想過上正常的日子,就必須撥開迷霧,找出隱藏的真相,估計就算是我想要逃避,那些該來的困厄,也還是會像以前那樣找上我家門來。在這個金錢世界,如果有人願意動用社會力量,孱弱的我根本無力抵抗,這是我在打工生涯中唯一學到的道理。
王善的頭顱痛苦而小心地伸展着,扭頭看見我們一大票子活人,嚇得趕緊龜縮了進去,青銅合頁更加瘋狂有力地開合,發出陣陣顫慄的鳴叫,就像寶劍出鞘時的龍吟,經久不絕而又延綿起伏。
這可憐的人,看似恐怖強大,所能做的,卻只有這些了嗎?我們站在祂身邊,祂竟然無力傷我們分毫,機關再霸道,也只能請君入甕,可惜沒有了血池的翼助,就等於是個廢的。
產卵器更加激烈地律動着,如同將要生孩子的孕婦一樣,痛苦地抽搐,一點點地擠壓推送,像是巨蟒在吞嚥羚羊。
我們只好幹看着,因爲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路要怎麼走,卻又很清晰地知道將要去往哪個方向。
要想知道更多的秘密,只能推開這座青銅血肉,試圖找到更多線索的可能,這纔是我們的方向,說不定它就藏在後面。產卵器運動得很激烈,估計是王善想用祂的繁衍體來對付我們,我已經能清晰地看見繁殖口薄薄的皮膜下,稚嫩的王善隨時都會出生,雖然隔着皮膜,但那張臉的輪廓,一看就是他。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王善是怎麼來的,才弄懂了之前那個王善說的話,所謂的蠱母,原來纔是真正的王善,是我們眼前的青銅肉山。而那些二十年一個輪迴的王善,不過是蠱母複製的活體工具。
一個擁有自由意志,渴望着永恆自主的人,竟然一直在遵從流傳了千年的替死鬼計劃,守着一個根本看不到太陽的黎明希望,到頭來,一切都是假的,無論是哪一個王善,從出生就註定了死亡,永遠也無法成功。
但是這個王善出生後,要怎麼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沒有了血池絕境的遮掩,沒有了人血浮力的推升,他很快就會發現真相,他的媽媽,就是他自己。
母體成了肉山,而自己只是痛苦的延續。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一代代的犧牲和記憶的延續、丟失,當希望成爲泡影時,它們將統統失去價值。
又一個王善終於落地,像呱呱墜地的嬰兒,他身上包着胎膜,像是裝在一個透明袋子裡。我發現他有點奇怪,和之前的那兩個完全不同,他藏在皮膜後的皮膚很嫩,嫩得似乎吹口氣都會破,他渾身****,皮膚下藍色的血筋歷歷可見。他嘆了口氣,衝我們善意的笑着,走了過來。
剛走了兩三步,他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整個人呆住了。
接着他就痛苦地嘶吼起來,皮膚滲出了血水。不一會兒渾身血淋淋的,就好像活生生被剝了皮的壯漢,發出疼痛和絕望的哀嚎。
我們都嚇了一跳,忽然他也不嚎了,開始用鼻子聞嗅着,嘴角流着涎津,好像在尋找新鮮的美味。
這已經不能說還是個活人了。祂朝我走了過來,在地上留下一排血腳印,每走一步,腳底板都從地上帶起粘稠的血絲,看起來特別恐怖。
眼鏡看哭了,他哭着驚慌地喊:“遭了!王善以爲自己找到了永恆和解脫,可他哪裡知道,真相竟然這麼殘酷,以至於纔出生,就因爲還很嬌嫩的新生兒身體吃不住意志崩潰,從而導致血崩,化成了血屍!他現在的怨氣,足以剷平這座大墓中的一切!”
我嚇得往後直退,趕緊問他:“那現在該怎麼辦?”
眼鏡顧不上擦淚水,忙說:“我回憶一下……《宅法》裡有提到過血屍,血氣動龍氣,墓外也會風雲匯聚,是十八種糉子之外的異物。只能先平靜祂的怨念,才能夠對付得了,要想祂安靜下來,只能爲祂找一處血龍穴!不過血屍這麼厲害,又怎麼會乖乖跟着人走呢。”
李亨利忙問:“什麼是血龍穴?”
眼鏡解釋說:“本來血池是個結穴的寶地,已經形成了血龍穴,可現在青銅機關開啓,這裡面血水都不知道流去了哪兒,恐怕無計可施了,除非……”
張弦疑惑地看着他,眼鏡苦笑了一下:“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能,除非是血水倒流,血池風水格局復位。”
我嚇了一跳:“就算能做到這樣,那我們不是等於前功盡棄了嗎?”
眼鏡撇嘴苦笑了一下,無奈地攤手說:“那沒辦法。”
張弦用手背託着腮幫子想了想,四處觀察着,忽然拔出古劍指向眼前的青銅血肉:“不妨試一下這個!”
刁黎明問:“什麼意思?”
張弦嘆了口氣,說:“是時候和李老闆聯手一把了,你怎麼看,表哥?”
李亨利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喊自己,點頭說:“那我們就試試看。”
青銅合金刀頁瘋狂張合着,咔咔的聲音不絕於耳,震得人頭昏腦漲,他們兩個紮緊了上衣,李亨利從刁黎明手裡拿過兩把鋼釺,遞給張弦一把,張弦就將合金古劍交在我手上,我掂了掂,起碼有二三十斤。想想他也夠拼的,這麼重的劍,我勉強揮舞個幾下還成,實戰的話就要雙手才能拿了,但長期用於戰鬥,估計會把自己累死。
他們兩個人凌空躍上了青銅合頁,在劇烈晃動的青銅上不停地跳走,逮着一個機會就竄下去,在那堆血肉上捅一下,再迅速跳上來,如此反覆着。
血屍越來越狂躁不安,漸漸具有攻擊意識,開始朝我趨近。我不敢跑,更不敢站在原地,只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後倒退,估計眼鏡他們在我身後,應該也是這樣做的,因爲我既沒有聽到腳步聲,退了好幾步,也沒有看到任何人還停在原地。
不過也許發生了什麼怪事,他們都不見了,這裡只剩我一個人,要是那樣的話,我就真慘了。
血屍的步伐漸漸變快了。
祂身上不停往外冒着血泡,體內很多人皮蝨子的幼蟲在鑽進鑽出,看來人皮蝨子體內真有蟲卵,而且孵化速度非常快,遠超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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