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港口喧鬧而又繁雜,一輛輛貨車如同螞蟻一般連成一串,一刻也不停的搬運着碼頭上堆積如山的集裝箱和零散的貨物。
即將入港的貨輪高鳴着“嗚嗚”的汽笛,幾隻撒潑的流浪狗在爭搶着一根不知道那裡尋來的骨頭,貨運汽車烏黑的尾氣和街邊早餐小攤的油煙混雜在一起,令人聞着心慌意亂。
但就是在這樣的一個雜亂的環境當中,卻總有人想要討得一絲安寧。
墨言沿着碼頭那還算寬闊的道路緩緩的走着,心中既慌亂又興奮,不過更多的卻是迷惘。
作爲一個出生在內陸地區的人,墨言對於港口城市並非一無所知,而且因爲現代交通便利的緣故,他甚至還親自去過幾個港口城市旅遊。但那些所見所聞的景觀風物,卻和眼前的碼頭一點也對不上。
沒有自動化的碼頭裝卸系統,沒有合理的港口布局規劃,沒有現代化的電路交通體系,甚至連運貨的貨車都是非常古老的車型款式,更別說那些一看就覺得非常陳舊落後的港口建築了。
“穿越”對於生長在網絡時代的墨言來說並非是什麼新奇陌生的詞彙,不過當這個詞彙真正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卻沒了平日裡的那份淡然。
沒有神神叨叨的雷劈落崖,也不是熱血上涌的捨己爲人,僅僅只是在前往超市的途中眨了一下眼,一步便從夏末的內陸縣城跨越到了初冬的沿海碼頭。
得益於現代社會電子支付的繁榮興盛,墨言全身上下只有一身衣物,一隻手機,一串鑰匙,此外再無他物。
沿着道路往裡走,沒多遠便是一個熱鬧的集市,剛從碼頭上卸下來的緊俏商品,活蹦亂跳的鮮魚大蝦,張牙舞爪的螃蟹,風情各異的貝殼海螺,在這裡應有盡有。小商品與魚蝦齊飛,紡織物和糧食共舞,這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規劃的港口集市,但在這份雜亂和零散當中卻又有幾分別樣的特色。
集市當中非常的熱鬧,川流不息的商販和購物者們總是行色匆匆,雖然沒什麼特定的規劃,但是大家買進賣出的過程卻異常的高效,很少有因爲價格而發生爭吵的。
在這裡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白種人、黑種人、黃種人,老年人、中年人、年輕人,如同一個大雜燴一般。
一身秋裝的墨言在人潮當中並不顯眼,初冬的氣候還不算太冷,雖然大家都有意識的穿得厚了些,但也不乏一些穿着單薄的路人。
天色灰濛濛的,雲層很高,不像是要下雨,但也沒可能出太陽。墨言伸手在懷中的口袋裡激活了休眠的手機,拉開衣領朝裡面瞟了一眼,時間是上午十點三十三分。
市場當中的人們基本上都在使用懷錶和手錶來查看時間,手機對於他們來說或許太新奇了些,所以墨言自然沒有將手機暴露出來的打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小心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所幸的是墨言在出門之前吃過早飯,現在還處於飽腹狀態,至少暫時不用爲了食物而發愁。
沿着市場繼續往裡走,墨言一邊走,一邊觀察着。
風土人情、生活習慣、食物商品、衣着打扮、建築風格,這個港口的一切對於墨言來說都是那麼的新鮮,如果這僅僅只是一次旅遊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走多遠,墨言便被一名挎着籃子的小女孩攔住了去路。女孩有着一頭棕色的捲髮,身着灰色的布裙,皮膚白皙,看上去似乎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
“先生,您需要一盒香菸嗎?剛從加美迪亞運到的新鮮貨,尤蒂爾牌香菸,菸絲都是上等品,一盒僅需要兩聯邦元,比碼頭商店要便宜整整八角錢!”小女孩掀開籃子上蓋着的灰布,向墨言展示了裡面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香菸。
香菸的包裝很是簡陋,看上去就是一個印着大麗菊的紙袋,外部沒有塑料封膜,煙盒也不是硬殼,而且從煙盒的長度來看,應該連過濾嘴都沒有。
“抱歉,我不抽菸。”女孩小小年紀就來碼頭上賣煙,墨言也知道生活不易,但他現在兩袖清風,別說兩聯邦元,一分錢也沒有。
“那來點糖果怎麼樣,也是加美迪亞剛到的新鮮貨,有蘋果味和蜜桃味兩種,價格比商店裡低一半,僅七元就能買到一斤,家裡的孩子們一定會很喜歡的!”小女孩飛快的將籃子轉了個頭,繼續向墨言展示了籃子另一邊由小紙袋裝着的糖果。
這些糖果的包裝比香菸更簡陋,居然沒有單個分開,而是一小堆一小堆的分裝在拳頭大小的牛皮紙袋裡面,有的甚至都粘在了一起。
“我其實......”
就在墨言想向小女孩坦白自己沒錢的這個事實的時候,一陣淒厲的防空警報聲突然響徹了整個港口。
伴隨着防空警報的響起,喧鬧的集市突然安靜了下來,然後在兩三秒之後猛的爆開,人們像瘋了一般的朝着城區狂奔而去,哭喊的,尖叫的,高聲呼喊的,各種聲音突然將集市淹沒,幾乎把防空警報的呼嘯聲都壓了下去。
在墨言還不知所以的情況下,洶涌的人潮便挾裹着他和小女孩一起朝城區趕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墨言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最好是順勢而爲,緊跟着羣衆們的腳步,他可不想因爲踩踏事件而英年早逝。被擠着往城區涌去的同時,墨言也沒忘記順手拉上哪位向他推銷香菸和糖果的小女孩。
順着洶涌的人流離開集市來到了城區,立刻就有身着軍裝挎着步槍的軍人將人流疏散引導到一個個如同地鐵入口一般的地下通道。不僅僅是集市當中的人,城區內部的人們也驚慌失措的從各個樓房當中涌出,揹着大包小包的物品跑向那些地下通道。
在一番緊張的奔逃之後,墨言和小女孩這一股人流被引導着躲進了一個位於一座大樓側後方的地下通道當中。
沿着通道往下走,很快便來到了一個如同地下廣場一般的地方,廣場還算寬闊,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板,還有簡易的照明設施,可惜的是光源有些昏暗。
隨着人流來到廣場邊緣的一個角落處之後,墨言這纔來得及緩了口氣,剛纔在奔逃的過程當中聽到了驚慌的人們呼喊着“空襲”“惡魔”“轟炸”一類的詞語,讓他有些心慌意亂,莫名其妙的穿越也就算了,居然還穿越到了一個充滿戰亂的時代?
“先生,可以放開我了嗎?”在墨言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墨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還牽着賣貨小女孩的手。
“抱歉......”墨言非常自然的鬆開了一直被他拉着的小手,轉頭看向了身旁的小女孩。
“沒事,多虧了先生你我才能跟着逃到防空洞。”小女孩說話的同時還不忘檢查了一下手中挎着的籃子,裡面的貨物差不多有一多半都在剛纔的奔逃當中散落在沿途當中,這令她很是心疼。
“砰!”墨言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洞頂突然傳來一陣悶響,伴隨着這陣響聲,整個防空洞也跟着微微震動了一下。
“它們來了,來了!”
“該死的聯邦政府,不是說已經確保了港口城市的安全了嗎!”
“惡魔,這是主派來清理世間的惡魔!”
“我的貨物纔剛運到碼頭,就遇到了這種事情,這下可虧大了......”
“神聖而至高的主啊!護佑你的僕人吧!”
“我辛苦工作了整整七年纔在這個城市買到了房子,真是倒了血黴了!”
第一次悶響過後,接二連三的響聲便不斷的傳來,有的近,有的遠。每響一次,防空洞便會輕微震動一下,偶爾還會有洞頂的水泥被震裂掉落下來,這引起了避難者們的恐慌。
就連之前顯得還算淡定的小女孩,也在這一陣陣的悶響當中變得焦慮緊張了起來,緊緊的靠着坐在牆角的墨言,一隻手挎着貨藍,一隻手死死的挽着墨言的手臂,時不時身體還會輕微顫抖。
對於這種情況,墨言也無能爲力,只能緩緩的撫摸着小女孩的腦袋,多少給予一些慰藉。
畢竟“戰爭”這種東西的意義,並不是墨言這種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人能夠領會的。
沉悶的響聲持續了很久,下午纔有所收斂,然後又斷斷續續的延續到了傍晚,直到差不多晚上九點左右才變得稀疏起來。
索性的是防空洞內至少還有一些挎着步槍的軍人在維持秩序,不至於讓洞內這些被恐慌和焦慮支配的人們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也不可能有食物可以提供,畢竟誰也不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外出尋找食物。
惶恐,焦慮,飢餓,人們在這些情緒的陪伴下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空襲大約是在第二日凌晨四點左右結束的,自此之後再也沒有悶響和震動傳來,不過因爲是深夜的緣故,人們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還算安全的防空洞。
第二日上午七點三十分,墨言被懷中不斷震動着的手機吵醒。伸手入懷將設定好的電子鬧鐘關閉,墨言揉了揉眼睛,隨後看了看四周。
昏暗的防空洞內,大多數人都還沉迷在夢鄉當中,畢竟昨天的空襲直到深夜才真正結束,人們大多也是在那之後才放心睡下的。維持秩序的軍人們分成了兩組輪班,一組倚着牆壁正在休息,一組精神抖擻的站着,偶爾還分出幾人在廣場內巡視一圈。
昨天順手帶來的小女孩仍然緊緊的挽着墨言的臂彎,腦袋靠在他的肩上睡得香甜。不過就算是在睡夢中,她的另一隻手還是牢牢的挎着那個賣貨的籃子。
並沒有叫醒睡着的小女孩,墨言小心翼翼的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腳,靠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休息了一晚,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爲了省事而買得比較厚實的秋裝表現得還不錯,很好的保持了墨言身體的溫度,當然如果能有點吃的那就更好了。
時間繼續往前推移,人們也陸陸續續都醒了過來,直到差不多八點三十分左右,一名穿着海軍軍裝的少女領着幾名士兵來到了防空洞,大聲宣佈了空襲的敵機已經被全部消滅和驅逐的消息。並且聲稱海軍已經連夜在周圍三百里海域設立了防線,對入侵之敵進行了殘酷的打擊,請大家安心。
軍裝少女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宣佈進入安全狀態之後立刻便離開了防空洞。
外面安全了,人們自然也不願意繼續呆在這個壓抑沉悶的防空洞當中,維持秩序的士兵們也開始有序的引導人流逐漸離開防空洞。
墨言也拉着剛睡醒還顯得有些迷迷糊糊少女走出了昏暗的廣場,沿着地下通道離開了這個避難所。
時間是上午八點五十三分,走出防空洞的墨言擡頭望向了天空。
天色灰濛濛的,雲層很高,不像是要下雨,但也沒可能出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