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鑑於屍體毀損的很嚴重,而且法醫還在做鑑定,所以並不讓她們看,一向容易妥協的葉瑾言,這次卻無比的堅定,一定要看到才肯罷休,雖然面前已經一色擺了不少屬於裴斯年的遺物。
“裴太太,因爲車輛爆炸燃燒了,所以屍體毀損的很嚴重,我們一些有年曆的警員看了都受不了,建議你還是不要看了。法醫做完鑑定就可以確定身份了。”警察耐心的勸着。
實在是有點慘,看着一團黑炭了都,就算親媽來看了,也未必認得出來,真的沒必要讓這樣一個看着柔弱的小女人再受刺激。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了,我都認得出來。”眼圈還是紅紅的,可是語氣卻是出奇的堅定,“就請讓我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這……”也很是爲難,沒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樣子,卻是那麼堅定,難以說服。
白亭如在一旁似乎發現了什麼,“證物都在這裡了嗎?”
“都在這裡了。有一些已經燒燬了,就算這些留下來的,也不能完全肯定他的身份,所以你們也不要太緊張了,也許……”頓了一下,警察說這句話也心虛,“也許不是裴先生的。”
人辨認不出來,可車子是他的,而且他親自駕車去找的白亭如,之後並沒有人見過他出現在其他的地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就算面對家屬也應該如實相告,可是看到葉瑾言風一吹就能倒的脆弱樣子,就有些不忍心,話也婉轉了一點。
證物的袋子被白亭如這麼一觸碰晃動了下,葉瑾言的眼角餘光掃了一眼,頓時發現什麼,一把抓了起來。
袋子裡是燒燬的手機殘骸,還有燒了一半的證件,這些都算了,最重要的是,裡面還有一枚隱約發光的——戒指!
那枚戒指她再熟悉不過了,裴斯年一直戴在尾指,戴了這麼久的碎星戒指,是它沒錯!雖然經過了燃燒表面已經有了些灰塵,可是她能清晰的辨認出,那就是他的那枚。
“它,是他……”手指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身形晃動了下,白亭如立刻從身後扶住她,“你沒事吧?”
“沒事!”搖了搖頭,眼淚順着臉頰就滑落下來,“警官,我想進去看看他,求你了!”
說着,就要跪下來。
警察連忙一把拉住她,“裴太太,你這又是何必呢?如果鑑定結果出來不是他,你這不是平白嚇自己,如果是……看了更徒增難過。”
“是啊,還是聽這位警官的話,不見也罷!”白亭如站在她的身後說道。
可她卻出奇的固執,“不管是不是,我都要見一見。如果真的是他,這可能就是我見我丈夫的最後一面了,警官,求求你,我求求你!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是我的丈夫啊!”
她哭成這個樣子,又苦苦哀求,警察正不知道怎麼說的時候,有人從裡面走出來,將一個袋子遞到他的手裡,“付警官,鑑定報告已經出來了。”
聽到這話,也不管合不
合規矩,瑾言幾乎是立刻的搶了過來,付警官吃了一驚,“哎,你這樣不可以……”
話音未落,袋子已經拆開,她直接掃視最下面一行字,經鑑定,死者確係裴斯年。
宛如晴天霹靂,她手一鬆,袋子和文件散落地上,徑直往裡衝了進去。
“裴太太,你這樣不可以,不能進去!”付警官衝過去,一把拉住了她,也有些氣急了,“你這樣擅闖警局,是可以告你妨礙公務的!體諒你的情緒,但是你不能這麼橫衝直撞!”
“家屬認領屍體,總沒有問題吧!”一個沉穩的男聲在她們的身後響起。
瑾言怔了怔,回頭看去,只見顧西城一襲黑色的正裝站在那裡,面色清冷。
某種程度上,顧西城和裴斯年是有那麼一點像的,在外人面前都是一樣的清冷淡漠,她甚至產生了一瞬的恍惚,“斯年……”
“嫂子。”算是第一次,顧西城這樣的叫她,擡腳走近,“警官,我們可以進去辨認了嗎?”
顧西城來之前上面是打過招呼了,付警官往邊上讓了一步,“跟我進來吧!”
——
到底是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張白布就這樣從頭到腳的蓋住,安安靜靜的。
之前是那麼迫切的想要見到他,那麼急切的想去看,可是真的站在這裡,卻膽怯了。
顧西城站定在那張牀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擡手,手剛觸到白布,瑾言叫道,“等一等!”
他一頓,動作就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她。
深吸一口氣,她緩緩走上前,“讓我來!”
“可是……”顧西城有些猶豫,畢竟人燒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也無法想象,如果那畫面……自己其實都怕承受不住的,更何況她一個女人。
白亭如站在邊上不吱聲,她似乎有些害怕,難得的安靜。
“我說過了,他是我的征服,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應該接受的!”咬了咬下脣,一手捏住白布的一頭,下定了決心,一用力將布拉開,頓時一股焦炭的味道充斥鼻翼,還帶着淡淡的福爾馬林的味道。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看到的時候,感覺還是不一樣的,那是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在她掀開的那一瞬間,白亭如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轉過頭去,一手捂住嘴,似要哭出聲來卻被強烈的壓抑住。
顧西城眼眸瞬間睜大,而瞳孔卻是強烈的收縮,一手捏住了牀畔的扶手纔算穩住身形。
“嗚……”葉瑾言卻是剎那哭出了聲,之前的哭都是壓抑的,靜靜的流淚,到了此刻,卻是放聲大哭,手指顫抖的想要去摸他的身體,可是卻不敢觸碰,只怕碰到就會碎掉。
確實只有一團焦黑,別說辨認是誰了,只怕是男女都無法辨認的。
之前的警官不讓她看真的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可是她怎能不看,鑑定結果都已經出來了,哪怕當成是最後一面,自己也不能不見啊!
“你
這個騙子!你說話不算數,你不是說很快就處理完事情了,你說好了要來看我的,說好的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怎麼能半途而廢,怎麼能做逃兵?”幾乎是跪在地上,她聲淚俱下的討伐,“騙子騙子騙子!”
“嫂子。”顧西城伸手攙扶了她一把,想要將她拉起身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的聲音都是虛弱的,他氣虛,他心虛,他從內到外的虛,面對着她,他怎能不虛!
事故的原因還沒有完全調查出來,但他總覺得跟自己脫不了關係,如果裴斯年不是爲了幫助自己,如果不是留在容城不肯離開,也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他曾經想過自己的事可能多少會有點連累,但任憑他怎麼想,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你起來啊,你醒醒,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她還在哭,眼淚就彷彿決了堤,根本無法停止。
白亭如轉過身面對牆壁,仰起頭無聲的哭泣,整間屋子都充斥着哀傷的氣氛,顧西城有些不忍,想要伸手將那塊白布給蓋上,卻被葉瑾言一把給攔住了。
“不要,不許蓋!我要他給我一個交代,給我一個交代!”幾乎是嘶吼的,“裴斯年,做人不能這麼言而無信!你答應我的呢,你答應我的呢?這算什麼,你告訴我這算什麼?!”
“嫂子,不管怎麼樣,人已經去了,你就讓他安心一點吧。”顧西城鼻音有些重,他固執的將白布蓋上,“就當給他留一點尊嚴,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多好面子,讓他去的起碼好看一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句話起作用了,這一次,她沒有再攔阻,只是依舊跪坐在地上,一手搭在牀的邊緣,“我就覺得不對勁,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可是我明明早早就覺得不對,爲什麼不早點趕回來,爲什麼還在等他主動給我電話?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聽着聽着,顧西城開始覺得不對了,她開始把責任往她自己身上攬了,這樣想下去會容易偏激的。
“嫂子你聽我說,這件事不怪你,跟你沒任何關係!要怪,你就怪我吧,如果不是爲了幫我,也許裴三不會出這種事的。這一切,都怪我!”垂下頭,他是真的自責。
瑾言怔怔的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你這話……什麼意思?”
“說來話長。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能進來看已經是格外寬容了,我們還是先回去。”
“不,我不回去!要回去我也要帶他一起回去,我已經離開過他一次,這次決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我不走,我要帶他一起走!”她死命的抓住牀不肯鬆手。
白亭如抹了一把眼淚過來,“警局也要走流程的,我們等辦完手續再來接三哥回去入土,好不好?”
“不好!不好!”她幾乎聲嘶力竭,“我不管,要走,我一定要和他一起走!誰也別想分開我們!”
看這樣子,顧西城有些無奈,咬了咬牙,一擡手,劈在她的後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