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醫院,看着住院大樓,瑾言想到不知等會兒有沒有機會去看看小容。
轉念間,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上次自己兜兜轉轉無意中停到了這邊,立刻就被保鏢呵斥離開,可這次,他們卻紋絲未動,顯然也是認得裴斯年的車子的。
開到了大樓門口,莫琛下車給他們打開車門,裴斯年站在門畔等待她走過來挽住自己的胳膊,這才往裡走去。
一進去發現裡面的暖氣開的很足,雖然空蕩蕩的看似沒有什麼病人,估摸着這一整棟樓也就住了顧老爺子一個病人吧。
每一層都有兩個或者四個保鏢,守在每個入口處和通道口,如果有人想要潛入進來,根本是不可能的。
上電梯到六樓,她不語,裴斯年說讓她別亂說話跟着他就行,她就乖乖的跟着他。
電梯一打開,兩旁就是保鏢守着,這樣的氣氛未免有些格外緊張了。
瑾言的心頭有些好奇,裴家也算是容城數一數二的級別了,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這顧老爺子也太金貴了。
抿了抿脣,裴斯年已經徑直走到了病房門口,房門口毫無例外的又是守着人,門口的長椅還坐着人,一手撐着額頭,似乎很是疲累,但也沒睡着。
在聽到來人接近的聲音時,猛然擡頭,這一擡頭,恰好跟葉瑾言打了個照面,她吃驚不小,“顧師兄?!”
那赫然是顧衍澤,只不過憔悴了很多,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顴骨高聳,兩邊的臉頰深深的陷了下去,愈發顯得兩隻眼睛下的黑眼圈是那麼的深邃。
揚了揚眉,顧衍澤可能也有些意外,但是看到她身邊的人時,微微頷首,站起身道,“你們來看他。”
“西城在裡面吧?”裴斯年問道。
點了下頭,他說,“你們進去吧,反正現在他醒着跟睡着,也沒什麼區別!”
聲音有些疲倦和沙啞,他一伸手,將門把手給擰開,然後瑾言就看到了屋子裡坐在病牀前的顧西城。
他是面對着門的方向而坐的,所以這一開門,就跟他照了個對臉。
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兩腿架在一起,頭髮似乎也有些亂,估計也是守了一整夜。
“你們來了。”他站起身來。
裴斯年走進去,房門便從身後關上了,然而顧衍澤並沒有進來,房間裡除了昏迷着的顧老爺子,就只有他們三個人。
“醫生怎麼說?”裴斯年問道。
“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這當口,盡人事聽天命了就是!”顧西城說,“今天怎麼有空來了,還把她也帶來。”
以下巴示意了一下瑾言的方向,“這地兒,不適合帶她來的。”
“來看看伯父。”裴斯年回答道,“沒什麼不適合的,伯父對我一直不錯,就算看在你的情面上,這趟我也得來!有沒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
“哪裡需要勞煩你的大駕!”顧西城笑了笑,“沒看見等着幫忙的一大堆。”
“聽說最近錦盛開盤的走勢一直都不太好,你如今成天成夜的守在這裡,公司的事兒怎麼辦?”
裴斯年說的話,她都不是很懂,只是看着病牀上的老人。
說是老人也不完全恰當,其實看上去沒有想象中那麼蒼老,只不過渾身插滿了管子,而且整個人特別特別的瘦,瘦的幾乎只有一把了。
人到了這個份上,真是會讓人覺得特別的揪心。
不管多麼風光無限,多麼榮耀尊上的人,終究免不了走到這一天,誰也避不開,而且對此無能爲力。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體驗,雖然她還沒有體會到,可是至少已經經歷過,經歷過爸媽的離開,經歷過爺爺的纏綿病榻的掙扎,她深知生與死的臨界點,是有多麼的可怕。
裴斯年和顧西城說了幾句,轉頭似乎發現了她的走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跟老顧有幾句話要說,你先到外面待會兒,不是有熟人嗎?”
“……”瑾言愣了一下,這是讓她去跟顧衍澤聊天麼?
其實方纔她就有點奇怪的,既然顧西城跟顧衍澤根本就是兄弟,爲什麼一個在病房裡,一個在病房外,而且顧衍澤只是開門讓他們進去,自己並不進來,總感覺似乎是在刻意避開彼此的。
之前也是,雖然偶爾會提到對方,但都刻意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回過神來,她點了點頭,“哦!你們聊。”
主動的退出病房,並且替他們將房門關上,這才轉過身來。
顧衍澤果然還在外面,靠着長椅的椅背,此時是架起二郎腿,不知何時手裡點燃了一根菸,聽見動靜扭過頭來,看見是她,脣角勉強牽扯了一下,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原來顧師兄也是抽菸的。”她說道,在他身邊空着的位子坐了下來。
顧衍澤怔了怔,擡手看看自己手指間夾着的煙,自嘲的笑了笑,“男人抽菸很稀奇嗎?”
“男人抽菸是不稀奇,但是顧師兄身上就稀奇了。一直以來,顧師兄給人的印象都是老幹部,嚴於律己,不沾菸酒,沒有不良習慣。”她說道,“煙不適合你。”
他笑了起來,隨手撣了撣,菸灰便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你說的我好像聖人一樣。”站起身,他往前走了兩步。
“至少在大家的眼裡,你已經很接近聖人了。”她肯定的說,仰起頭看着他的背影。
“哪裡就有那麼多的聖人,人都是有喜怒哀樂的,誰能真做到無慾無求!”他轉過身睨了她一眼,“你好歹也算在圈裡混了一段時間,怎麼連這個都看不透?”
瑾言想了想,然後說,“旁人我不好說,但至少在我眼裡,顧師兄不是那樣會戴着假面具的人。”
“呵呵……”顧衍澤低沉的笑了起來,似乎是嗆到了,咳嗽了幾聲,然後才說,“裴三一定很珍惜你這種天真的個性,他真不應該讓你從影,應該把你好好的保護起來。”
這樣的顧衍澤看上去特別陌生,他
一直都是正面的,積極向上的,會鼓勵她,也會教給她一些演戲的基本功之類,從來不曾說過讓她息影,安心做個家庭主婦。
“顧師兄,你……沒事吧?”小心翼翼的問,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後,看着他愈發清癯的身形,猜測他這樣的失常是不是跟顧老爺子的病情有關係。
“沒事。”擺了擺手,把菸蒂捻滅在邊上的垃圾桶上面,然後扭頭看了她一眼,“這段日子你休養的時間夠久的,還打算復出?你最熱的一段黃金炒作期可已經過去了,這個時候出來,又要重新衝擊和累積人氣,其實你現在不缺錢,也不愁什麼,何必要這樣辛苦。”
“那顧師兄呢?”瑾言忍不住反問,“您有這樣的家世,有這樣的身家,其實也可以不用那麼辛苦。您隱瞞自己的背景,兢兢業業的工作拍戲,又爲什麼?”
這一句話,瞬間把他問的語塞,頓了頓,搖頭失笑,“你說的,還真是讓我無法反駁。”
他又沉默了下來,原本話就不多,此刻話就更少了。
看着他的樣子,瑾言也不知道話題該從何說起,這種感覺很尷尬,她扭頭看了眼病房的門,可裴斯年卻遲遲沒有出來,房門沒有任何的動靜。
顧衍澤卻在這個時候幽幽的開口,“也許他撐不了兩天了,在此之前,你見過他嗎?”
愣了一下,葉瑾言旋即反應過來他口中的那個“他”,是指顧老爺子,便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又爲什麼要這個時候還來看她?”顧衍澤頓了下,“哦,你是陪着裴三來的。”
“就算作爲晚輩,也應該來看看老人。更何況,顧……西城也是我的好朋友。”她說道。
“顧西城是你的好朋友?!”顧衍澤揚起眉梢,笑意有幾分譏諷,“我真是頭一次聽說,有女人會是顧西城的朋友,好朋友?”
“他是你弟弟。”靜靜的陳述着一個事實。
顧衍澤噤聲,閉上眼,“不談這個。你隨便坐一會兒,我去倒杯水給你。”
正在瑾言詫異他會進房去倒水麼?就看他朝前走,很快就拐了個彎,消失在走廊盡頭。
合着倒水還不在病房裡的,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過了好一會兒纔回來,手裡真就是兩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
“當心燙口。”他說道。
“我還以爲你是去拿飲料。”低笑着隨便找個話題,她握着杯身,看着那清澈見底的白開水,曾經覺得他也如同這白開水一般,清澈,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然而現在卻覺得,他就算是白開水,也是這剛燒開的白開水,上面縈繞着一團霧氣,看不清他的內心。
“飲料喝多無益,還是白水好,對身體有好處!”他一邊說,一邊就近茶杯口,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小口。
看着他的樣子,聽着那熟悉的“訓導”,彷彿那個老幹部顧衍澤又回來了,這纔是他本應該有的樣子。
彎了彎脣角,她說,“師兄訓誡的是!”,將杯子緩緩的湊近脣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