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你約我來只是爲了喝下午茶嗎?”
茶餐廳內,喬意之一邊攪着咖啡一邊問道。
坐在對面的林生就從進門起就一言不發,跟往常有點不太一樣。
林生看了她一眼,從公文包裡拿出幾張照片攙。
“言言,你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會出現在訂婚現場上?”林生一臉嚴肅地問。
喬意之有些詫異,她擡眸瞥了眼照片,才笑道:“凌晨希讓你查我了?”
林生沒有說話,表示默認。
“我是去過,頂着別人的請柬進去了,我不過是好奇這些名流的宴會是什麼樣的,但是你在懷疑什麼,林生?”
林生把一疊資料推到她面前,他看着何舒言,眼底有些自嘲:“如果你是真的言言,也許這席話我就信了,但是你是嗎?”
喬意之的睫毛不經意地顫了顫,她沒看資料,灌了一口咖啡後才慢斯慢理道:“你說的對,我不是何舒言,我甚至不知道何舒言是誰?”
林生聞言呼吸一窒,“你到底是誰?”
喬意之看着他笑了笑,“林生,我跟你並不會有交集,所以你也不必要知道我是誰。”
林生的眼中涌過無數的思緒,眼底僅有的柔情一點點消失。
他把照片一張張撕掉,才起身對她道:“看在我們相識一場,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
林生走出茶餐廳,腳步有些虛浮。
他走後,喬意之把被他撕爛的照片再一張張拼起來,她目光癡迷得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就算照片支離破碎,她也能一眼就看到他。
“我多想讓你知道我是誰,但是現在還不行。”喬意之悽苦地笑了笑:“阿晨,若你知道我是誰,會不會後悔曾經那樣對待過我?”
“林助理。”
剛走進淩氏大門,林生就被前臺小姐叫住。
他收起神色,問道:“什麼事?”
前臺小姐指了指候客區的方向,猶豫道:“那邊有位季先生要見總裁,但是沒有約見!”
林生朝候客區望了一眼,頓時明白了前臺小姐爲何猶豫。
單單一個背影,這男人的氣場也不是一般人會有的。
他走過去,客氣道:“季先生?”
季煦從報紙擡眸,脣角勾了勾,“你是?”
“我是凌總的特助林生,聽說您要約見凌總?”
季煦放下報紙起身,率先伸出右手:“原來是林助理,幸會!”
“幸會!”林生回握,“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季先生,不知道您找凌總所爲何事?”
“哦,我爲曼曼的事情來的。”
林生臉色一變,路曼的事在a市鬧得沸沸揚揚,他不知季煦這話到底是何意!
季煦看着他的表情淡淡道:“你可以跟凌總請示一下,我叫季煦。”
林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去角落裡打了一個電話。
片刻後,他神色恭敬地走到季煦面前,“季先生,請跟我走吧。”
“季先生,凌總已經在裡面等你了。”林生敲了下門後,替他推開門。
“多謝!”季煦朝他頜了頜首。
凌晨希看到季煦的時候,眼睛危險的一眯。
“請坐!”他指着對面的位置不鹹不淡道:“喝點什麼?”
季煦拉開皮椅坐下,“綠茶。”
凌晨希撥通了內線,不一會兒秘書就送了一杯綠茶進來。
他盯着綠茶蒸騰的熱氣,身子往後一仰,“不知道季先生大駕光臨所爲何事?”
“林助理應該跟你說過了,我爲路曼的事而來。”
凌晨希的眼裡劃過一道暗光,他哂笑道:“我記得季先生跟她非親非故,這事是不是管得有點寬?”
季煦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這話我奉還給凌總。”
“你什麼意思?”
“凌總,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猜到我是誰了?”
季煦只是從口袋裡取出一枚戒指,上面的碎鑽熠熠發光。
“這個東西,凌總應該不陌生吧!這枚戒指和曼曼脖子上戴的本是一對,也是我們兩家的信物。”
凌晨希瞳孔猛地一縮,“你就是杜老師說的那個人?”
“是!”季煦點點頭,直直地看着凌晨希道:“凌總,是不是可以把我的未婚妻還給我了?”
凌晨希聽完笑了,這笑聲聽在季煦耳裡特別的刺耳。
他看着他一字一頓道:“我的未婚妻還在醫院躺着,你憑什麼找我來要人?”
季煦眉頭不由蹙起,“凌晨希,你應該最清楚曼曼的爲人,她不是這種人。”
“事實擺在眼前,我不得不信!”凌晨希目光沉了沉:“若是季先生找我的是因爲這件事,那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訴你兩個字!”
他薄涼的脣緩緩吐出兩個字:“免-談!”
季煦的臉色變了變,卻只有一瞬。
他看着凌晨希笑道:“凌總,一年很快的,一年後曼曼就是自由身,到時候就不是你決定她的去留了。”
“還有一點要說明的是,我這次來勢必要把我的人接回去!”季煦款款起身:“我的話已經說完了,那麼我先告辭了!”
“砰”地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合上後響起,凌晨希手上青筋暴起,臉色尤爲難看。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此時,手機鈴聲響起。
“青玄,怎麼了?”
“哎呦,這口氣不大對啊!”艾青玄八卦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凌晨希太陽穴重重地一跳,他擡手揉了揉,“說正事!”
“我的朋友提前來了,明天傍晚的飛機。”
凌晨希想了想:“我讓人準備晚餐,你們一起來,順便看看曼兒的病情。”
艾青玄笑了一聲:“真是不謀而合。”
***
第二天飯桌上,路曼驚恐地看着兩個陌生人,一直往凌晨希身邊縮。
“小貓兒!”艾青玄臉上擺出一個自認爲十分溫柔的表情,和路曼打招呼。
哪知道路曼更害怕了,直接躲到凌晨希的身後。
艾青玄翻了翻白眼,“不好玩!”
坐在他旁邊的精神科專家本切了口牛排,“青玄,你的行爲在患者眼裡會被認爲是戲弄,所以她不會理你,你應該這樣。”
他順手拿了桌子上擺着的一個橘子,對着路曼溫柔地笑道:“曼曼,來……”
他的中文發音不太純正,路曼從凌晨希背後探出頭瞄了他一眼,又縮了回去。
艾青玄正準備笑話本的時候,路曼卻在此時伸出手,以迅不掩耳的速度把他手上的橘子抓過去。
艾青玄看了一眼路曼,又看了一眼淡定用餐的本,訕訕道:“行,我服。”
凌晨希看着忙着剝橘子的路曼,臉上滑過一抹釋然的笑。
“慢點!”他拿過餐巾替她擦拭着嘴角的汁水,眼裡的寵溺好似要溢出來一般。
凌晨希轉過頭,只見兩個男人一臉異樣地盯着他,不免有些奇怪。
艾青玄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我跟本說,病人是你的妹妹。”
但是哥哥對妹妹怎麼會有情.人一般的目光?
凌晨希握着叉子的手一頓,難得地向本解釋道:“她是我看着長大的,但她不是我的親妹妹。”
本眼裡有些疑惑,在他眼裡愛人和妹妹完全是兩個概念的事情,但還是伸手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他懂了。
晚餐後,本帶着路曼在封閉的房間裡單獨做測試。
凌晨希和艾青玄在客廳裡喝茶,但他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往樓道上一瞥。
“別擔心,本是這方面的專家,沒什麼大問題。”
他話音剛落,樓梯上出現一個人影,只有本一個人走下來,不見路曼。
他看了眼凌晨希,解釋道:“患者睡着了。”
“稍等我一下!”
艾青玄看着凌晨希上樓,一分鐘,又從樓梯上下來。
“本,情況怎麼樣?”凌晨希問,在本對面坐下。
本翻着日記本上的紀錄,頭也不擡:“之前跟我說的情況沒這麼糟!”
凌晨希的臉色變得有些晦暗,艾青玄見狀忙接口道:“前幾個月發生一點意外,受到了刺激,情況很糟糕嗎?”
本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我剛纔有說很糟糕嗎?”
艾青玄被噎了一下,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本露出這種神情,那就說明路曼的病情還在他的掌控之內。
凌晨希也跟着鬆了口氣。
“我可能需要給患者催眠治療。”最後,本合上筆記本,詢問得看着凌晨希,“這恐怕會喚起她內心最害怕的記憶,你願意嗎?”
艾青玄亦是如是表情地看着他。
凌晨希擰了擰眉頭,“非要這樣嗎?”
“好吧,我先保守治療,你考慮清楚了再告訴我。”
艾青玄送本離開,凌晨希起身進了路曼的房間,她正蜷着身子睡得正香。
果然如他所料,剛蓋好的被子又被她踢開了。
凌晨希把她的腳從被子上拿下來,再把被子拉好。
站在牀邊想了一會,他脫鞋爬上牀,把那具嬌小的身子攬入懷中。
睡夢中的路曼嚶嚀了一聲,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身,凌晨希渾身繃緊,隨即收緊自己的手臂,似乎要把她揉入骨髓裡。
直到路曼不舒服地掙扎起來,他才稍稍放鬆了手臂的力量。
***
凌晨希怎麼都沒想到路曼在第二天會突然清醒過來。
二人同時睜開了眼睛,剛睡醒的腦袋有點懵懂,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對方。
路曼先反應過來,她一把從凌晨希懷裡滾出來,由於動作太猛,頭直接磕上牀頭櫃,疼得她差點沒淚崩。
倒是凌晨希淡定許多,他悠悠地從牀上爬起,然後洗漱。
路曼看着他的背影,埋在被窩裡的臉紅得快要炸開。
什麼情況啊,這是?
路曼的記憶有些斷片,她記得睡覺前還跟他爭執過,然後他強吻了她,後來她覺得眼皮子很重,不想再跟他爭執……
怎麼早上是主動摟着他的腰?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憤怒,羞憤各種情緒翻涌而過,路曼的眼裡慢慢晦澀起來。
可心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她起身走到窗戶旁,很陌生的環境,不是凌家也不是君越新城,這個地方應該是城郊。
而窗外萬物復甦,遠處盛開着豔麗的鮮花,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
路曼打開窗戶,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在警局待了那麼久,她很享受這片大自然的寧靜。
突然,她臉色一變。
恰逢此時,盥洗室的門鎖咯噔一聲,凌晨希擦着溼頭髮從裡面走出。
他看到路曼臉上駭然的神色時,好看的眉峰頓時蹙起。
“你不要過來!”路曼邊說往邊窗戶上貼。
凌晨希瞬間定住了腳步,疑惑地看着她。
“今天是什麼日期?”
“2016年4月3號!”凌晨希福至心靈,緩緩答道。
“我記得開庭的時間是12月13號,已經過了四個月了?”路曼顫顫道。
凌晨希看着她不置可否。
“這麼長的時間,我都在這裡?”
凌晨希凝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他並不想讓她知道她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個月。
路曼捂着頭,“不,你騙我,我記得婆婆……”
凌晨希見狀,扔了毛巾跑到她身邊抱住她,“曼兒,別想了。”
他低沉的嗓音,如一泓清泉,安撫着路曼的恐懼。
“這麼久了,喬珊醒了嗎?”她看着他,定定地問。
凌晨希眼裡劃過一絲異樣,“沒有。”
“我上次清醒的是什麼時候?”
“兩天前。”
“我是不是發病了?”路曼闔了闔眸,臉上已經是一片明朗。
她不僅發病了,而且時間還特別長。
漫長到她都不記得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你讓我一個人靜靜。”路曼掙開凌晨希,看着他道:“小哥哥!”
凌晨希眸色一變,卻沒有說什麼。
路曼下樓的時候,凌晨希已經去公司很久了。
她早上有些異常,呂玲算是感受到了。
平常最愛吃的土豆泥,今天動都不動一下,而且不再和自己的右手較勁,而是安靜地用左手舀着粥喝着。
“小姐?”呂玲試探地喚了一句。
“恩?”路曼擡頭疑惑地看着她,清明的目光讓後者十分陌生。
呂玲一怔,“你平時不是最愛吃土豆泥嗎?”
路曼看了看餐桌上紋絲不動的土豆泥,沉默了好久。
“我不吃土豆的。”她頓了頓,又道:“玲姐,我之前很愛吃這道菜嗎?”
此刻的路曼對呂玲陌生的很,但不知爲何,口中的這聲玲姐叫得這麼自然。
呂玲更狐疑地打量着她,點點頭:“愛吃極了!”
“口味都變了。”路曼握着勺子,感慨了一句。
這句話隱隱有些耳熟,似乎聽先生念過一次。
“小姐,你是不是……”呂玲驚詫地看着她,纔不可置信道:“都好了?”
路曼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題,她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發病。
“目前是清醒的。”她說。
話落,門鈴聲響起,呂玲搓了搓圍裙,起身去開門。
有一張紙片從她的口袋滑落下來。
路曼拾起來一看,是一張燙金名片,英文的。
amy?
艾青玄和本走了進來,路曼眼疾手快地名片塞進桌子的夾縫裡。
“小貓兒!”
艾青玄看到她,擡手很愉快的打招呼,然後卻像忽然想起什麼般,放下手,一臉溫柔道:“曼曼,你好!”
路曼看着他,渾身驚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艾醫生,你爲什麼用這種語氣跟我打招呼?”
“你不是對這套受用嗎?”
艾青玄說完就意識到不對勁,詢問似地看了眼身邊的本,本看了眼路曼,然後點了點頭。
“小貓兒,你現在是清醒的?”他雖是詢問的語氣,但是眼神裡十分篤定。
路曼點了點頭,問艾青玄:“這位是?”
“我是本,你的主治醫師。”金髮的法國男人用一口不純正的中文自我介紹。
“其實我會說法語,我原本打算去法國留學。”路曼是用法語回覆他的。
本的眼裡涌現出一絲讚歎。
“你能記得你發病時候的事情嗎?”本一臉嚴肅的問。
“不記得。”
“你第一次發病是什麼時候?”
“七年前……”路曼的聲音有點顫抖。
“總共發病幾次,時間有多久。”
“以前一兩年才發作一次,時間很短,有時候一個晚上,有時候一兩個小時就好了,但是這次我不記得了。”路曼說完,期待地看着本:“醫生,我這種狀態能好嗎?”
本看了眼艾青玄,見他點頭才道,“我昨天有跟凌先生提過催眠的事情,但是凌先生沒同意。”
“催眠?”路曼有些疑惑。
“我聽說你有一部分記憶遺忘了,我需要你找回這部分記憶。”
喉嚨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那片熟悉的黑暗又要涌過來般,路曼的臉色蒼白一片。
本及時的掐住她的右手,入骨的疼痛頓時喚回了她的理智。
“你接受催眠嗎?”本一臉嚴肅地看着她。
路曼看着自己接近殘廢的右手,垂眸:“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