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回學校幫阿三拿一些換洗的衣服, 順便拿了假條,也給自己請了兩天的假。下午又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藍祁, 阿三也醒了, 看見她呲牙咧嘴化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雖然有點虛弱, 但精神極好。
顧亦拉了椅子在她身邊坐好, “感覺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
阿三可憐兮兮道:“雖然我一直想忽略,但身上被拉開了一個口子,不疼也是假的。~~~~(>_<)~~~~”
顧亦橫了她一眼, “好了,之前倒沒把我嚇死, 現在看來, 你精神還是很好的嘛。”
眨了眨眼睛, 阿三笑呵呵的說:“我這高級病房,是你們家沈少爺安排的吧?”
她醒來的時候就知道不一樣了, 又不是沒去過醫院,自然知道這單獨的一間病房,設施環境一流。她一個闌尾炎病號,應該沒有資格來入駐這高級病房吧?!
顧亦點頭,“是啊。”
“那···你們是和好了?”阿三一臉八卦的問。
“是啊。和好了。”顧亦倒是回覆的落落大方, 毫無嬌羞羞澀之說。
“我就說嘛。”阿三一臉的洋洋得意, 連帶着臉色都紅潤了幾分, “你們倆早晚都是在一起的, 折騰那些幹什麼, 早和好了早利落。”
顧亦冷笑一聲,抱起胳膊, “先別說我啊,說說你好了。”
“我有什麼好說的?”作爲一個病號,她能說的,只有闌尾炎之後的臨牀表現。
還不承認?顧亦冷冷的看她一眼,“藍祁,那個藍祁是怎麼回事?”
“呵呵,呵呵。”某人心虛,眼風四處瞟,就是不看顧亦。
“行了,別裝了,我早上都看見了。要不然,你以爲我會現在過來?趁着我心情好的時候趕緊說,不然······”
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顧小四很有一番威脅的意味,阿三花容失色,“顧小四我跟你說我是病號,病號哈,不能欺負病號。”
“醫生說了,你除了比別人身上多了一條口子,別的壯的像一頭小牛。你就老實的交代了吧,省的我用刑。”
“臭不要臉,恃強凌弱。”阿三氣鼓鼓的回敬她。
“所以,你說不說?”
“說,我說還不行嗎?”阿三說着,眉眼之間爬上一絲小嬌羞。“那什麼,你也知道嗎,我喜歡帥哥,然後藍祁又是個禁慾系帥哥,我就忍不住想過去撩撥他。那我就找了各種藉口接近他嘛。我開始沒什麼打算的哈,就是單純的欣賞一下嘛。可是後來就有點收不住了嘛。”
顧亦咂舌,“那···藍祁呢?”或者說,她是不是應該叫一聲藍老師?
“就你看到的那樣啊······”阿三說不下去了,臉色紅撲撲的,眼底也盪漾着淺淺的羞澀,就她現在這個表情,顧亦就知道,她絕對是動心了。
“你···你可別說出去啊,你要是說出去,我······”阿三說完了,才猛地反應過來,亡羊補牢的威脅顧亦。
“我~知~道~”顧亦拉長了音調,笑嘻嘻的看她,湊到她耳邊,說:“三姐,說實話,師生戀的感覺怎麼樣?”
阿三氣息停滯一下,吐出倆字,深深暴露了她的本質,“刺激!!!!!”
顧亦,“······”
畢竟是動過手術的人,阿三雖然精神了一會,但很快又沉沉的睡了過去。暖融融的陽光照到身上,顧亦也困頓起來,沒辦法,這兩天實在是缺覺缺壞了,靠着病房裡的沙發,竟這麼也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響起來,顧亦一個激靈醒過來,掏出手機看了看,隨意抹了一把臉,走到病房外接電話。沈嘉年打過來的,說公司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問她還在不在醫院,在的話過來接她。
大概半個多小時後,沈嘉年就過來了,只是沒想到,隨行而來的,還有景行。
因着之前的原因,顧亦儘可能的迴避和沈嘉年有關的一切,景行,自然也是躲避的對象。這樣一來,算起來已經一年多沒見景行了。
他還是那樣子,一雙桃花眼神色飛揚,再見到他,委屈的皺起了眉頭,“哎呦顧小亦,你可是夠狠心的,這回了B市這麼久,連個照面都沒打過。你說事嘉年哥惹惱了你,和我也沒什麼關係不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景行是個有眼色的,知道他們倆和好了,這會子纔敢開玩笑。
顧亦,“呵呵~呵呵,你手上拿的是什麼花啊,真好看!!”
掩面,(*/ω╲*),被自己轉移話題的能力驚到了~~~~
沈嘉年摟過顧亦,眼神示意景行,不想死的話,現在就閉嘴。景行摸了摸鼻子,“百合啊,百合見過吧。那什麼,阿三還好吧?”
阿三想過沈嘉年會過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景行。吃驚之餘,倒也十分的開心。畢竟,她們之間也是結過一段友誼的,後來又陸陸續續的聊過幾次,也甚是投機。
景行待了沒一會就被叫走了,臨走之前說回頭再來看她。沈嘉年送他下去。
等到他再次踏出電梯的時候,愣在當場,“劉叔叔,你怎麼在這裡?”
被沈嘉年稱爲劉叔叔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五官平淡,隻眼角堆疊的淺淺皺紋,隱藏了他的閱歷。看到沈嘉年也是一驚,停住步伐,“嘉年?”
這長長的走廊,是醫院的高級病房。平日裡來往的人極少,這會子,更是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任何人。他們面朝窗戶,窗外已經有了深深淺淺的黑影,醫院裡鬱鬱蔥蔥的植被影影綽綽,像是藏了巨大的怪獸。
“肺部的陰影查出來有一段時間了,醫生建議立馬進行病理切片,然後入院治療。不過那些日子正趕上部裡有大事,大小事宜都要部長過目,拖到現在才住院。”劉叔叔言簡意賅的解釋道。
“家裡,都知道嗎?”還是說,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
“不知道。部長說,一切都等確診後再說,省的亂七八糟胡亂擔心。”
“那他就一個人在這裡?!”
劉叔叔無奈一下,“部長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決定了的事,什麼時候由得別人置喙。我倒是天天過來,但也是因爲公事。嘉年,你要不要,進去看看他?你也不要嫌我多嘴,我隨着部長工作了大半輩子,不敢說對他百分之百的瞭解,但也能看出個七八分來。部長,他很惦念你的,甚至住院之前,也吩咐我,不要驚擾了你,就怕你擔心。但我知道,其實他是很想見見你的。”
“劉叔叔,你還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誤你了。”
輕輕喟嘆一聲,“好吧,我先走了。。”
黑暗完全籠罩大地的時候,白日裡濃郁的顏色,都成了故去,完全隱匿在黑暗中,看不到原來的色彩。
回去的路上,顧亦一直在看沈嘉年。
剛剛他送了景行回來,就一直很不對勁。神情冷峻,眉峰聚斂,臉部肌肉緊繃。眼底,有深深的雲翳在堆積。
她不知道爲什麼,但敢肯定,必然是發生了什麼,“嘉年,怎麼了?”
她柔軟的呼喚,還有面上的殷切關係,讓沈嘉年忍不住微微放鬆,車子猛地停在前面,他拉着她的手下車,“寶寶,我們去公園走一走吧。”
這個時候的公園,並不安靜。有大人領着小孩從小徑上走過,有孩子圍在一起,歡樂的笑聲穿透雲霄,不遠處寬闊的廣場上,一羣大爺大媽在跳國民舞蹈——廣場舞。一切,都是那麼的祥和。
他們往裡處走了走,走到一處搭起的花架下,才停下腳步。
那些喧囂和歡樂因爲距離而逐漸隱去,空氣裡是淡淡的花香,沈嘉年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卻又帶着連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情緒,“寶寶,他病了。”
“誰?”顧亦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但很快,她反應過來,試探性的問,“你,爸爸?”
沈嘉年點頭,“醫生在他肺部發現了陰影,初步診斷是癌症。不過還沒做病理切片,不能確定良惡性。”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上溫軟的溫度,視線空茫,找不到焦點,“寶寶,我不喜歡他,甚至是恨他。但從來沒想過,他會生病。我寧願他長命百歲,留在這世上讓我怨恨。也不想他······”
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或者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現在很混亂,甚至有些害怕。他不敢想象,如果病理切片的接過並不如人意,他該如何面對。
顧亦從他的懷裡擡起頭,溫熱的手,撫上他俊逸的臉,一寸一寸的撫過,將他的全部神色盡收眼底。
她張口,“嘉年,去看看他吧。無論是好是壞,都去看看他,陪着他。”
他的怨恨,來源於愛,來源於愛而不得。他從來不是狠心的人,在他鋒利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柔軟而善良的心。她知道,她都知道。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如此的勸他。只是因爲,對於那年少時期曾經缺失的一切,他依舊渴望。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更不想的是,有一天他會後悔。
第二天的陽光很好,好到明媚耀眼,直接忽略B市其實是一個pm2.5高到爆的城市。顧亦站在醫院的走廊裡,透過透明的玻璃,看外面春回大地的溫暖,和色鬱芬芳的花朵。
隔着一扇單薄的病房門,那裡,有她深愛的男人。
就在顧亦順時針一遍又逆時針一遍將樓下小花園的石凳數到第十二遍的時候,病房的門打開,她回頭,與他視線交匯。
他的神色裡,是深深的平靜。但是眉眼之間,那久久橫亙的陰鬱,卻不復存在,就連那曾經進出的眉峰,也平展下來。他拉過她的手,“寶寶,我們回去吧。”
那些他曾經糾結怨恨的過往,原來真的抵不過心裡最後的渴望。他從來需要的只是一聲對不起,而現在,他得到了。
又或者,他也不是一個好兒子。在漫長的歲月中用自認爲成熟的方法來報復那個有心懺悔的人,幼稚又極端。
但是還好,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