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裡的生活平淡而充實, 每天睜眼想的是實驗,是數據,睡前腦子裡迴盪的還是數據和實驗。只是很多很多的時候, 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一個人躲在溫暖的被窩, 肆無忌憚的思念, 卻不至於, 在白晝的光陰裡,歇斯底里的難過。
顧亦覺得,自己好像煉成了某一種絕世武功。
遠山綠了黃, 黃了又綠,一不小心, 四季變換, 一個季節的輪迴, 就這樣過去了。站在這個時間,遙望過去, 竟然一不小心,馬上就是一年了。而顧亦,也終於要離開研究所了。
飛機落地的剎那,明亮的機場內人來人往,喧囂熱烈, 顧亦竟然有一種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的感覺。
但很快, 她就沒有了這種感覺, 因爲她看到在遠遠的出站口, 有一個熟悉的影子舉着一張大大的招牌,上書以下幾個大字:熱烈祝賀顧小四同學吃土歸來。
周圍有經過的, 瞟一眼招牌,露出困惑的表情,估計,他們都在沉思,她顧亦是吃了多少土?
這個時候裝作不認識,不知道晚不晚?
久別重逢,還未言語,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阿三興奮的摸顧亦的臉,“來來來,咱們家小四,讓姐姐看看怎麼樣了?”
上上下下看了很久,阿三鑑定完畢,“還是美的很。”
顧亦挽着阿三的胳膊,在她肩膀處蹭蹭,“三姐,你怎麼樣啊?”
阿三翻了一個大白眼,“要是沒有我們導師,估計我會活得很美妙。”言下之意,就是在導師的壓迫下,活得一點也不美妙。
回去的路上,阿三左顧右盼的問顧亦,“哎,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吳煒老師呢?方徽呢?”
顧亦說道:“老師在研究所還有一些事,估計會晚一點回來。師哥,”說到這裡她不禁哀怨了一下,“本來說好一起回來的,結果買票的時候出了偏差,師哥明天的航班,我就一個人回來了。”
阿三咂舌,“西北研究所都混過了,竟然連買張票都出問題,切~~~~”
顧亦,“(⊙﹏⊙)三姐,你是在嘲笑我們嗎?”
阿三笑嘻嘻的擺手,“哪裡有啊,怎麼可能。對了,你就這麼回來了,研究所裡的師哥師姐神馬的就沒給你送個行?”
送行,怎麼可能沒有?
那是離開前的一個星期,顧亦的歸期已經定了。那天晚上,就在哨子師哥的宿舍裡,給她和方徽開了一個簡單的送別儀式。
何穗師姐提前去餐廳要了很多的食材,師哥師姐們捲起袖子齊齊上陣,每人都露出了自己在這裡練就的拿手菜,擺了滿滿的一大桌子。研究所裡不能飲酒,他們以果汁代替,高高舉杯,來紀念這場離別,因爲這樣離開,以後再見,可能就成了奢侈。
那晚的燈火很亮,每一道菜都很美味,顧亦想,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在那樣遙遠的地方,曾經有一羣人,很誠摯的爲他們的離別而傷感過。
再回到自己的小窩,顧亦本來還想感慨一下,會不會因爲離開的太久,桌子上會落滿塵埃,結果她進宿舍的時候實在沒忍住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看着自己桌子上,牀上攤的滿滿的衣服書本等各類物品,一頭黑線,“三姐,咱們宿舍是招賊了嘛?!”
張阿三很心虛,對對手指,“那什麼,今天天氣很不錯啊。”
收拾屋子是一個大工程,尤其是在阿三不遺餘力的糟蹋了整間宿舍快一年的時候,勞動力度簡直就等於一個馬拉松。
到最後,顧亦把換下來的牀單被罩一股腦丟進洗衣機,累癱在凳子上。阿三遞過來一盒巧克力味的格力高,又給了她一盒酸奶,“歇歇,歇歇,待會咱們出去吃好吃的。”
想到剛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牀扒拉出來,顧亦怨憤的瞪了她一眼,“你幫我打開。”
今天的阿三格外配合,“來來來,打開了,你先吃着。”不僅打開了,還送到嘴前,態度也是十分的端正。
顧亦不客氣的咀嚼,“三姐,我待會要去學校門口吃馬家牛肉麪,要加兩盤切切牛肉一個滷蛋外加一份涼拌肚絲。”
阿三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吃!必須得吃!!”真的好肉疼~~~~
下午四點五十,準時出校門,直奔馬家牛肉麪。一進門,迎面而來的溫暖讓眼鏡蒙上了一層霧。但牛肉麪的香味卻把肚子裡的饞蟲全部勾引出來了,唾液分泌,垂涎三尺。
阿三讓顧亦找座,自己顛顛的去點餐,末了,先端了倆滷蛋回來。
等待的時候最是漫長,顧亦無數次伸長了脖子往窗口那邊看,但雖然不是飯點,店裡的桌子也坐了七七八八,她們之前還有好幾份,等到她們,還是有一段時間的。
等到面端上來的時候,顧亦兩眼冒光,舉着筷子毫不客氣的大朵快頤起來。阿三咬着筷子憐憫的看着她,哎喲這孩子,都饞成這樣了,在西北都是過得什麼日子啊。
老話說得好,肚裡有糧,心中不慌。吃飽了的顧亦懶洋洋的靠在座位上。她惦記了好久的牛肉麪啊,今天終於得償所願了,好幸福的說。
阿三也吃完了,兩個人裹了衣服拿了圍巾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厚厚的棉簾子被人高高的挑起,進來三個年輕的小夥,看見阿三,眼睛一亮,迎來上來,“師姐。”
阿三嚇了一跳,“啊,是你們啊。過來吃飯?”
比較高的男孩子點頭,“是啊,師姐你是吃完了?”
“嗯,吃完了,我們正準備回去。”
這麼說着,三個男孩子的目光就忍不住往阿三旁邊的顧亦瞥去,穿着黑色高領毛衣的男生笑了笑,悄悄指了指顧亦,“師姐,不和我們介紹一下嗎?”
阿三翻了個白眼,“朱嘯天,你眼往哪裡瞅呢?你叫朱嘯天就真以爲自己是朱孝天了,把你眼珠子給我收回來!”
男生不滿意,“師姐,不說就不說唄,可別人身攻擊啊。”
阿三繼續送他一個大白眼,“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爲我是你啊,來,隆重介紹,顧亦,和我一屆,你們的師姐,打個招呼吧。”
顧亦?顧亦!!三個男生面面相覷,我去,今兒個見真人了!
H大物理學院有個公開的秘密,就是碩士生導師吳煒去年帶了自己僅有的兩個學生,殺去了西北研究所。羨慕嫉妒恨之餘,他們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心。師哥和老師就算了,都是男人,沒什麼好好奇的,關鍵是這位師姐啊!他們來的晚,一直沒有見過真人。但江湖上一直都有她的傳說。
統一說辭之後,可以用五個字來概括:低調而美麗。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師姐生的極好,關鍵是氣質,往這裡一站,就讓人亦不開眼。真是太低調了,低調到這麼美,竟然江湖上沒有她的真人照!
都這麼介紹了,顧亦作爲師姐,也是要打聲招呼的:“你們好,我是顧亦。”
三個男孩子異口同聲,“師姐好!!”
顧亦很是受用,實驗室裡當了一年的小師妹,在這裡竟然也是師姐了,這種感覺,好酸爽。
雖然小師弟們很熱情的邀請她們再吃一頓,但還是毅然決然的拒絕了,出了門,阿三撓顧亦,“瞧你的小模樣,不久被叫了一聲師姐嘛,這嘴都合不攏了。”
顧亦很滿足,“你不懂被叫了一年小師妹人的心情,你說師姐這詞誰發明的,聽起來怎麼這麼受用呢?”
換來的是阿三無情的吐槽:“出息!”
折騰了一天從祖國的大西北到祖國的心臟,渾身的疲乏讓顧亦躺到牀上和阿三聊了沒幾句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黑暗中,傳來阿三淺淺的呼喚,“小四,你睡了嗎?”
迎接她的,只有顧亦規律的呼吸聲。
阿三嘆了一口氣,算了。
顧亦這次回來,除了是要把自己的行李送回來之外,還有兩件事需要處理,一個一年沒在學校,兩個學期的必修課是必須要補上的,她要趁着院裡辦公室有人值班的時候去填各種申請表,從下個學期開始,各種補課。另外有一個,就是有一份材料要交給他們的副院長。
副院長在實驗樓的辦公室裡,顧亦敲了門,裡面傳來溫和的聲音:“進來。”
顧亦進了門,隨手掩上,“老師。”
忙碌中的老太太擡起頭看她,眼鏡後的眼睛裡帶着深深的溫和和驚喜,“顧亦,我還想着你這小丫頭什麼時候來呢,沒想到這會就來了。”
“老師,這是我們老師讓我帶給你的材料,都在這裡了。”顧亦遞上檔案袋。
“好好好。”老太太應了,放到一邊,指着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坐,好長時間也沒見了,咱們也嘮嘮。”
顧亦從善如流的坐下,“好,謝謝老師。”
老太太是物理學院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之一,年輕的時候也在西北待過。不過上了年紀,身體受不住了,才調回來,在H大任教。她細細的問了一些顧亦一些問題,都是和生活有關的,不涉及任何課題研究。她是那裡出來的,自然是比任何人都瞭解那裡的規定。
正說着話,門口再次傳來敲門聲,老師示意她等一等,轉頭說到:“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粉年輕的小姑娘,扎着高高的馬尾辮,露出光潔的額頭,面容白皙,很是漂亮,抱着一摞東西,至於是什麼,顧亦看不清。
小姑娘許是沒想到辦公室裡除了老師還有別的人,好奇的在顧亦身上留下一個眼神,把懷裡的東西送到老師的辦公桌前,說道:“老師,這是你要的資料,已經都整理出來了。”
老師點點頭,”放在這裡吧。“說完,又給顧亦介紹到,“這是咱們院研一的孩子,鄭爾然。爾然啊,這是顧亦,比你大一屆,應該叫師姐的。”
鄭爾然眼睛一亮,“師姐好。”
顧亦擺手,應了一聲,“你好。”
鄭爾然走了之後沒多久,顧亦也就告辭了老師,畢竟很忙很忙的老師,她也不好意思打擾她太久。
又在學校裡耽誤了幾天,準備回家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中旬了。讀了研之後就沒正兒八經的放過寒暑假,顧亦終於得了機會,可以提前回家,美的不要不要的。
阿三惡狠狠的看着她收拾行李,哀怨的坐在板凳上當孫猴子。沒辦法,老師不讓她走,她就要耗在實驗室裡做實驗。照目前的態勢而言,小年之前她能回家,就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