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一直在想, 沈嘉年說的乖乖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想的頭都痛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因爲太專注了, 以至於沒發現, 身邊悄悄的坐了一個人。
是韓延熙, 問她, “你和嘉年吵架了?”
顧亦直視着前方, 雪已經停了,天空中大片大片的烏雲好像被一拳打碎,每片碎雲的邊角, 都鑲嵌了光邊,“你怎麼知道?”
“看的出來。”其實他早就知道顧亦和嘉年之間出了些問題, 那天去嘉年的辦公室, 無意間說起顧亦, 他的神色難看的很。問他,也不說, 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了,兩個人之間出了些問題。所以纔會提議一起出來玩一玩,有什麼問題見了面,好好談一談,說不定就能解決。不過現在看來, 他好像把問題搞得更糟糕了。
顧亦一笑, “這麼明顯啊。”
韓延熙皺眉, “究竟是怎麼回事?”前些日子還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 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疏遠。
“別問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天知道她比他還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冷峻的眉毛皺在一起, 眼睛裡有深深擔憂,但藏匿的太深,她並沒有發現,“顧亦。”
“嗯?”
“沒什麼。”他咽回到嘴的言語,“天冷,要不要進去坐?”
“沒事,我不冷,再坐一會。你有事就先進屋吧。”她說完,凝視着遠方,神色安靜。
度假村裡能玩的很多,可顧亦卻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興趣,懶懶的待在房間裡,哪裡都不想動。
幸好有多多,可愛白嫩的乖寶寶,讓她不至於寂寞。
她覺得堵的慌,像是胃裡塞了一塊石頭,堵的她難受,連呼吸都成了問題。因爲難受,晚上吃飯的時候,她草草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微微吃驚,“怎麼才吃這麼點?”
顧亦按住胃部的地方,皺眉道:“難受,不想吃了。”
“很難受嗎?怎麼個難受法?是胃疼,還是肚子疼?”微微急忙問道。
“應該是胃疼,可能是我之前喝了點涼水,刺激到了。沒事,我上去躺一躺就好。”她制止住微微,起身上樓。
屋裡沒有開燈,顧亦裹在被子裡,樓下的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地上,形成明滅的光亮,她一動不動的盯着那點光亮,覺得渾身的力氣一點點被掏空,有些事情,慢慢的變得清晰。
房門有聲響,燈光大亮,她以手捂住眼睛,然後慢慢的鬆開,是沈嘉年,芝蘭玉樹的身材,斜斜的靠在牆上,遠遠地看着她,神色裡帶着審視。
顧亦沒動,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在被子裡縮了縮,重新閉上眼睛。她不想看見他。
他卻開口了,帶着涼意,沁透骨髓,“顧亦,我說過,你要乖乖地。”
顧亦覺得冷,之前在漫天雪地裡坐了那麼久,都沒有覺得冷,此時卻覺得寒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她牙齒咯咯作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所以?”
所以,你想說些什麼?
“如果你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你成功了。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顧亦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慢慢的坐起來,被子滑落到牀下,原本水盈的眼睛,像是被黑夜染透,安靜的泛不起一點波瀾,緊緊的盯着沈嘉年,這個她那麼那麼喜歡的男人。
“什麼纔是乖乖的,我想了很久,從你今天早上說出口之後,一直想想到現在。可是嘉年啊,你的乖乖的,我做不到呢!”
他的眼睛驟然變色,她仿若沒有看到,“不久以前去露營,我看到那個叫井子的姑娘,小意溫柔的貼服在小鄭公子的身邊。她明明喜歡吃辣,卻因爲小鄭公子,一口辣不動;私底下說話的時候,她無意間透露,其實她更喜歡紫色,可是也因爲小鄭公子喜歡藍色,她就沒穿過別的顏色的衣服。可即便是這樣小意溫存,乖巧可愛,小鄭公子說不喜歡了,轉眼就把她拋到了腦後。我想了許久才明白,你說的乖乖的,其實是像井子小姐這樣吧。”
他沉默不語,身體卻已經僵硬起來。
她和他隔着不長不短的距離,繼續說道:“你不說話,我便當你默認了。但是沈嘉年,我不是井子小姐,做不到你說的乖乖的。我做不到,你要拿我怎麼辦呢?”
也不指望他會回答,“嘉年,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對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不必要瞞着,也不必要揹着我做什麼,你只要說一句,我不會纏着你,讓我們彼此都難堪。縱然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也知道,你骨子裡絕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但現在你現在這副模樣,何必呢?你若覺得不好開口,我替你說了,沈嘉年,我們分手吧。”
顧亦的手指不停的發抖,她艱難的握住牀單,將它們抓成一個隆起的小包子,重重的吐息。她覺得有些可笑,之前一直猜來猜去,現在把話說出來了,她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房間裡安靜的能聽到銀針落地的聲音,樓下有歡樂的笑聲,透過門縫鑽進耳朵中。良久,她聽到他冷到極致的聲音,涼薄而尖刻,“如你所願。”
這一剎那,顧亦覺得仿似站在了一大片荒蕪之中,朵朵悲傷綻放,美豔絕殺,在她心頭鏤刻了血的印記。
很久,或許也不是很久,她爬下牀,因爲太長時間沒動,手腳都麻了,下牀的時候被跌落在地上的被子絆倒,狠狠的向左前方跌去,右手重重的裝在牀腿上,一陣尖銳的疼痛,奇楠木手串斷裂,她顧不得手上的疼痛,手忙腳亂的找珠子,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再也止不住。
十點四十分,韓延熙剛洗完澡,那對無良夫妻終於記起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他完璧歸趙,一身輕鬆。
放到牀頭的手機響了,他瞥了一眼,上面的閃爍的兩個字,能夠溫暖他的內心。他很快地接起來,“顧亦?”
那頭,是她微微粗啞的聲音,問他,“韓延熙,如果我現在想離開,你會不會送我回去?”
他愣了愣,說,“你等我。”
兩分鐘,韓延熙換好了衣服,拿了手機和車鑰匙,轉身開房門。顧亦在走廊的盡頭,他走過去,輕輕叩響那扇硃紅色的門扉。
裡面的她,穿戴整齊,來的時候提着的黑色行李包,孤獨的躺在牀腳邊,燈光下的她,臉色蒼白到透明,眼睛微紅,像是哭過,他心一緊。她已開口,“可以走了嗎?”
顧亦知道自己現在很任性,很作,但她沒有辦法,再在這裡待下去,她會瘋掉的。
白天下了雪,晚上行車很是艱難。但好在回城的路尚算好走,只要走的慢點,心思細緻一點,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窗外是黑茫茫的一片,白日裡的遠山近景,全都籠罩其中,影影綽綽,像是隨時會有怪獸撲過來將他們噬咬吃掉。一路安靜,她不說話,只靜默的將臉靠在車窗上,怔怔的看着看不到什麼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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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進了城,路上的車流纔多了一些,她也終於回了神,抿了抿乾燥的脣,艱難開口,“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回來。”
他看她一眼,又轉開視線,嗓音裡帶着輕柔的安慰,“你不想說,我便不問。”
“謝謝。”顧亦囁嚅的開口,頓了頓,“但我還是要麻煩你。”
“我知道。”他說道:“我會和微微解釋,但我仍希望,如果你心情好一點,能夠親自給微微說清楚。”
“謝謝。”
此時,她最難面對的是微微。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她無法面對微微因爲她而難過傷心的臉,而她更不想,因爲她,會惹得微微和宋輕郡出現問題。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了,她坐他的車,直接到宿舍門口,顧亦敲宿管阿姨的門,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她突然就想到了七夕那一次,她第一次留宿沈嘉年家裡。她說,過了十點半宿舍就關門了,可事實上呢,只要願意,宿管阿姨是可以被叫醒的。
阿姨被叫醒,裹了厚厚的棉服一邊打呵欠,一邊給她開宿舍大門,沒有批評她什麼,甚至連一個不歡喜的眼神都沒有。
她進了門,身後韓延熙喊她,“顧亦。”
她轉過身,隔着留出的一條門縫,他靜靜的站在黑夜裡,看她的眼神溫和而瞭解,“不管有什麼問題,和我打電話,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她說:“好。”
阿三還沒睡,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從被窩裡鑽出來給她開門,眼睛睜的像銅鈴一般,“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顧亦一臉疲憊,“嗯,提前回來了。”
早上阿三起牀的時候,顧亦還在被窩裡沒起,她躡手躡腳的洗漱完畢,裡三層外三層的裹了衣服冒着寒風往實驗室裡衝,沒有辦法,導師壓榨起她來,從來都不心慈手軟。
勞累了一上午,她從實驗室出來,給顧亦打電話,問問小妞需不需要給她帶飯。電話沒打通,她只得自己個兒去食堂吃飯,回宿舍了,顧亦還在睡。
她嚇了一跳,小樣,也太能睡了吧。不過轉念一想,丫昨晚上折騰到了一點多,睡到這會也正常。
下午照舊去實驗室,晚上回來,顧亦還在牀上,她立馬就不淡定了,在底下扯了嗓子嗷嗚,“顧小四,顧小四。”
被子裡傳來顧亦悶悶的聲音,帶着濃重的粗啞,像是喉嚨裡含了一大把沙子。阿三嚇了一跳,猛地想起來當初顧亦發燒燒的迷迷糊糊送醫院那會,好像就是這個樣子,她扯了凳子踩在去掀顧亦的被子,“顧小四你······”
下一秒,她像是被什麼掐住了喉嚨,睜大了一雙眼睛,看着被子裡一張眼淚橫流的臉,“小四,你怎麼了?”
她們家小四,就這麼躲在被子裡,無聲的哭泣?阿三的心一陣疼。
隔着牀架子,顧亦伸手死死地摟住阿三的脖子,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淚流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