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笑道:“這胎我希望是個男孩,”他的手輕柔的摸着我的小腹,“這樣,我們兒子女兒就都有了。”
我白了他一眼,黑燈瞎火的估摸着他也沒瞧見,啐道:“你想的倒美。”
他不答話,從身後抱住了我,把頭深深的埋在我的長髮間,我靜靜的倚着他,時間掩蓋了曾經有過的傷痛,在此時停留。
這次懷孕和懷着雅兒時截然不同,妊娠反應十分強烈,吃什麼吐什麼,幾乎把我折騰到半死,要不是看到胤禛殷切的目光和他軟言軟語的好生安慰,我真是要很死他了。
“額娘,”雅兒蹭到我身邊,往我懷裡鑽,她把耳朵貼在我肚子上聽了好一會兒,“小顏姐姐說額娘要生小弟弟了是嗎?”
我摟着她,憐愛的說道:“雅兒不希望有個弟弟或妹妹陪你玩嗎?”
她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表情鬱悶,“我不要弟弟妹妹,我怕額娘以後不喜歡雅兒了。”
我笑着親她如同花朵般嬌豔的臉袋,“雅兒的小腦瓜子想到哪裡去了,雅兒是額孃的寶貝,誰都不能搶走額娘對雅兒的喜愛。”我抱她坐在我腿上,她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我繼續說道:“要是有個弟弟,以後不管是誰欺負你,他都會站出來保護你,多好啊。若是個妹妹,長的和雅兒一樣可愛漂亮,雅兒也會很疼她的對嗎?”
雅兒終於開心的笑了出來,“嗯,雅兒也會保護她的。”她跳下我的膝蓋,雙手舞動轉了一圈,“雅兒會把最漂亮的衣裳給她穿,也會把最喜歡吃的東西分給她一半。”
我摸着她的頭髮,心裡忽然有了個念頭,委婉的問道:“除了額娘和阿瑪,雅兒最喜歡誰?”
她的手指在下巴上婆娑着,歪着頭想了好一會,“雅兒喜歡那克出。”
“哪個那克出?”我疑惑的問道,她一直待在我身邊,很少有機會接觸到外人,我一直以爲她會說是小顏,畢竟她和小顏在一起的時間比和我都久。
“那克出的眼睛好亮,就像是天上最閃亮的那顆星星,”雅兒緩緩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我,“他說雅兒的眼睛會說話,像極了額娘。”她的神情專注,稚氣的目光清澈流動。
我心念一動,叫來了小顏詢問道:“小顏,雅兒口中的那克出是誰?”
小顏遲疑了一下,然後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是沈豫鯤沈大人。”
“怎麼會是他?”我驚訝的站了起來。
“是在園中無意間遇上的。”小顏的雙手鉸在一起,不時的擡眼偷看我的表情,生怕我會氣惱。
原來是這樣,我自言自語着,沈豫鯤不是我託孤的最佳人選,我和他之間有過太多的糾葛,我不願意再把雅兒牽扯進來。
雍正十一年六月,懷胎十月後,我順利產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我自己也沒想到,懷他的時候千辛萬苦,生產時倒是頗爲一帆風順。
胤禛欣喜若狂,沒等他滿月就賜名爲弘瞻。
小傢伙長的很快,也十分的聰慧,八個月大的時候就開始牙牙學語,蹣跚學步。
他濃濃的眉毛下是一對英氣勃勃的大眼睛,機警的瞅着每一個人,圓圓的臉蛋上總是掛着狡黠的笑容。
雅兒對瞻兒的喜歡超出了我的想像,她根本就忘記了當初對將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的排斥心理,每天她都守住瞻兒,牽着他的小手,把我講給她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再說給瞻兒聽,儼然一副小姐姐的模樣。
雍正十二年的時候,我開始有計劃有目的的爲將來做打算。
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我所放不下的人。
首先就是承歡。
經歷了和沈豫鯤那段無疾而終的單戀及十三爺的離世,承歡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往開朗健談的她沉悶了許多,坐在我對面也時常與我大眼對小眼。一轉眼,承歡已二十歲了,有了胤禛那道許她自行婚配的詔書,她不提我們也沒辦法開口,於是她的終身大事成了我的心病。
不過,最近這幾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彷彿從前那個自信、雋美、豁達、樂觀的承歡格格又回來了。
“小姨,什麼纔是真正的愛情?”一直埋頭沉思的承歡突然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她迷惘又充滿期待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教她認清要去選擇的道路。
“怎麼說呢?每個人對於愛情的感悟都是不同的。”我拉着承歡坐到我身邊,一轉頭,見雅兒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也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又在她水靈的能掐的出水的臉頰上摸了一下,抱她坐上我的膝蓋,安撫了下,又對承歡說道:“你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講過的故事嗎?一個是年輕的畫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另一個則是小麗的禮物。”我說的是泰坦尼克和麥琪的禮物,當然講給承歡聽的時候是進行了修改和加工的。
承歡點了點頭,她下意識的朝我靠了靠,以便更清楚的聽我講的每一句話,我在腦子裡組織了下語言後又說道:“年輕的時候我非常崇尚所謂的轟轟烈烈的愛情,以爲兩個人愛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這便是刻骨銘心,所以我喜歡畫家和富家小姐的愛情故事,生命輕如鴻毛,而真愛一諾千金。”
承歡若有所思的點着頭,我拍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讓我把接下去的話說完,“而現在的我更傾向於平平淡淡的生活,只要他一直都在你身邊,平平安安的,時刻都把你放在心上,那其他的都已經不再重要,因此如今我更喜歡後一個故事。”
承歡一手抓着自己的辮子,一手緊緊的捏着拳頭,猶豫,彷徨,迷茫。
我不知道她是否聽懂了我話裡的意思,可是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她。承歡在一年前曾經給我看過晴嵐送給她的那副《歲寒三友圖》,當時我就隱約覺得似曾相識,直到前幾日偶然在腦中閃現的靈感讓我憶起了一些事實,我確實見過這幅畫,那是在現代的一次拍賣會上,那時只不過是覺得好奇,就去網上查了下畫家的資料,張若靄,字晴嵐,名臣張廷玉之子,雍正十一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善畫山水,可惜英年早逝。
我嘆了口氣,摟住了承歡,“有一件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要告訴你,”我先把承歡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在說出這話之前我自己也在緊張,“你的晴嵐哥哥在這人世上只剩一十二栽的春秋。”說完,我就見承歡驚慌失措的睜大了眼睛。
她慌張的掐着我的手,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淚眼蒙朧的神情已經把心事暴露無疑,我掏出帕子遞給她,緩緩說道:“人總在失去了纔會知道珍惜,該怎麼做,我相信你已經有了答案。”
承歡用力的擦去眼淚,神情從脆弱變的格外的堅定,“小姨,我懂了。”
我點到即止,自始至終沒有給過她任何的意見,因爲我知道聰明如承歡定會明白該怎麼選擇。
半年後承歡嫁給了晴嵐,正式成爲了張家的人。
我爲她高興,晴嵐值得她終生託付,承歡,死亡預言並不可怕,陪他走完人生路才最重要。
承歡的大事了結之後,我開始着手安排雅兒和瞻兒今後的生活。
當年我懇求胤禛把雅兒留在我的身邊,可如今我主動要求由別的嬪妃來撫養瞻兒,而我挑中的人選不是別人,正是以前的翠翠,現在的謙嬪。
選中她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一來,她沒有子嗣,在胤禛走後,她的日子不會好過,她是由我帶進來的,儘管我們之間有過不愉快的往事,我還是記掛着從前的情誼,我把瞻兒託付給她,也是爲了她今後打算。二來,她畢竟從前是我身邊的人,按着這個理她也不會待虧了瞻兒,唯有交給她撫養,我才能放心。
真正讓我擔心的還是雅兒,五歲的孩子已經懂得很多,存在她腦子裡的記憶難以抹去,我不敢想像讓她面對同時失去父母的人間慘劇。
留在皇宮裡,等她長大以後,和親外嫁在所難免,這實在是我不希望見到的,她畢竟沒有承歡的幸運可以得到婚事自己做主的權利。
可是若要找人帶出宮去,誰纔是那個合適的人選呢?
在這個時候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沈豫鯤,雅兒口中的那克出。
最終,我仍是和他達成了協議,屬於我和他之間的秘密約定。
然後,我開始靜靜的等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