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交鋒(捉蟲)

許念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二更了,腿上的箭被拔了出來,用布纏着,左手臂上的傷口也被簡單包紮了。她咳了一聲,嗓子裡就像灌了一碗黃沙,又幹又疼,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她抹摸了摸茶壺,還有水,於是把剩下的半壺茶一股腦兒的都喝了。正在這時,客棧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喧譁。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樓下的說話聲:

“軍爺……軍爺!客人們都睡了……”

“我奉命前來捉拿刺客,你快閃開!”

“誒誒!您老行行好,剛纔有個軍爺帶着人追着刺客跑了,怎麼您這……這又來抓刺客?”

“別廢話!快閃開!”

然後就聽見“咯吱咯吱”鞋底踩在樓梯上的聲音,看來二師兄只引開了王府的一路追兵,沒想到現在還有一路。

許念深吸了一口氣,把劍挎在背上,強忍着疼從窗戶翻了出去。

外邊兒,一隊官兵吵吵嚷嚷地把客人們鬧醒,然後一間一間地進去搜查。店小二跟在後頭挨個兒的跟人家陪不是,也有好奇的客人,偷偷跟他打聽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正納悶兒呢,哪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有跟人家搖頭賠笑。

“小二,你過來!”忽然一間房裡傳來一聲大喊。

店小二忙不迭的跑過去,只見領頭的那個軍爺在屋裡來來回回踱步,看見小二進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問道:

“這屋裡住的是什麼人?現在到哪兒去了?”

店小二像小雞仔兒一樣被那軍爺拎在手裡,忙擠出個笑臉兒,哆哆嗦嗦說道:

“軍爺好說話……好說話……,這屋裡……屋裡住的是……哦!想起來了!”店小二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結果手伸到一半纔想起自己被拎着,於是訕笑了兩聲,然後說道:

“這屋裡住的是個小娘子,一個人來的,前兩天病了就一直呆在屋裡。客人不叫打擾,咱也不敢進去不是?興許她今天出去了,小的也沒注意……沒注意……”

領頭的冷哼了一聲,鬆開店小二的衣襟,然後又帶着人在屋裡轉了幾圈兒,看樣子確實是有人住,但爲什麼這深更半夜的還不回來呢?

他腦子裡亂,又實在找不出線索,就只能把火發在店小二身上,威嚇了一句:“等人回來就給恭王府送信兒,要不就要了你的小命!”

店小二這才知道是王府裡出了刺客,也不敢笑了,只跟在軍爺屁股後頭連聲的應是。

這邊兒許念跳出了窗子卻沒走,只在屋外的房檐上趴着,把屋裡兩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不敢多待,等會兒他們恐怕要到後院兒來搜了,到時候自己這麼一大坨趴在房上,一眼就被看見了。她豎着耳朵細細聽,不一會兒那羣人又“咯吱咯吱”浩浩蕩蕩地下了樓,於是她趕緊貓着腰沿着房檐一路往前面繞,剛繞過牆邊,就看見幾個侍衛進了後院。

來不及了,只能進屋避一避了!

她回過身在窗上戳了一個洞,看只有裡屋的燈點着,於是推開窗子一個翻身跌進了屋裡。劍柄磕在地上,卻沒有發出一點兒響。

許念坐起來整了整散落的頭髮。原來這屋裡還鋪了地毯呢,看樣子倒像是有錢人住的甲字房。她也不管那麼多,支楞着一條腿一隻胳膊,像毛毛蟲一樣一聳一聳的往門口爬。

甲字房面積很大,開始的時候沒看清,現在爬到桌邊了她才發現這兒原來趴着一個人。看樣子應該是守夜的伴當跟班兒之類的,許念小心翼翼地把手往邊上挪了挪,儘量不發出聲音吵醒他。

那個伴當應當也是剛被王府的官兵吵醒,睡得還不踏實。在板凳上挪了挪屁股,一擡腳就踩在了許唸的腿上。

作死了,睡着了還這麼有勁兒!許念一激靈,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個伴當感覺腳底有東西在動,揉揉眼坐起身子。

“什麼東西……”說着腳底下還碾了一下,嘴裡嘟噥道,“還是軟的……”

“這是……媽呀!”待終於發現自己踩的是一個大活人,那人嚇得尖叫了一聲,連連退到了牆根兒。許念站起身就要往外跑,誰知道後院的官兵已經聽到聲音,派了一隊人又往樓上來。

現在看來逃是逃不出去了,二師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就先在這屋裡躲一陣吧,反正樓上已經搜過一次,他們應該想不到我在這兒。

於是她提着劍決定到裡屋躲一躲,劍往身上一架,就不信裡面那人不聽她的。那個伴當靠在牆邊,看她提着劍,本應該是氣勢洶洶、雷霆萬鈞的樣子,實際上卻一蹦一蹦的像個瘸腿的兔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幸好許念沒聽到,不然她非得用沒瘸的腿回去補上一腳。屋裡的人還沒睡,許念本以爲是個滿肚肥腸、穿金戴銀的老頭子,誰知道進去一看,才發現坐在牀邊的竟然是個年輕的公子。

那個公子見她進來了一點兒都不驚訝,也不驚慌。許念上前,手一擡,劍尖兒就抵在他的喉嚨上,她喘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

“待會兒來人,你就說沒見過我!”

那個年輕公子垂下眼看了看她的劍,又咽了一口唾沫,喉結堪堪貼着劍尖滑了過去。嗯,確實離喉嚨挺近的,搞不好就要出血了。

他點點頭,衝外面招呼:“林雨,待會兒你去應付!”

林雨答了一聲“是”,就不再說話了。

許念上前一手扣住他的喉嚨,一手把劍橫在他的脖子上。不一會兒,就聽見上樓的腳步聲,直奔甲字上房而來。

那個公子好心地提醒許念:“你可以躲在被子裡,我不會說出去的。”

許念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相信他這麼好心,一邊往被子裡鑽,一邊還拿劍穩穩地抵在他的腰上。外頭林雨已經給那些人開了門,她慌忙爬上牀,一不留神大腿一下子磕在牀沿兒上,正好磕的是中箭的地方,頓時疼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但現在再疼她也不敢出聲,只能躲在被子裡緊緊咬着被角。外面那些官兵在外屋搜了一遍,林雨塞了幾錠銀子給他們,說屋裡的主子都睡了,讓幾位爺行行好不必再搜了。那幾個人毫不理會,把銀子揣在懷裡就往裡屋走。

許念在被子裡又緊張又疼,渾身的汗都把衣服浸透了。她聽見腳步聲走進屋裡,趕緊在被子裡攥着劍,使勁兒戳了戳那個公子的腰,心裡想道:“你要是說出去我可不會饒了你!”

前面那個公子根本沒想到小姑娘在被窩裡捅他一下,下手還不輕,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領頭的官兵聽見裡面的人聲,一把撩起簾子,大步流星的往裡走。

“老實交代,見過刺客嗎……”

那人的話越說聲音越小,說了一半兒就停住了,過了半晌,許念只聽見“撲通”一聲,緊接着就是一道掐着嗓子顫顫抖抖的聲音:

“末將……末將……見過二皇子!二……二皇子恕罪!“

許念心裡“咯噔”一下。時運不濟,天要亡我啊!原來這竟是個皇子!

被子外面,林決正了正身子,望着跟地下撲通撲通跪倒一片的人,和藹可親地說道:

“你們快起來吧,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嗎?需要我幫忙嗎?”

那個領頭的趕緊磕了好幾個響頭,說道:“不敢不敢!不敢勞煩二皇子,只是末將剛纔聽見這邊房裡有人尖叫,擔心是刺客來了……”

林決笑了一聲,一手悄悄按住撐起的被角,然後說道:

“剛纔是我那個伴當林雨做了個夢,嚇着了,這才叫喚的。我真的沒見過什麼刺客,你不信可以搜搜看。”他說完還像模像樣的打了個呵欠。

領頭的已經深深感到自己的小命不保,不僅沒抓到刺客,還驚擾了二皇子,自己這雙眼真是白長了,剛纔第一遍搜的時候怎麼就沒注意到呢!他連連磕頭說不敢,求二皇子恕罪,一下一下額頭都磕得紫了。

林決看着都替他覺得疼,雖然屋裡鋪了地毯,但這“咚咚”的動靜還真不是鬧着玩兒的,萬一把人家腦子磕壞了就不好了。

“快起來吧!也許那刺客還沒跑遠呢,你就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快出去追吧!”

下面跪着的那幾個人又連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才千恩萬謝地出去了,臨走之前還不忘把銀子留在外屋的桌案上。

林雨在外屋收拾翻亂的東西,林決就坐在裡屋牀上,聽見那幾個人走遠了,這纔回過頭對身後鼓鼓囊囊的一團被子說道:

“人已經走了。”

被子毫無反應。

林決又耐心的說了一遍:“人已經走了,小娘子可以出來了。”

被子還是毫無反應。

林決無奈,把被子掀起一個角,眼睛卻不敢往裡看,衝着空氣說道:“小娘子,人已經走了。”

被子仍然是毫無反應。

他嚇了一大跳,心想別不是死了吧?頓時就把什麼男女大防、什麼不好意思的都拋在腦後,站起身一把扯開被子,然後兩根手指放在許唸的脖子上。

“呼……”

還好,還有氣,應當只是暈過去了而已。他頓時放心了,要是這個小娘子沒被官兵抓走反而被悶死在被子裡,那該有多冤啊!

他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許念黑色緊身衣已經被汗水打溼了,現在更是前所未有的貼身。他微微紅了臉,輕輕咳嗽一聲,然後口裡唸叨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迅速地拿被子把許念裹了起來。

唉!今晚上他只有去別的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