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山村一夜

入夜, 山村裡一片寂靜,只有時不時傳來的一聲狗叫在房舍間迴盪。村民們早早的歇息了,只有靠近村口的一戶人家還亮着燈, 屋裡傳來細碎的說話聲。

屋裡, 兩個五六歲的孩子把門簾掀起一個縫向裡張望, 被他們的爹一人拍了一巴掌趕了出去。林決看得出這家並不富裕, 大人和孩子身上穿的都是打了補丁的麻布衣, 住的土房只有廚房和兩間臥室,一間還有些漏水,現在林雨就躺在不漏水那屋的牀上, 林決坐在一旁清理他身上的傷口。

門簾掀開,矮個男子搓着手進來, 怯怯地坐在一邊道:“這位……這位公子, 我們這兒條件不好, 您……您多忍忍,明天天亮了就能去請大夫了。”

林決笑道:“王大哥不必緊張, 我們還要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男子坐在板凳上絞着手指,他媳婦兒剛纔叫他來問問這兩位公子要住多少天,剛纔他和老四帶人回來的時候媳婦兒就有些不高興,這兩人又受了傷,不僅要吃要住, 還要看病吃藥, 得花不少的錢。他雖然覺得把人家救回來就不該找人家要錢, 但實在架不住媳婦兒催, 再加上家裡真的供不起這倆人, 這才勉爲其難的過來了。

現在坐在板凳上,他卻不好意思開口。林決彷彿看出了他的難處, 伸進袖籠裡掏了掏,本來身上還有一塊玉佩,現在已經摔碎了,只剩下一半,他也不能把這個給人,於是只掏出了僅剩的兩塊碎銀遞了過去。

“身上就剩這麼點兒了,你先拿着吧。”

王大郎的臉頓時紅了,那些銀子少說也有三兩,拘謹地接過林決手裡的銀子,連聲道謝:“誒!多謝……多謝公子。”

林決知道這些銀子也許僅夠他和林雨吃喝七八天,再加上抓藥的錢,恐怕只能堅持兩三天。只是大夫怕是不能去看了,林決正色道:“請大夫就不必了,只是要麻煩大哥去城裡幫忙抓藥,還有一事,要是有人問起,千萬別提見過我們。”

“這是爲什麼?難道是公子得罪了什麼人?”王大郎頓時緊張起來,要是得罪人還好說,最怕的就是官府裡通緝的要犯,要是這樣,他可沒辦法保他們。

林決點點頭道:“算是吧,江湖上的事兒,有時候還真說不清。”

“哦,這樣啊。”王大郎放下心來,江湖上的事兒他不懂,只要不是官府要抓的犯人,他還是能放心幫他們隱瞞消息的,人家的錢都收了,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他兩手一拍,應道:“公子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後院兒還有一個小地窖,要是有人來了你們還可以躲進去。”

“那就多謝了。”

林決望了一眼昏迷的林雨,有地窖是一回事兒,林雨這身子,能不能躲進去又是一回事兒,不過還是要感謝這位大哥,能對他們出手相助,已經是幫了他們的大忙了。鄺淵離開的時候他和林雨都還昏着,所以林決現在也不知道鄺淵的處境如何,但憑他的本事應當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咚咚咚!”門外忽的響起敲門聲。

王大郎有些慌張,村裡的人這會兒都毀了,這麼晚了到底會是誰來敲門呢?林決衝他使了個眼色,小聲道:“別緊張,去看看吧!”

王大郎“誒”了一聲,把牀上的簾子放下來掩好,便出去開門。

“誰呀?”他故作鎮定地打開門,門外是一女兩男,兩少一老。

“這位大哥,你可見過兩個男子,一個這麼高,一個這麼高,都受了傷。”那女子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說完還衝他甜甜一笑,露出臉頰上兩個酒窩,看得他一瞬間臉紅。屋裡兩個孩子吵鬧的聲音傳來,他恍然回過神,搖頭道:“沒見過,你去那邊兒問問吧。”

許念回頭望了身後那人一眼,際之無奈拱手道:“打擾了,多謝大哥。”她這才嘆口氣,也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告辭了。”

王大郎“嘭”地關上門,趕緊回身進屋,掀開牀簾小聲道:“公子,他們走了。”

林決沒聽清外面的動靜兒,不過他也不敢放鬆,絕刀門的人是衝他來的,又下了殺手,估計三爺不找到他不會罷休,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來搜,他沉聲道:“多謝大哥,等他情況好些,我們就去地窖下躲着吧。”對於他們兩個受傷的人來說,外面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正說着,門外又響起敲門聲,王大郎嚇得一跳,趕緊爬到大門後聽外面的動靜。門敲了兩聲就停了,門外的人高聲說道:“大哥,我看到裡面的人了!外面的腳印一路通到村口,又只有你家這麼晚還亮着燈,他們倆一定在裡面!大哥……”

“這位娘子,我跟你說過了,我真的沒見到,孩子都睡了,你可別把他們吵醒了。”王大郎冷着臉對許念說道。

許念根本不理他,徑直從他身邊鑽進去,撲到身後那人的懷裡:“你受沒受傷?摔哪兒了?腦門疼不疼?”邊說邊擡手去摸林決腦袋上的包。

林決攬住她,赧然道:“這次又叫你來救我了。”

許念上上下下檢查一遍,見他沒事,又急忙問道:“林雨呢?他是不是傷得很重?”

“咳咳!”鄺淵在身後故意大聲咳嗽,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看看,還沒成親呢就這樣,成何體統啊。”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他們這樣卿卿我我的把隱之放在何地,可憐他的徒兒隱之,才幾天不見媳婦兒就被人給拐走了。

王大郎驚詫地望着林決,喃喃道:“公子,他們……他們不是來尋仇的?”

林決鬆開許念,趕緊跟王大郎解釋道:“這幾位是我的同伴,讓大哥誤會了。”不過這王大郎還真有原則,愣是沒給他們透露口風,林決心中對他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際之點點頭道:“還要麻煩大哥收留我們幾人,我們儘快走,絕不麻煩大哥。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整錠銀子遞給王大郎。他趕緊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剛纔公子都給我了。”

“你就拿着吧。”許念把銀子塞到他手裡,王大郎怕她不耐煩,趕緊接下銀子轉身進屋:“只能委屈你們睡地上了,我給你們找幾張席子去。”

幾人進了屋,到林雨身邊看了一番,鄺淵嘆氣道:“這小子傷得不輕啊,摔下來的時候腿和肋骨就斷了,現在又發燒,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今晚吶……”林決知道林雨的情況糟糕,當時爲了護住他,林雨不惜墊在他身下,有時候他也忍不住羞愧,身邊的人各個武功都比他強,他這樣拖累別人真的心安理得嗎?現在林雨爲他受了傷,甚至有可能喪命,他第一次萌生了要好好學武的想法,起碼不能再跟身邊的人拖後腿了。

幾人收拾了一番,在地上鋪了席子睡了,林決就躺在許念身邊,夜裡很安靜,不一會兒就傳來際之和鄺淵均勻的呼吸聲。林決閉着眼,卻久久無法入睡。

忽的身旁的人坐起身,探出一隻手摸上了他的額頭。林決好笑,裝作睡着的樣子任許念把臉都摸了一遍,她正要躺下,忽的手就被捏住了,林決睜着眼,在一片黑暗中顯得格外亮:“睡不着?”

許念趴下捏了他一把,在他耳邊說道:“裝睡呀你!”

林決把她的手拉到嘴邊觸了一下,又輕輕放開,輕聲道:“我沒事兒,放心吧。”

許念“嗯”了一聲,又有些懊惱道:“我當時該留下來的。”林決笑笑沒接話,問道:“你原來說要教我武功,還記得嗎?”

“啊……記得!我說的是跟你切磋呀。”

“以後你教我吧。”林決側過身摸了摸許唸的頭。他本該是站在外面擋風遮雨的一個,卻時時要她來保護,他不能總這樣下去。

“真的?那我可不會留情的,還有,我……我要是教的不好,就讓師父教你,怎麼樣?”許念顯然是第一次爲人師表,想想就很激動,頓時睡不着了。

林決溫柔地撫了撫她散落的頭髮,輕聲道:“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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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村口的狗此起彼伏的叫了起來,林決一大早就被吵醒,際之警惕地趴在外屋的窗口望,裡屋王大郎披着衣服出來,焦急道:“這位公子,村裡怕是來外人了,你們趕緊去地窖吧!”

際之點頭,不管林雨身體怎麼樣,現在都得把他帶到地窖裡去。屋裡的人都醒了,林雨燒退了一些,此刻也清醒過來,不過身體只簡單包紮了一番,他現在疼得動都動不了。際之管不了那麼多,說了一聲“忍着些”,揹着他往外走。

林雨倒也能忍住,一直到地窖裡躺下,愣是一聲沒吭。地窖裡潮得厲害,還有一股不小的黴味兒,因爲怕被發現,地窖頂蓋得極嚴,裡面空氣發悶,呆上一刻鐘就已經受不住了。許念他們愣是在裡面待了一個多時辰,一直到頭頂的蓋子被輕輕打開,一道光照進來。

“公子……出來吧!他們走了!”王大郎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然後衝他們招手。林雨又昏過去了,事不宜遲,他們先把林雨擡了上去,王大郎一早就託人買了退燒的和跌打損傷的藥,看那位公子傷得挺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鄺淵倒是懂幾分醫術,可他就是個半吊子,林雨這麼重的傷他不敢下手亂治,休息了兩天,林雨的身子恢復了一些,鄺淵便催促道:“咱們趕緊走,去瓊頂山!”